邵火焰
母亲和李姨是同一年同一天嫁到我们村的。似乎有某种默契,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母亲和李姨有空就在一起聊天,她们谈得最起劲的话题是项链。
母亲和李姨都说,做一场女人,如果没戴过金项链将是人生最大遗憾。
那年月想要一条金项链无异于是白日做梦,但母亲和李姨一直在做着这个梦。
母亲生下了我,李姨生下了小娟后,母亲和李姨说项链的事少多了,但隔不了一段时间,还是爱提起。
几年后,母亲和李姨有了些积蓄准备去买项链。这时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家开始拆土坯房,新盖红砖瓦房,父亲和姨的男人也都想盖新房。母亲和李姨把钱都拿了出来。
在母亲把钱交到父亲手上时,父亲说:“孩儿他娘,等过几年日子好过了,我一定给你买一條金项链。”
可是,父亲的这个诺言一直没办法兑现,倒不是父亲忘记了当初所说的话,而是随着儿女的长大,读书上学,要用钱的地方太多。
李姨家的情况比我家好不了多少,小娟读到高一时生了一场病,病好后没再读书,到武汉打工去了,去年出嫁了。
去年,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领到第一份工资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买了一条黄金项链。
那天晚上回家,当我拿出项链给母亲戴在脖子上时,母亲哭了。母亲戴着项链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快半个小时。
第二天,我叫母亲戴上去李姨家,给李姨看看漂不漂亮。我满以为母亲会极开心极兴奋地送给李姨看看,可是母亲叹了一口气后却摘下了项链,并叮嘱我和父亲,不要在外面说她有了项链的事。
我疑惑不解,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我和你李姨多年前就想要一条项链,现在我有了,李姨没有,这样会伤害她的心。
我没想到没读什么书的母亲竟然有这样的境界。就这样母亲把项链压在了箱底,一压就是半年。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身体一向很好的母亲突然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肝癌晚期。在母亲的病床前,我泪流满面。我说,娘,我把那项链拿出来,你每天戴着吧,母亲摇摇头。李姨天天来看母亲,她们谁都没有说项链的话题。10天后,母亲在痛苦的呻吟声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亲入殓的那天,李姨来了,李姨手里拿着一条金项链说,老姐妹啊,把这项链戴去吧。李姨要动手戴在母亲的脖子上,我拦住了。我从箱底拿出了母亲的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我们把母亲送上了山。
回来后,李姨到我家看着母亲的遗像失声痛哭。等李姨平静了一些后,我和李姨说起了项链,我问李姨是哪来的项链,李姨说,小娟去年就给我买了,可是我没戴,我怕我戴上后,伤了老姐妹的心。
我哭着拥抱了李姨,就像拥抱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