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结构升级与高质量增长:机制与评估

2022-07-01 08:32:56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消费结构产业结构升级

楠 玉

(1.中国社会科学院 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836;2.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2488)

一、问题提出

当前在向高收入增长阶段迈进过程中,投资和出口对增长的拉动作用逐渐减弱,消费将成为高质量增长的重要推动力。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中明确提出,要“全面促进消费”“顺应消费升级趋势,提升传统消费,培育新型消费”等。2020年5月以来,党中央一直强调要推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种全新发展战略的确立,既与中国应对结构性减速风险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有关,也是为了平稳实现向高收入阶段的转型升级和迈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现实需要。2020年,年末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更是强调,要“注重需求侧管理”“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其中,消费作为推动“双循环”的抓手之一,将成为下一阶段经济发展关注的重点。而随着中国社会零售总额超过美国居于世界首位,进一步的消费规模扩张空间有限,未来扩大消费的重点应聚焦于消费结构升级。

过去四十年,中国依靠资本驱动的规模经济效率实现了工业化,但是受到资本报酬递减以及城市化成本提高的抑制,规模效率模式在城市化阶段不可持续,工业化阶段的消费需求仅通过基本物质品和服务品即可得到满足。2019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迈过1万美元大关,经济发展阶段由高速增长阶段逐渐转变为高质量发展阶段,追求高品质的产品和服务是这一阶段消费的主要特征。因此,探讨消费升级对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同时,发达经济体的增长经验也表明,要实现增长跨越,在城市化阶段需要构建知识、技术创新型生产平台,通过积累广义人力资本,带动和实现以消费为主导的增长路径。因此,本文将重点关注消费结构升级对人力资本积累和结构升级的影响,这也是进入城市化发展阶段,借助消费升级打通国内大循环体系,实现创新驱动和效率模式重塑的核心要点。未来,确立以消费结构升级为主导、以人力资本积累为基础、以现代服务业发展为支撑的新型效率模式是中国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迈进的目标取向。

二、文献述评

较多学者就消费结构升级问题展开研究。石明明等(2019)将食品等生存性占比下降、服务性和符号性消费占比上升来分别反映第Ⅰ类消费升级和第Ⅱ类消费升级,研究指出,新一轮消费升级是中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1]。张冀等(2021)基于收入结构视角考察了不同收入来源对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和消费结构升级的影响[2]。辛伟和任保平(2021)就中国高品质消费引领高质量供给的作用机制、制约因素及实现路径展开研究[3]。

围绕消费结构升级与产业结构升级转型的研究较多,多数学者指出,消费结构升级是产业结构演进的根本动力[4]。颜色等(2018)探讨了消费结构变迁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经济机制,提出了理解产业结构转型的需求结构视角,认为消费结构变迁对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和生产率提升的影响非常显著,高于鲍莫尔效应,但低于恩格尔效应[5]。申俊喜等(2021)基于2013—2019年战略性新兴产业上市公司数据,实证研究了消费升级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影响及作用机制[6]。消费结构升级有助于产品优化和产业结构升级,进而推动经济发展从以传统产业为主导转变为以现代服务业发展为主导的增长模式,从而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7]、[8]。

也有一些研究关注其他因素的调节作用[9]。如余红心等(2020)重点考察了供需失衡在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中的调节效应,其研究发现,供需失衡会削弱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拉动作用[10]。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伴随高品质商品和服务需求增加的消费结构升级过程,会遵循配第·克拉克定律,存在对不同产业产品存在的需求收入弹性差异,从而推动产业结构升级。也有一些学者的研究结论略有不同。查道中和吉文惠(2011)研究发现,城市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仅有弱的诱导效应,而农村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并不存在诱导效应[11]。

上述关于消费结构升级影响经济增长的研究更多是通过消费结构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展开论述。这是与中国经济发展阶段和工业化进程相适应的,对工业化前期和中期的发展较为重要。然而,消费结构升级推动高质量增长的理论机制除了通过产业结构升级路径外,更为重要的是需要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路径实现效率补偿。居民消费结构是需求方面的重要环节,是生产的落脚点,也是社会再生产的重要推动力。但随着结构服务化进程的加速,内需主导的城市化发展需要服务业和消费提供效率补偿,这是高质量增长和创新发展的根本要求。与此相对应,消费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及其互动关联,成为城市化阶段克服 “成本病”的关键所在。

