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节日
她坐下等待
仿佛在等一封信
日复一日,得到回应
世界,不过身外之物
沉默中也有意外,比如她说:
我们光着脚,踏进没有记忆的草地
风说话,水在看你
扇子上有麦田,动物读诗
而我答应夕阳,看着自己
此时,她拆下扣子又缝上
周围,有人不断起身又离开
她保持镇静的姿势,埋头
继续捡起净化的碎片扣进记忆里
这等待如此漫长,几乎用尽了一生
一切仿佛静止了
一切仿佛静止了
被冻结在自己那一瞬的行动、气味和形状中
随即,又因一阵阵烟雾和夹杂在
抽烟与饮酒的低语间
改变了模样
那个女孩一定没留神
手指骑上了一匹马
安安静静的,湿漉漉的
攥紧、扭动、蜷缩、战栗
上面有数不清的手和脚突然放松
雨下个不停
夜晚像母亲的肚腹护佑着他们
总有些日子,还有些夜里
时间忘了人们
而你忘了自己
黑夜,白天的脑海
天黑了,
我和我
又在告别
那些活过的和正在诞生的
每一次都在日历遗漏的页码中相遇
在月亮的缺失处
缝补着各种不足
用目光和哀伤的手指
在身上写字,
如镜子映着倒影
有一次它说就呼吸一会儿
另一次它又去翻动暗夜的秒针
有一次它在呢喃从襁褓睁开眼的原因
另一次它又让死亡怀孕
我被逼着翻译
到最后精疲力尽
当我离去,它掉到地上
长出了初冬的融雪、傍晚的荆藤
成为下巴,脚印,时光和梦境
慢慢塑成人形
你在其它的日子里
缓慢的旧日子
摆上临时的山峦和旷野
声音制造墙壁
将深夜投在一扇窗前
那些手继续睡去
弯曲成天上的星星
和路灯洒下整座城市
酒杯,梵香,流动着背影
白日将自己打开
被扔掉的只言片语
与潮湿的脚步声一起
坠入沸腾的时间
那些温柔的间隙在十字路口沉默
这里,躺着无数的周围
却没有其它任何地方
此刻,墙壁上没有裂缝
却有风把你吹向乌有
一切记忆都陷入泥潭
只有天空赏心悦目
似乎,我们从未存在
也从未拥有
佛手贝
对话很简单:关于别处,
或者,“海蟑螂的眼镜乞求我的爱情”
黑夜凫满泡沫冲刷鳄鱼滩
我的壳与不安彻夜颤动
身体犹如一片分解的树叶
习惯进入某条缝隙过夜
远扬的笑声叮叮当当砸下来
潮湿,黏稠,漠然的黄
每一处抵达都是威胁
在露珠无法攀爬的地方
那些裸露的信仰,盛大的清晨
依然穿过岁月,墙壁,门
在失去姓与名后
用颤音问询远方
摇曳的大雾逐渐清晰
离最初的模样最近
此刻,我愿搁浅在一只沉默的耳朵里
等待一切降临
父亲与灯塔
你让我去对岸
我去了,却掉进了你的彼岸
时间从黑吹向了白
很多灰色的东西掉出来
遮住了海岸上迷雾涌进的灯塔
我以为你就是灯塔
可现在那里是烧灼的羽毛,被晒成干的叹息
以及无法止步的黑夜
彼岸或许更悲伤,你说
或许,你不是灯塔
它只是宿命般的降临,然后消失
如夏末的尘埃,暮色的峡谷
在看不见光的地方
打开黄色陌生的预警
划向远方
母亲与声音
母亲坐在秋日的末尾,却也坐在
院子的尽头;她手插在
口袋里。没有专注于
一种期望,也没有倾听
昨天。转动的轮。
当我开口,母亲必然提到生活
这么多年,她没有移动,
连脚也没有抬头
唯恐惊扰听到的声音
像没有呼喊的痛苦,只是傾听
我深躺在声音和她之间,犹如
小湖黝黑的怀中,睡莲
划动隐秘的四肢,像在逃亡
一次湖上游行,一次
不是追猎而是平安的漫游
现在我的船正行驶在大雾间
风在拆解世界的桅杆
船帆,把时间扔向前去
母亲,我听到你未曾听过的声音
她待在表格里
她待在表格里,某种不在场的东西在降落
像无法遏制的纵身一跃的激情,
登上那座空虚之上的阳台
“我和命运有个灰暗的约会”
“这是我的秘密”
时间溢满表格的空隙,
剩下三角形的两边避开死亡的伪装
打碎黄昏深蓝色的陶器
隐约持续的裂痕,将她抛向未来
生活本身又一次嘲笑了语法,
它与谎言只隔着一个无辜的字母
“你还要回到表格里”
六月的句子
六月的句子
是一个游子灯下的心事
藏在杨梅缀枝的小城
躲在月亮白的墙上
许多词语从里面长出来,又落下
簌簌地,那些曾存在過的春秋,
都被完好地镌刻
在装有杨梅酒瓶中的某一颗
她捧起一团红雾
跌进每一个天姥山的黄昏
流淌而出的汁水
摇出每一曲永安溪的清晨
微红脸颊 ,藏着一盏月色如酒
它撕裂,一千多年的流汗与喘息
那些与梅雨纠缠失措后的心
是怎样用脚步从一边移到另一边
它呢喃,祖祖辈辈泥鞋朝向大地的黄昏
有些发光的东西终将饱满
像突然而至的欣喜,让夜更加安宁
可是它不能诉说
你完整的命运
历经颓废,静寂,暴烈与欢愉
和抒情里所有的明亮
在六月的薄雾中升起
你待在原地
倾听,生长,甜蜜,不声不响
任由熏风翻过所有摸索的记忆
此刻,掬起一颗
用心一咬
便流出了一地的山水
失声的游戏
黄昏总是安宁,借着月光,打捞
阴影。木栅栏黑得很轻,空气
缓慢下沉,放出微暗的入口
我们捕捉蟋蟀,它在两扇门之间
唱了很久,像冬日的眼睛夏日的脸
我们坐在河岸边喝乌酒,摇橹船
身体中堆满新鲜的雾
整个晚上,我们还着迷于霓光中
辨认人与树的倒影,它们既不明显,
也没有像白天一样区别
这失声的游戏就要散场
你看,南方的十一月,好天气才到
“天气预报说,雪线很快就到”
“让它升高一尺”
午夜的乌镇巨大,空心像广场一样神秘
徐静,1988年生于浙江,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入选浙江省第六批“新荷计划人才库”。出版个人诗集《睡在风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