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家族墓主人之谜

杨涛

丰安茔的北宋韩琦墓群于2009年的考古挖掘涉及墓葬9座、出土墓志9方，但陈氏墓志由于盗墓而裂成碎片，另发现韩星奴墓志。新材料的出现，有助于我们解开韩琦家族墓主人之谜（图1）。

M4墓主人为普安郡太君崔氏，其身份为韩琦妾

有专家断定普安郡太君崔氏为安国夫人的妹妹，其婚姻是北宋士族常见的“姊死妹嫁”现象。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普安郡太君和安国夫人虽然都是“崔”姓，但是身份尊卑迥异，一为正妻，一为妾室。出土的《普安郡太君崔氏墓志铭》说明了这一点（图2）。

1.“门当户对”的择偶观

宋婚姻，须“门当户对”，法律规定“主与奴娶良人女为妻，徒一年半”，除了国法严禁不同等级的人通婚，家规也强调门楣相称：“必择门楣相称……”安国夫人出生于官宦世家，其祖父、父亲也皆于朝廷之中身居高位。安国夫人21岁嫁入韩家，此时年轻的韩琦刚任职通判。女方甲族盛祖，男方官运初始，正是北宋门户婚姻的标准。而另一边是低贱出生的普安郡太君崔氏，“世为真定良家”，良人的身份在宋律中仅能为妾：“妾者，娶良人为之。”

2.时间上不符

史料和墓志上都没有普安郡太君嫁入韩府的具体时间，但是据普安郡太君墓志铭“夫人侍忠献公逾二十年”，从韩琦去世日期推算，普安郡太君最迟于1055年就已嫁入韩家，而安国夫人在1062年去世。这样算来，两崔氏至少有8年时间同侍韩琦，所以两人不可能同为妻，且不具备“姊死妹嫁”的时间交替。

3.侍葬韩琦

妻妾向來尊卑分明，生时如此，死时亦然。按礼制，妾是没有资格葬入夫家祖茔的，即“妾归葬于妇氏之党”。可韩琦家族却是个例外。在郑丽萍博士的论文中，统计了宋代墓志所见妾墓志的情况，所收集的9篇妾墓志中，3篇为韩氏家族墓志，也只有这3个韩氏家族的妾得以“入夫家祖茔”。相关资料显示，韩国华妾胡氏、韩琦妾崔氏、韩正彦妾艾氏、韩公（韩僖之父）妾时氏和刘氏皆侍葬祖茔。

韩琦家族的妾虽然很幸运地能够葬入韩家祖坟，但绝不能享受妻的待遇——“与夫同穴”，而只能侍葬。即使韩琦生母胡氏（身份为韩国华妾），也只能侍葬：“……以所生大宁郡太夫人侍葬焉”，更不用说作为妾的普安郡太君了。发掘报告亦证实了普安郡太君并没有同韩琦同葬一穴，而是单独葬在韩琦墓东100米处。很明显，普安郡太君没有资格与韩琦同葬一穴，而只是侍葬，就如同众多韩氏家族的妾一般。

M4墓中有星奴陪葬

M4墓被盗现象严重，部分文物散落民间，考古发掘的随后几年，墓志《韩星奴墓志》被发现（图3）。

“余为尚书吏部郞中，生第十子曰星奴，以星郎而名之也。姿状秀美，赋性敏慧，余母普安郡太崔氏特加爱怜，朝夕抚视。余方领祠宫，居乡里。才三岁，日在左右嬉弄，尤喜笔砚，附口诵诗，动合人意。族中谓俊异，必为令器。明年，得疾不育，时崇宁乙酉十月三日也。大观己丑十一月二十日，余兄丞相仪公之葬，乃以星奴置于普安之圹中，且慰平生之意，因刻之石以志余悲云。父粹彦记。”

墓志看出韩粹彦第十子星奴，伶俐可爱，乖巧俊异，颇为普安郡太君崔氏（孩子祖母）所怜爱，然天有不测风云，崇宁四年夭折，其父悲恸万分，亲写墓志。3年后，普安郡太君也去世，享年66岁。可能是祖孙情厚，韩粹彦“乃以星奴置于普安之圹中，且慰平生之意”。由此推断，M4墓葬应该为普安郡太君崔氏和其孙韩星奴的合葬墓。

星奴去世3年后，其祖母普安郡太君崔氏去世，崔老太太的墓志铭应该是最接近星奴身份的材料：“……余皆不育。”韩粹彦撰“生第十子曰星奴”，且星奴4岁早夭，符合其祖母墓志中的“余皆不育”。星奴生活时期，正是韩粹彦升任吏部郎中后，外放陈州时期忙于“礼诸生、筑堤郊”等事务中，幼子的去世，对父亲及祖母皆是打击，韩粹彦亲题墓志，刻石以志悲，并把韩星奴与其祖母崔老太太合葬，借以慰藉一老一少的祖孙情谊。