本文选取中国省级面板数据作为研究样本,考察消费结构升级是否能有效实现经济高质量增长。同时,运用中介效应模型研究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制。本文接下来的内容安排如下:第三部分为机制分析和理论假设;第四部分为实证模型构建与指标说明;第五部分为检验结果与分析;最后为研究结论和政策建议。

三、机制分析与理论假设

发达经济体和成功实现追赶的经济体的增长经验均表明,长期增长过程蕴含着两个并行的增长路径,即生产模式的两步跨越和消费模式的两步跨越过程。生产模式的两步跨越,第一步是实现贫困陷阱跨越,通过物质资本主导、以标准化技术为特征的规模化生产跨过低收入阶段;第二步是跨越中等收入的“增长停滞”陷阱,通过重塑知识和创新驱动的增长模式跨过中等收入阶段。消费模式的两步跨越,首先是通过基于物质资本的大规模、标准化生产过程,满足基本物质品和服务的消费需求;其次是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推动科教文卫体有益于人力资本积累的消费升级过程,形成以知识消费和人力资本升级为主导的增长路径,从而实现创新突破和增长跨越[12]。由此可见,实现高质量发展及向高收入阶段迈进过程中,伴随着消费结构升级过程,这一点在发达经济体和落入陷阱经济体的对比中得以充分体现(见表1)。

表1 部分国家居民科教文卫消费支出占比

数据来源:根据联合国数据库(UNDATA)居民消费支出数据计算而得。

通过对比跨国经济体的增长经验发现,发达经济体居民用于高层次消费的教育和健康支出保持在较高水平,在长期增长过程中表现出明显的消费结构升级特征,而在中等收入阶段增长徘徊不前的经济体则多表现为忽略教育和健康投入、消费结构升级滞后的特征。中国2010年迈入中等收入阶段,当时人均收入大致与日本20世纪70年代中期、韩国20世纪80年代末和新加坡20世纪80年代初的水平相当。然而高层次消费占比与这些国家存在较大差距,中国2010年高层次消费占比为22.3%,而这些国家高层次消费占比均已接近或超过30%。发达经济体及成功实现增长追赶的经济体不仅较早表现出明显的消费结构升级特征,对科教文卫等高层次消费的占比较高,同时还表现出高层次消费的持续稳步上涨特征。美国1980年成为高收入国家时,高层次消费占比为31.02%,美国当前反映消费结构升级的科教文卫消费支出占比(1)根据联合国数据库整理而得,其中科教文卫支出反映了广义的用于教育和健康的支出水平,包括健康、 教育、娱乐文化、杂项商品与服务四项。已接近50%。韩国作为东亚成功实现增长追赶的国家,1996年跨过高收入门槛,其教育和健康支出占比为29.91%,2001年这一比例已突破30%,目前处于接近35%左右的水平。新加坡1991年迈入高收入增长阶段,其高层次消费占比为36.15%,目前已超过40%。然而,在中等收入阶段长期停滞的拉美国家和东南亚国家,科教文卫支出占比基本在20%上下的水平持续徘徊。其中,泰国和马来西亚分别于2009年和1996年成功迈入中等收入阶段,其教育和健康消费占比在20%左右的水平波动多年;巴西和墨西哥消费占比更是刚刚突破20%,而这两个国家在20世纪90年代初迈入中等收入阶段之后一直陷于增长震荡,长期未表现出明显上升的趋势。由此可见,要顺利实现高质量增长和增长跨越过程,需要顺应和把握消费升级的大趋势,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据此,本文提出假设1:

