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秉成、严永华:耦园结佳偶,诗侣住诗城

2022-06-28 11:07
恋爱婚姻家庭·养生版 2022年6期
关键词:永华组诗

◎策划执行/汪小年

男主角沈秉成,字仲复,号听蕉,浙江湖州人,早慧而好读书,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考中举人,历任苏淞太道道台、安徽巡抚、各地按察使等职。女主角严永华,出身于书香门第。如果说旧日的女子,最多不过有个姓氏,或是在婚后冠个夫姓,那么,严永华绝对是个异类。她不仅有名,还有字号。严永华,字少蓝,号不栉书生,浙江桐乡人。

据说,严永华的母亲王瑶芬也是才华横溢,擅长“闺中三绝”,从小受母亲的耳濡目染,严永华早慧,工丹青,娴诗赋,通音律,这可是大家闺秀的“标准装备”,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当世谢道韫”。不过,说起严永华和沈秉成的爱情,却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沈秉成和严永华的哥哥曾经一同在京城共事。严永华的哥哥严缁生曾经向沈秉成展示他妹妹手绘的花鸟丹青和题句。沈秉成看后大为叹服,倾慕不已。妻子姚氏看到夫君如此迷恋,不禁笑曰:“君若慕此才女,不如将来求来为继室。”谁能料想,过了数年,竟然一语成谶。

同治四年(1865年),沈秉成因父死奔丧,返京时姚氏因喉疾而终,二子俱卒,而他本人又患肝脾之疾。真的是家破人亡,万念俱灰。沈秉成想起了当年那个才女严永华,试着向严家求婚。其实,严永华也早已从其兄口中得知了沈秉成,向来钦仰其才华。两人这时虽尚未见面,但早已相互了解,相互倾慕,因此当沈秉成前来求婚时,严永华便欣然应允。

定亲之日,沈秉成以绝句六首向严永华索和,严永华欣然酬答,沈秉成大喜过望,濒临枯涸的心田顿逢甘雨滋润,枯木再春,同治六年(1867年),严永华入为继室,这个时候,沈秉成46岁,比严永华整整大了15岁。自此夫妇琴瑟相和,沈秉成病体得以康复。

第一组诗中,沈以东晋才女谢道韫和有八斗才之称的曹植喻严氏,称其“咏絮才华八斗多”;严氏和韵说“于归记受慈闱训”,表达了愿与夫君“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愿景。

第二组诗沈夸严氏是“名姝也合住蓬莱”,严氏则说“为他鸳锦翻新样,静好缘从翰墨来”,表示对这良缘的期许。

第三组诗沈自谦与“天壤王郎”不能比,意为自己远不如严氏才华;严氏则夸说丈夫“八法还能夺右军”,“八法”,是指“永”字八法。“永”字的笔画有侧(点)、勒(横)、努(直)、趯(钩)、策(斜画向上)、掠(撇)、啄(右边短撇)、磔(捺),正好代表了中国书法基本的笔画,多以之代指书法。沈秉成的书法造诣显然没有王羲之高超,而在严永华眼里丈夫就是最好的。

第四组诗沈自陈“报国惭无一事成”,而严氏则夸丈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安慰道“南州共识仲淹名”,将丈夫修水利、兴农桑的政德比为范仲淹。

第五组诗沈又自谦是“冬烘”而壮志难酬,夸严氏是品评文章的好手,是能给自己精神慰藉的贤内助;严氏则称自己能嫁沈为妻,从之学诗法是“附庸风雅真堪幸”,并表示“肯让鸥波出一头”,希望与丈夫过偕隐林泉的生活。

第六组诗沈说“新特乍联思旧雨”,强调不忘促成美满婚姻的严氏兄长严缁生,严氏则表态“为报和羹他日事”,以烹饪作比,表达了对兄长的感激之情。“和羹”,指配以不同调料制成羹汤,“和羹之美,在于合异”,羹汤之所以美味,在于烹调者将不同的调料完美地组合到了一起。严永华与沈秉成就好似两种调料,正是由“和羹者”严缁生才能够走到一起,成为一道美味的佳肴,所以这和羹之恩将铭刻在心。

这六组定情诗处处洋溢着新婚之际浓烈的爱意和相敬相爱的感情,这既是沈、严甜蜜爱情生活的缩影,也是幸福婚姻的开始。

自六组定情诗后,两人琴瑟和谐,唱酬不断。

1876年,光绪二年,严永华和沈秉成悄悄住进了姑苏城里一座三面环水,隐在小巷深处的园林里。躲进小园成一统,从此岁月静好。在这里,严永华亲自写下了“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的告白。耦园之名,暗合诗意。

耦园的历史算来其实已经不短,这里本是雍正年间保宁知府陆锦致仕归里后始建的“涉园”,又名“小郁林”,取自陶渊明《归辞》中的“园日涉以成趣”,继为崇明祝氏别墅。经历过几次损毁,又几次重建。当时光之轴转动到了1876年,终迎来了严永华和沈秉成这一对佳偶。

