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在夜里跑哇跑

两色风景／文

这是国王和王后第三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他们一个裹着床单，一个裹着被子，身体因为寒冷而蜷缩得仿佛两条毛毛虫，刚醒来就“阿嚏！”“阿嚏！”地打起了喷嚏。

他们睁开惺忪的睡眼，隔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张大床互望，然后同时跳了起来。

“肯定是你不好！”王后气呼呼地指着国王说，“你这个大胖子！一定是你用你那肥胖的屁股把我给挤下了床！”

“胡说，明明是你睡相不好！”国王反唇相讥，“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乱蹬被子的习惯，我一定是像被子一样让你给蹬下来啦！”

他们扯开还没有漱过口的嗓子，越嚷嚷越大声，清晨的宁静美好被完全破坏了。

一直到国王的肚子里传出响亮的打鼓声，他们才闭上了嘴巴。唉，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肚子饿啦，该吃东西了。

钝钝保姆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荷包蛋、香肠、玉米粥、蜂蜜吐司、水果沙拉、牛奶、咖啡……

国王一上桌就像是饿虎扑食一样，左手抓吐司，右手扯香肠，往嘴里塞个不亦乐乎，钝钝保姆飞快地为他更新眼前的空盘子。

“我说，你吃慢点儿，吃少点儿。”王后不满地嘟哝，“可别再把我给挤下床去。”国王却像没听到一样，只管吃自己的。近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也就越来越胖啦。但是没关系，谁敢嫌弃一个国王胖呢？就算真的像王后那样表示嫌弃了，国王也可以不当一回事。

国王忽然发现端着牛奶壶的钝钝保姆欲言又止，他就问：“怎么啦？”

“我想跟您报告一件事情。”钝钝保姆严肃地说。

“什么事？”国王咽下一口食物。

“我怀疑我们宫里有小偷！”钝钝保姆说，“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结果看到一个黑影翻墙离开了皇宫！”

“嗯，的确有可能是小偷。”国王喝着咖啡，点点头，“如果不是小偷，为什么不走正门而要翻墙呢？你看清那小偷什么样子了吗？”

“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但那小偷的身材是四四方方的！”

“身材四四方方的小偷？”国王笑了，“你看错了吧？”

“是真的！”钝钝保姆急了。

“那么，宫里少了什么东西吗？”

“那倒没有。”

“所以我还是觉得你看错了。小偷怎么会不偷东西呢？”国王用纸巾擦擦嘴巴，“好了，我得上班去啦。”

国王扭动着肥胖的屁股，迈着肥胖的双腿，打着饱嗝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虽然体型胖了点，但八达国的国王陛下可是个好样儿的国王，他对工作是十分认真负责的。

这天是国王看群众来信的日子。每天都有无数的人给国王写信，请求他帮忙解决自己的疑难问题。

拆开第一封信：“我家的猫和邻居家的猫一般大，但是我家的老鼠却没有邻居家的老鼠那么多，我觉得这很不公平，请陛下下令，让邻居分一些老鼠到我家来。”

拆开第二封信：“最近，化工厂向天空排放的黑烟越来越少了，所以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少，好久不下雨啦，为了下雨，请陛下跟化工厂打声招呼，让他们多排些黑烟吧。”

拆开第三封信：“老人院和幼儿园举行智力竞赛，裁判是个尊老爱幼的好人，所以他分别向比赛双方泄露了竞赛题，好让他们都能取得好成绩，这样很不对！……”

你瞧，当一个国王就得面对这么多问题，真够忙的。

一忙就容易饿，一饿就想吃东西。虽然才吃过早餐不久，国王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饼干，咔吱咔吱地吃起来……

映入国王眼帘的下一封信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要晒晒月亮，就带着躺椅向沙滩走去，结果半路上，我看见一张床在奔跑！天哪，那确实是一张床！它撒开四条腿，跑得像一只小鹿那么欢快。我觉得很有必要向陛下汇报。如果所有的床晚上都不好好干活而出来跑步，后果不堪设想！”

“这封信没有理睬的必要。”国王边吃饼干边大笑起来，“写信的人没睡醒吧？”

国王没往心里去，继续看下一封信……

当他把所有的信都看完，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吃过晚餐洗过澡，再看一会儿电视，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国王穿着睡衣走进卧室，却发现王后抱着被子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我才不想再被你挤下来呢。”王后对他做个鬼脸，“老是睡地上，我都感冒啦！今晚我去别的房间睡。”