假设1:消费结构升级可以显著提升高质量增长水平。

下面就消费结构升级引致经济高质量增长的理论机制进行阐释。

首先,消费结构升级有益于引致产业结构升级,从而有助于实现高质量增长。

消费者需求结构的变动会直接拉动生产结构的转变,消费者需求结构的变化与经济总量的变化直接相关。消费结构升级会使服务业作为工业化分工的从属态势得以扭转,强化围绕以知识生产配置为核心的服务业生产化和要素化趋势,最终实现服务业转型升级过程。消费结构升级通过增加对更高层次和技术难度的产品和服务提出需求,从而诱使高技能和高知识密集度的服务业比重不断上升,而低层次服务业比重不断下降[13]。也即,多层次的消费需求结构会带动多层次的产业结构的递进升级。同时,实现消费结构升级的科教文卫体等服务业部门均具有知识密集型的属性特征,通过外溢性能带动整体产业技术水平提升,过滤掉低层次产业,从而促进整体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工业化时期,消费主要功能为满足劳动力简单再生产,生活必需品等物质品的生产扩张居于主导地位,通过物质资本的快速积累以推动增长过程,也因此消费被压低在仅仅满足劳动力再生产水平,便于增加储蓄和物质资本积累。而到经济结构服务化时期,劳动力再生产转变为以人力资本累积为重心开展,满足更高层次消费需求的消费升级会诱致高层次服务业的发展,消费和服务业主导的增长模式成为效率改进的重要来源。由此,在服务业要素化趋势下,消费能力提升和消费结构升级能直接促进产业结构升级,这一逻辑主导着城市化时期的增长。

日本和巴西增长经验的对比能有效说明消费结构升级和产业结构升级构筑的“内循环体系”对实现增长跨越的重要性。20世纪60年代,日本和巴西人均GDP差距不足270美元,拥有相似的产业结构。之后,日本在需求侧加速发力,从需求侧积极推动收入增长和消费升级。日本于1960年提出“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并持续实施长达10年,20世纪90年代提出“从生产大国转向生活大国”战略,积极培育国内消费市场并不断提升国民生活水平。日本消费率自1970年起开始表现为持续上升,同时国内供给能力通过有效吸收新技术也获得大幅提升,由此诱发促进良性的国内大循环体系。而与之相反,20世纪60年代以来,巴西经历过初期高速增长之后,需求侧由于超前城市化、高通胀、贫富分化等影响,国内消费需求不足且升级受阻,进一步抑制了产业结构升级,使得国内大循环体系未能形成和畅通。由此,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消费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机制之一是通过引致产业结构升级实现高质量增长。

其次,伴随医疗、教育等知识密集型产品或服务消费增加的消费升级过程有益于实现人力资本协同升级,从而有助于推动高质量增长。

工业化阶段,消费需求仅通过基本物质品和服务品即可得到满足,而发达经济体增长经验显示,要实现增长跨越,在城市化阶段,需要构建知识、技术创新型生产平台,通过积累广义人力资本,带动和实现以消费为主导的增长路径。普尼奥(Pugno,2006)最早提及有益于人力资本积累的消费的概念,将服务消费分为两类,即生产者服务和消费者服务[14]。不同于作为其他产品或服务生产的中间投入环节的生产者服务,消费者服务反映了最终消费性服务。消费者服务中的教育、健康、医疗及文化娱乐服务等高层次消费有助于增强个人有效劳动供给和劳动强度,会对消费主体的人力资本形成和积累效率产生影响。虽然有形商品消费也有利于人力资本形成,但对服务的消费才是人力资本积累的最有效途径[14]。服务消费对人力资本积累和经济增长的影响可分为“无意识效应”(unintentional effects)和“有意识效应”(intentional effects)两类:服务消费的无意识效应,即服务消费产生的人力资本积累效应是无意识选择的结果,对服务消费的选择未事先包含在消费者决策之中;服务消费的有意识效应即服务消费效应的内生化,意味着消费者对某些服务,如教育服务、医疗服务等的选择已被慎重纳入消费者决策中,对这些有益于人力资本积累的服务的消费也可被看作是人力资本的投资行为[14]。