M5墓葬主人应为韩琦妾硕人贾氏

M5墓葬主人的身份不明，专家推测其应该是韩氏家族的成员，那么究竟是何人呢？

1.M5与M4同处妾葬区域，M5墓主人地位应该是妾

韩琦对家族墓葬颇为重视，“死则托二茔，慎勿葬他处”。且墓葬位序严格，“西茔之壬安皇考太师……；庚安太师长子德清尉……；丙安太师第三子司封……”。北宋墓葬讲究风水，韩琦请高僧所擅长的地理学，乃流行于北宋的“五音姓利之说”（图4）。

妾室的墓葬统一安排在特定的区域，在韩琦家族墓葬中已有先例，在新安茔韩正彦妾艾氏、韩公（韩僖之父）妾时氏和刘氏皆葬于崇福院之东；在另外一个茔地——丰安茔，也存在着专门埋葬妾室的区域。粹彦生母崔氏为妾，纯彦和嘉彦生母硕人贾氏亦为妾，二人皆葬于韩氏丰安村祖茔妾之茔域，即M4和M5都属于妾室墓葬区域，且M4墓葬较M5墓葬偏北，M4墓主人地位应略高于M5墓主人。

2.M5墓主人为韩琦妾贾氏

韩琦六子中，长子忠彦、次子端彦、三子良彦为安国夫人所生；五子粹彦为普安郡太君所生（图5）。尚有四子纯彦、六子嘉彦生母，史籍未尝直接论及，唯纯彦妻孙氏墓志云：“事其姑贾硕人屏气鞠躬……”从这里可以看出，韩纯彦生母为硕人贾氏。墓志还云：“都尉，待制公同产弟也，既授室而病，□□家居，贾硕人忧之，令人所以调护之甚力。”此处都尉，即指韩纯彦的幼弟，六子嘉彦。嘉彦生病，生母贾氏忧虑，而嫂子孙氏调护甚力。贾氏封号为硕人，崔氏封号为郡夫人，北宋命妇的封号有十四：“……曰郡夫人，曰淑人，曰硕人……”其中，前几个等级为内命妇，是皇室女性所专有；外命妇才是官吏属眷所能获得的封号，从外命妇等级可以看出普安郡太君崔氏比硕人贾氏高出两个等级，且普安郡太君崔氏主家事，而硕人贾氏则默默无闻。贾氏地位低于崔氏。由此得出结论，M5墓葬主人应该为韩琦妾贾氏。

M7墓葬补充淑人陈氏墓志铭

M7墓为韩粹彦与淑人陈氏的合葬墓，其正北为M4墓，即生母崔氏之墓。M7墓葬中出土了两方墓志：其一为韩粹彦墓志，其二为韩粹彦夫人陈氏墓志，由于盗墓者实施了爆破方法，墓志已碎为非常小的碎块，破损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墓志得以拼缀修复，其内容进一步完备了韩琦家族墓志群的相关资料。

《淑人陈氏墓志铭》说明了三点：其一，确定粹彦完婚年龄。“忠献既薨六年，乃以淑人嫁其子”，韩琦薨于熙宁八年，其六年后为元丰四年（1081年）。另“师美生十一岁而公薨”，由此可推知，粹彦大婚时年仅17岁，由于资料匮乏，无法得知陈氏结婚年龄。其二，淑人陈氏与韩粹彦共葬于丰安茔。墓志表明，陈氏于政和六年正月二日卒，两年后，其夫粹彦也去世了。其三，子嗣相同。陈氏于政和六年去世，其夫粹彦紧接着于政和八年也去世，二人相距甚近，中间子嗣没有变化。育有子11人，女7人（图6）。

结 语

基于考古发掘，2012年出版的《安阳韩琦家族墓地》，佐证了文献记载，补充了《宋史》之不足。但随着资料的补充、研究的深入，一些新的发现及研究成果相继出现：M4墓主人普安郡太君崔氏的身份被重新认定为妾，且又新征集一方墓志《韩星奴墓志》，该墓志显示，粹彦之子韩星奴与其祖母同葬一穴；M4墓临近的一墓M5的主人为另一韩琦妾、纯彦和嘉彦的生母、硕人贾氏；M7墓中，淑人陈氏墓志残块修缀完成，此墓志铭文尚属新内容，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