“哼，去就去，我一个人独占这张床！”国王不甘示弱地回了王后一个鬼脸。

但是国王也有想法：如果不是王后把我挤下床的，而是我自己乱翻身滚下床的，怎么办？也不能总在地上过夜呀……

国王就找来一条绳子，把自己捆在了床上。这下就万无一失啦。他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国王隐隐约约感觉地面在晃动。

“地震！”国王一下子清醒了，他吓得要爬起来逃命，却发现动弹不得——他被自己绑在床上了呀！

地震可真吓人啊，国王觉得自己一下高，一下低，上上下下……咦，怎么好像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还纹丝不动？

国王正在纳闷儿，就觉得身下的床开始移动。床带着他，朝房间外面走去……

国王眼睛直了。

床像一只猫，无声无息地行走着，来到高高的围墙前，又像猫那样跳起，两条“前腿”搭在围墙上，一骨碌翻了上去，离开了皇宫。

床像一匹马，载着仰面朝天的国王在路上跑着。国王歪歪脑袋，能看到道路两边快速后退的黑色风景；仰面朝上，能看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满天小星星。

“原来如此。”国王想，“钝钝保姆说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偷’翻墙离去，那其实就是我的床吧！啊，有人来信说看到一张床在夜里奔跑，肯定也是这张床！”

“不可能啊！”但国王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床是不会跑的！我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我是在做梦，在做梦，在——做——梦！”

最后的三个字，国王是大声喊出来的，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而他身下的床闻言，也忽然停下了脚步。

国王感到那床发了一会儿抖，抖得他像坐按摩椅似的摇摇晃晃。那是一种类似做贼心虚的颤抖。

然后，那床掉了个头，向着皇宫的方向跑去……

第二天早上，国王醒过来时，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在那张床上。想想昨晚的遭遇，是那么不真实。

国王费力地将束缚自己的绳子解开。下床的时候，他注意到床腿有泥土的痕迹。

这床还真的到外面跑过！这件奇怪的事情已经超出国王的智商了，他顾不上换睡衣，紧急打电话叫来了他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最聪明的同事——胡子大臣。

“您的床夜里会到外面跑步？”听国王说明来龙去脉，胡子大臣瞪大眼睛，“没想到我的冷门知识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什么冷门知识？”穿着睡衣的国王问。

“床语呀！也就是跟床沟通的语言。让我来问问您的床，它为什么不好好地履行职责，而要出去乱跑。”胡子大臣的口气一本正经，倒显得国王少见多怪了。

在国王的卧室里，胡子大臣与那张不安分的大床进行了交流。他嘴里说的“床语”很奇怪，嘎吱嘎吱的，对，很像是床在摇晃时发出的声音，你一定听过。

就在胡子大臣“嘎吱嘎吱”的时候，那张床也晃动着身子，“吱呀吱呀”了起来。国王看得好惊奇。

“我已经问过它了。”胡子大臣抚摸着床头的雕花，“它深夜往外跑不是淘气，而是在锻炼身体呢。”

“锻炼身体？！”这答案真是出乎国王的意料。

“对呀，锻炼身体。除了跑步之外，它还做俯卧撑哦。”

国王想起他昨晚刚醒来时，曾体验过“一下高，一下低”的感觉……原来那时候床在做俯卧撑啊！

“为什么它要锻炼身体呢？减肥吗？”国王问。

“嘎吱嘎吱。”床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

“你才需要减肥呢！”胡子大臣一边翻译一边瞪了国王一眼，“——抱歉，这一眼是为了更形象地传达语气。胖子锻炼是为了减肥，但你的床锻炼，是为了强身健体！”

国王已经明白他和王后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了。如果昨晚他没有把自己跟床绑牢，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没法知道这个秘密呢。“但它为什么要那么做？”

“它说，随着你越来越胖，它已经没有信心再扛得动你啦！它既不想有天‘咔吧’一声腿脚骨折，也不想眼睁睁地看你买回更结实的床来取代它……既然你不可能瘦下去，那它就只好自己锻炼了。把身体练得更强壮、更结实，就能够继续承受你的‘压迫’了……”

如果不是胖到进下水道都困难，国王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也就是从这天起，国王变了。他不再吃那么多，开始节制饮食并进行适量的运动。用他的话说：“一张床都能想到锻炼身体，身为国王的我为什么做不到呢？”

从此以后，一个大胖子和一张床在街上奔跑，就成了八达国的著名风景。

如果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不是床上，请小心：你的体重可能已经超标，所以你的床瞒着你在夜里锻炼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