经济追赶的本质就是人力资本追赶,而消费结构升级有利于推动服务业主导阶段人力资本门槛的跨越。拉美经济体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实质,就是进入服务业主导发展阶段,消费仍以传统消费为主,无法实现消费升级和人力资本升级过程,从而无法突破迈入高收入阶段所需的人力资本门槛。袁富华等(2016)研究指出,转型时期经济可能面临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其中之一即作为门槛跨越基石的消费效率补偿环节缺失,会使知识生产配置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路径受阻[15]。而围绕有益于提升人力资本的科教文卫等消费支出的现代服务业的建立,能有效推动知识生产和消费一体化过程,从而促进人力资本提升和创新内生化。由此,本文提出假设3:

假设3:消费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另一个机制,是通过引致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实现高质量增长。

四、模型构建与指标说明

(一)模型构建

1.消费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计量模型设计

对计量模型的估计需要不断放松对随机干扰项εit的假定,并使其满足白噪声的要求,才能得到一致性的估计结果。因此,本文计量模式设定如下:

pgdpit=γ0+α1kconsit+φ1Xit+vi+λt+εit

(1)

其中,下标i代表地区,t代表时间。pgdpit反映高质量增长指标,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率衡量;kconsit反映消费结构升级情况,用居民消费支出中的有益于人力资本积累的教育、健康等消费占比衡量。Xit表示一系列影响增长的控制变量。vit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λi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服从标准正态分布的随机干扰项。

2.机制检验的计量模型设计

为检验前文关于消费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两种机制的假设,本文运用中介效应模型来考察消费结构升级是否可以通过引致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来实现高质量增长,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2)

(3)

其中,mit是中介变量,反映消费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传导渠道,具体包括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式(2)和式(3)的控制变量是一致的,式(2)中的控制变量因中介效应而定。具体检验步骤为:首先,在不考虑中介变量的情况下,对式(1)进行估计,如果消费升级变量kconsit的系数α1显著,则表明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具有总效应,则后续分析继续,否则检验终止。其次,对式(2)进行估计,判断消费结构升级对各个中介变量的影响。然后,对加入中介变量的式(3)进行回归。如果式(2)估计结果中消费结构升级kconsit的系数β1和式(3)估计出的中介变量的系数δ都显著时,则表明存在中介效应。此时,如果式(3)中消费结构升级变量的系数α1不显著,则反映出完全的中介效应;如果α1显著,则mit仅有部分中介效应。最后,如果式(2)中的参数β1和式(3)中的参数δ仅有一个结果是显著的,则需要通过索贝尔(Sobel)检验中介效应是否存在。

(二)指标说明

消费结构升级(kconsit)。消费结构升级主要反映经济中有益于人力资本积累和提升的教育、健康等消费占比的提升。本文主要借鉴中国经济增长前沿课题组(2015)[12]的相关研究,认为有利于广义人力资本积累的各项消费的总和可以反映出一个国家的消费结构升级情况。中国经济增长前沿课题组(2015)基于消费的国际分类,指出有利于广义人力资本积累的消费项具体包括健康、文化娱乐、教育以及杂项。同时结合国内数据的可得性,界定消费结构升级为消费支出中的三项之和的占比,即教育文化娱乐消费、医疗保健消费、其他用品及服务消费[12]。

高质量增长(pqdgit)。参照张平和刘霞辉(2007)[16]的研究,选用人均实际GDP增长率作为经济发展质量的衡量指标。人均实际GDP是将人均GDP平减至以1978年为基期的水平。同时,考虑到面临结构性减速阶段,实现高质量增长最重要的是要保持经济发展的稳定,因此借鉴已有研究[17-19]对增长减缓和增长加速的界定,将经济稳定增长理解为经济体在面临增长减缓时能实现加速回升的能力。同时考虑稳定增长,也是对分析结果稳健性的验证。经济稳定增长需要满足的条件设定如下:

(4)

其中,gt是由2005年不变价格测算的GDP增长率,gt-n,t和gt,t+n分别反映了t时点的前n年间和后n年间的GDP年均增长率的平均值,本文借鉴前人[18-19]的研究,设定n=7,Γ=3.5%,Λ=2%。进一步借鉴已有研究[17],用二元离散值表示经济稳定增长,即如果经济体在减缓时刻能够加速回升则表明可以实现经济稳定增长,取值为1,其他情况取值为0。

