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尖叫

叶浅韵

少年在尖叫。啊，啊。哦，哦。妈耶！

小龙虾在挣扎着逃出盆子，它们用力往上攀爬，攀爬，却总也爬不出那个盆子。少年小心翼翼地躲开小龙虾的双钳，拿起一个，掉在地上，又拿起一个，用刷子清洗腹部。没几下，又掉了。有一只小龙虾举起双钳，前后左右地对付着眼前这个敌人。

为吃一个蒜蓉啤酒小龙虾，少年骑着自行车跑了很多地方，终于在超市里买到。他兴冲冲地把它们倒在盆里时，却开始束手无策，赶紧调出视频对照操作。

乌乌泱泱的小龙蝦聚在一起，多看几眼，我的头发就直了。我果断地走出厨房，让长大的少年自己解决。他说，放心，估计8点能让你吃上美味小龙虾，你就好好坐着吧。

才坐两分钟，我又溜到厨房去，看手忙脚乱的孩子和小龙虾，好一阵大笑。他却向我介绍，哪一只小龙虾最聪明，因为知道反击对手，哪一只小龙虾最愚蠢，马上就会束手就擒。并一一示范给我看。果真是低等动物世界里也分高低等次。

关于恐惧，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的蚯蚓不？他说，记得，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呢。

那时他才8岁，或许是9岁，得了腮腺炎，发烧，脖子肿大。有偏方说用蚯蚓拌红糖，奇效。我便动手在楼下的大花盆里刨蚯蚓。又大又肥的蚯蚓被翻出土，我一一捡起。回家放到水槽里，一冲，天啊，一个字：怕，两个字：害怕，三个字：太害怕了。没有土壤护持的蚯蚓们挤在一起，扭动着身体。与蛇无二般。我尖叫着，让娃爹来捉起蚯蚓。他跑过来一看，尖叫的声音比我更甚。娃又冲过来，又尖叫着跑回去了。他们死活再不肯亲近那个水槽。我只好半闭上眼睛，一边尖叫，一边把那几条蚯蚓活捉到碗里。

红糖放到装蚯蚓的碗里，蚯蚓马上就被融化了。看着活蹦乱跳的蚯蚓，一点点消失，我的好奇马上盖过了恐惧。我用棉签把那些水涂抹到孩子的脖子上。它果真是配得上“奇效”两个字。几天之后，孩子的腮腺炎就完全好了。

小姨来信息，问做小龙虾的第一步是什么。少年回答，克服恐惧。小姨说，如果你已经不再恐惧，那我教你另外的方法，可以用沸水先把小龙虾烫死，再操作下一步。

才7点，我就吃上了小龙虾。少年这第一次做小龙虾的厨艺，居然是好吃到停不下来。外加土豆泥，并告诉我这是米其林的范儿。当少年嘴里的最后一只小龙虾掉在地板上时，他又发出了尖叫。这一次是因为可惜。9D6F4E86-C8DF-49B2-B75A-73E279B03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