“耦”通“偶”,比喻夫妻双双并肩耕作、归田隐居之意。事实上,耦园无论是园名还是园林布局和构筑,都表达了园主夫妻对真挚爱情的追求。

耦园的格局为住宅部分居中、东西花园对称,处处体现“耦”的意境。东园为主,西园为辅;东园寄情,西园藏书,东园有一水池,名为受月池,西园有一口水井与之相对,构成“东池西井”的对景;山水成耦,东园以黄石堆叠,雄浑壮丽,西园以太湖石堆叠,阴柔淳朴;黄石假山两侧有东、西相对的沿墙半廊,东边一条为筠廊,意为春天的新竹,西边一条为樨廊,意为秋天的桂花,喻义“君廊”与“妻廊”;联对成耦,沈秉成在园内曾题对联“万卷图书传世富,双雏嬉戏志怀宽”。夫妇二人在园子里一共住了八年,夫唱婦随,情深意长。

耦园即“偶缘”,夫妻二人借园林之水“枕波双隐”,诗酒唱和,是逍遥世外的神仙眷侣。园内一花一木、一石一山、一楼一阁、一联一对,都留下这对爱侣暂寄浮生、缱绻岁月的痕迹。

双照楼喝茶,两个人慢慢地品,院子里有一棵浓翠的桂树,枝叶繁茂,在风中婆娑起舞,茶香花香更使两情相悦;隔着“山水间”水榭朝北看,不是看画,而是身在画中,严永华的琴台置放在山水间,柔指调弄着古琴,而沈秉成就会坐在水榭东北面假山上的“吾爱亭”里听曲,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黄昏时分,织帘老屋内,夫妻二人对坐桌边,对着窗边飘落的花瓣,伤春感怀;载酒堂中诗酒茶,微醺更使才思敏捷,锦绣成篇,夫妻二人你联我和,可谓“擘笺来劲敌,角胜到词场”;城曲草堂,虽是旧墨、旧砚、旧笔,却有爱妻新添的暖炭,沈秉成说自古以来女子娴静美貌易得,但淹通诗画难得,严氏的美不在“栉”,而在“毫端”,能与善诗画的严氏相伴,真是羡煞旁人;受月池、听橹楼,月移影动,桨声灯影芰荷风,墙外潺潺流水与橹声更使良宵静谧,夫妻二人唯愿此生年年夜夜,夜夜年年,“蓬壶日月长”;藏书楼,眉案绕清气、书籍列古香,两人取出多年的爱藏,一起摩挲品评,爱不释手……

严永华的长情陪伴给了蹉跎半生的沈秉成无尽的喜悦,严永华也陶醉忘情于与夫君相携相伴的耦园生活中,“春事今朝花影里,诗魂昨夜雨声中。寻芳双蝶过墙去,绣陌新添绿几丛。”他们就像春天的一对蝴蝶,忘情地穿梭在耦园的春朝花事、四季芳菲中。

只可惜,人生的美好时光总是很短。八年后,耦园的好日子被皇帝的一纸诏书打碎了平静。

光绪十年(1884年),这对夫妻在耦园优哉游哉的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危机四伏,又逢京畿地区发生了灾荒,光绪任命赋闲多年的沈秉成在危难之际为京兆尹。许是因为此行责任重大,沈秉成并未携眷上任。初冬的一个清晨,耦园后门的码头上,严永华送丈夫登上了北上的客船。此时江南寒风乍起,对岸小柳枝巷的垂柳落叶纷纷,那片片黄叶似乎都是两人的离愁,那河上的冷风吹的都是夫妻的别恨。

依依不舍的严永华把一首《外子侨吴十年矣甲申冬以京兆诏起感述》赠给丈夫,诗中并没有多少儿女情长,“要令襦袴遍拊循,庶几桴鼓少衰息”,更多的倒是叮咛嘱托丈夫上任初始就要救灾济民,女诗人家国天下的胸襟跃然纸上。

但才女自古用情深,严永华也不例外。虽然口上不说,心里却惦记得紧。“人间最苦是别离,一别如何遂二期。天边鸿雁忽飞至,新诗慰我长相思。”

没想到,这样的别离,一晃就是七年,聚少离多,更多的时候,是严永华独自在耦园中写诗、画画聊慰相思。

转眼到了光绪十七年(1891年),朝廷因沈秉成在安徽巡抚任上勤政官声甚好,特升任为两江总督,圣旨到时,本应欢庆,可命运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就在当天,晚清杰出的女诗人、画家严永华撒手人寰,离开了她的爱侣沈秉成,也永远离开了他们的爱巢耦园。

妻子去世后,沈秉成悲痛之余,将妻子的诗作结集为《纫兰室诗钞》《鲽砚庐联吟集》,并请江苏巡抚张之万作序。张之万回忆当年与沈秉成夫妇在苏州共度的美好时光,对少蓝夫人的诗给予高度评价,认为严氏“造端微言感兴,嘉咏蔚成诗史,无愧大家方之,国朝闺彦……”

沈秉成把妻子早逝这个责任算在了自己身上。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消沉的沈秉成来苏就医。终于,他再一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耦园。他睹物思人,可早已物是人非。没了严永华的耦园画阁魂消、紫薇花残,沈秉成空留伤悲,心中无限寂寥。在一个日落熔金的黄昏,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在耦园内停停走走,回想起与严永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老泪纵横,声若游丝地喃喃念叨:“齐眉一室结吟情……”那年七月,他带着对这里的无限眷恋和怀念,慢慢閉上双眼,去和夫人团聚了。夫妇合葬于杭州南山。

斯人已逝,故园尚在,他们的爱情故事依然回荡在整个耦园中,每次这里来一批新的游客,导游小姐总会津津乐道着当年园主人“齐眉一室结吟情”的浪漫故事。有时候,风景在聆听一些故事之后,会变得更美……天长地久应有时,此情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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