产业结构升级(indsit)。参照干春晖等(2011)[20]和陶新宇等(2017)[21]的研究,用第三产业产值与第二产业产值之比来反映产业结构升级情况,反映区域产业结构服务化水平。20世纪70年代之后,由于信息技术改革的冲击,主要工业化国家的产业结构均出现了“经济服务化”的倾向,因此,经济结构服务化可以作为产业结构升级的重要表征,用产业结构向“服务化”的发展程度来反映产业结构升级情况。

其他控制变量(controls)。主要包括:资本形成率指标(capi),用资本形成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劳动年龄人口比重指标(popu),用15~64岁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衡量;原创性技术进步指标(tech),用每万人专利申请授权数来衡量;对外开放水平指标(open),用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重衡量。本文实证分析的样本数据为中国各省份的省级面板数据。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各省份统计年鉴、《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国家统计局网站以及万得(Wind)数据库等,时间跨度为1991—2019年。

五、实证检验与机制分析

(一)基准回归

首先对模型(1)进行估计,检验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表2中列(1)—列(3)的被解释变量为高质量增长,对于检验模型的选取,通过豪斯曼检验,应选用固定效应(FE)模型;同时,对标准误在时间和个体上的双重聚类调整可以克服自相关和异方差等对统计推断的影响[23],因此,表2中列(1)—列(3)均用双重聚类稳健标准误进行估计,以增强回归结果的可靠性。表2列(4)也列示了随机效应(RE)模型的结果,作为一种对基准分析的稳健性检验。采用逐步调整控制变量的方式,对模型(1)的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中列(1)—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消费结构升级的系数α1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即消费结构升级能显著促进高质量增长。因此,假设1得以验证。控制变量方面,投资增加、技术进步和劳动年龄人口增长均能显著促进经济高质量增长,而对外开放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对外开放虽然早期能通过贸易进口引进大量国外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加快了中国经济增长的步伐,但随着与全球经济的深度融合,外围经济的走弱和国际经济冲击也会扰动中国经济增长,可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表2 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总效应

供给主导的大规模工业化阶段,要实现增长效率的持续改进面临较大困扰,为培育新的增长潜力,增长模式需要由生产供给主导转向消费需求主导的根本性转变。从生产和消费的关联角度来看,政府和生产主导的增长模式本身蕴含着减速的趋势。当经济体从工业化阶段向后工业化阶段的持续跃迁中,关于传统消费项目的支出将会减少,若生产者仍局限于满足现有消费的生产模式而不能发现消费升级蕴含的潜在机会,则会导致生产与消费过程的脱节,从而引发结构性减速过程。从国际增长经验来看,20世纪70年代以来发达经济体普遍面临结构性减速冲击,在重塑增长效率过程中,这些国家普遍呈现出“高城市化率、高知识消费占比”的特征。这意味着,城市化阶段要实现迈向高质量发展,要摆脱大规模工业化阶段以产品供给为核心的增长模式,要重视高层次消费推动的消费结构高级化过程,充分发挥城市化阶段的消费带动功能,积极重塑以要素质量高端化为支撑的发展模式,从而实现增长效率持续改进的高质量发展。

(二)机制检验

基于前文理论机制的分析可知,消费结构升级会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等途径,推动高质量增长。因此,本文分别以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为中介变量,对模型(1)、模型(2)、模型(3)进行检验,结果如表3和表4所示。

以产业结构升级为中介变量的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1)中消费结构升级的系数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存在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总效应;模型(2)中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系数β1的估计结果,反映在表3列(2)、列(5)、列(8)中,调整不同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均显示出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消费结构升级能显著推动产业结构升级;模型(3)中同时纳入消费结构升级和产业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结果如列(3)、列(6)、列(9)所示,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系数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产业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系数δ的估计结果也表现出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的结果。这表明,产业结构升级也能显著促进高质量增长。由于模型(2)中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系数β1和模型(3)中产业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系数δ的估计值均显著为正,因此无须进行索贝尔检验即可表明存在中介效应。由此可以得出,消费结构升级可以通过产业结构升级的部分中介效应对高质量增长产生正向影响,假设2得以验证,同时本文测算出产业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大小为9.28%~9.46%。

表3 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

以人力资本结构升级为中介变量的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1)中消费结构升级的系数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存在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总效应;模型(2)中消费结构升级能否引致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估计结果,反映在表4列(2)、列(5)、列(8)中,调整不同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均显示出系数β1的估计值在1%的置信水平显著为正,这表明消费结构升级能显著提高人力资本积累,推动人力资本结构升级;模型(3)中同时纳入消费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结果如列(3)、列(6)、列(9)所示,估计出的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系数δ在10%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表现出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的结果,这表明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正向影响是显著的。由于模型(2)中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系数β1估计值和模型(3)中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系数δ估计值均显著为正,因此无需索贝尔检验既可表明存在中介效应。由此,可以得出,消费结构升级会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部分中介效应对高质量增长产生正向影响,假设3得以验证,同时测算出人力资本结构升级中介效应的大小为75.72%~84.46%。

由此可见,科教文卫体等知识消费支出增加的消费结构升级过程,会诱致现代服务业等知识生产部门的发展。知识部门的知识生产和知识消费活动具有较强的外溢属性,一方面能推进传统产业和服务业的发展,通过产业结构升级推动高质量增长;另一方面,知识生产和消费过程也是人力资本提升过程,也能通过推动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实现高质量增长。

表4 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

(三)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处理

考虑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选取滞后1期的消费结构升级水平(L.kcons)为解释变量。表5中估计结果显示,当控制其他变量后,滞后1期的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系数仍呈现出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的结果。表5中列(1)—列(3)为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表5中列(4)—列(6)为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表5中列(1)—列(3)是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检验结果。列(1)中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影响系数估计结果显著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列(2)反映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系数β1估计值也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列(3)中产业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系数估计值并没有表现出显著特征。在中介效应检验中,系数β1估计值显著,而系数δ估计值不显著,则需要通过索贝尔检验来看中介效应是否存在。通过测算,索贝尔检验的Z统计值为1.349 9>0.97,因此中介效应存在。表5中列(4)—列(6)是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检验结果。结果显示,消费结构升级对高质量增长的正向影响在1%置信水平上显著,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系数β1估计值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系数δ估计值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无需索贝尔检验即可表明存在中介效应。

因此,在排除内生性的情况下,消费结构升级能显著促进高质量增长,以及消费结构升级会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结论均是稳健的。

表5 稳健性检验(一)

2.更换被解释变量

进一步,将被解释变量调整为稳定增长(stgw),作为对基准模型结果的稳健性检验。由于被解释变量稳定增长为虚拟变量,因此选择面板二值选择模型进行估计,又由于面板Probit模型无固定效应模型,因此选用面板Logit模型进行估计。通过豪斯曼检验,选用混合回归Logit模型,同时也列示了面板Logit随机效应模型的结果。检验结果为表6列(1)和列(4)所示。回归结果显示,消费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系数估计值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也即消费结构升级能显著促进经济稳定增长,表明假设1的结论是稳健的。

进一步,对消费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机制进行检验。消费结构升级不仅自身能直接推动经济稳定增长,还可以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途径,实现经济稳增长。表6中列(1)—列(3)是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检验结果。列(1)反映消费结构升级对稳定增长的影响系数估计结果显著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列(2)反映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系数β1估计值也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而列(3)中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系数估计值并不显著。在中介效应检验中,系数β1估计值显著为正,而系数δ估计值不显著,则需要通过索贝尔检验来看中介效应是否存在。通过测算,索贝尔检验的Z统计值为1.022 7>0.97,因此中介效应存在,假设2进一步得以验证。表6中列(4)—列(6)列为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影响稳定增长的检验结果。结果表明,消费结构升级对稳定增长的影响系数估计结果显著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消费结构升级影响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系数β1估计值也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对稳定增长的影响系数δ的估计值不显著。因此,通过测算索贝尔检验的Z统计值为1.407 0>0.97,表明存在人力资本结构升级的中介效应,假设3的结论是稳健的。

表6 稳健性检验(二)

3.对连续减缓时间段样本的考察

本文通过更换检验样本来对结论的稳健性进一步进行检验,选择连续减缓时间段的数据作为分析样本对结论进行检验。依据已有研究[14-15]关于增长减缓的界定,对各省份表现出增长减缓特征的时间点进行筛选,从而选定各省份连续减速时间段样本进行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

表7 稳健性检验(三)

估计结果显示,消费结构升级在连续减缓增长阶段也可以促进人均收入水平提升,引致经济增长质量提升,这表明消费结构升级引致高质量增长的结论是稳健的。同时,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升级作为中间渠道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也是显著的。上述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与前文的实证检验结论是基本一致的,表明本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的。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强韧的“内循环”依赖于消费结构升级,是经济行稳致远的重要保证。当前在向高质量增长阶段迈进过程中,投资和出口对增长的拉动作用逐渐减弱,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中,消费作为推动“双循环”的抓手之一,将成为高质量增长的重要推动力。本文首先就消费结构升级引致经济高质量增长的理论机制进行探索,并提出假设:消费结构升级可以显著提升高质量增长水平(假设1)、消费结构升级会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引致经济高质量增长(假设2)、消费结构升级会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引致经济高质量增长(假设3)。然后,运用中国1991—2019年省级面板数据对上述假设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消费结构升级引致高质量增长的结论是显著且稳健的。进一步,分别将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变量作为中介变量,运用中介效应模型对消费结构升级引致高质量增长的理论机制进行检验。结果表明,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实现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是显著有效的;并测算出具体中介效应的范围,即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影响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在9.28%~9.46%,而消费结构升级通过人力资本结构升级引致高质量增长的中介效应在75.72%~84.46%。后面一系列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结论均是稳健的。

确立以消费结构升级为主导、以现代服务业发展为支撑、以人力资本积累为基础的新型效率模式是当前中国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迈进的目标取向。从政策层面而言,本文的研究具有如下启示意义:第一,需要采取对应措施贯彻落实2020年末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的“注重需求侧管理”“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以及相关决策部署,进一步完善消费体制机制,激活居民消费潜力。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中等收入群体是社会中较稳定的阶层,中等收入群体的扩大对扩大内需和诱导消费结构升级具有重要意义。第二,政府引导居民实现消费结构升级的政策举措需要协同产业结构升级等供给因素,从而能更好地发挥政策效果。扩大内需战略是“十四五”时期面对复杂多变的国内外形势下实现高质量发展要求的必然选择,扩大内需的重点不仅在于需求侧,更在于供给侧,通过对供给侧的转型升级调整才能从更深层次解决当前面临的供需不匹配的问题。加快服务业供给侧改革,推动与教育、医疗、健康有关行业的发展和供给效率。通过扩大高端供给和有效供给,才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以及消费结构升级带来的新兴需求和潜在需求,从而实现供需动态匹配和均衡。第三,增强政府政策支持,加大关于教育、医疗等高层次消费的公共支出比重。教育、医疗、健康等居于消费项高端的项目支出具有准公共品的属性特征,这些消费支出以人力资本积累和未来风险防范为主,收益具有长期性和不确定性等特征,仅仅依赖家庭部门难以达到最优,需要政府公共投入予以支持[24]。因此,应加快政府和事业单位社会保障制度改革,加大医疗、教育等公共福利支出,积极推进公共福利均等化,缓解个人用于教育、医疗健康支出的压力,推进整个社会消费结构升级进程。

猜你喜欢
消费结构产业结构升级
基于ELES模型的河北省城镇居民消费结构分析
福建轻纺(2022年4期)2022-06-01 06:26:06
小投入,大升级 Polk Audio Monitor XT系列
幸福,在“家门口”升级
金桥(2020年12期)2020-04-13 05:51:14
回暖与升级
基于产业结构对接的人力资源培养实践与思考——以湖南省为例
我国消费结构与产业结构互动机制的理论探讨
杭州市首次开展旅游消费结构调查
杭州(2015年9期)2015-12-21 02:51:48
产业结构
江苏年鉴(2014年0期)2014-03-11 17:09:29
产业结构变动、技术进步与碳排放
中国城镇居民消费结构的渐进式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