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
她将信纸揉碎,在暗黑的
木桶中,浅蓝色塑料袋
薄而韧,春天,离枝的
玫瑰花朵,香槟色,枯萎
被撕成细块,像橘黄的烟草
是最优质的,刚烘烤出时
一阵呛,空气也麻麻的。
四月,变得可期,楸树已经
开花,植物们长得好快
从裂缝中伸出头,由嫩黄变成
碧绿,随后是深邃的青色。
喜鹊站在围墙观察,警惕而好奇
少女独自度过春天,记录秘密。
现在竟无话可说,淡漠
不如初见的赤诚,
我何时让你感到丧气,
我也不再活泼
可爱,耐心远去了吗?
是的,仿佛是这样,
你总需要仰望着,而我
对爱有不同的认识,
我们曾说:“结婚”
像容易的事,是假想的事
未完成的,可以任意描绘。
众人横渡过去,
欢快地谈论爱的技艺
他们是不知道的,
海底温度多低
压迫感,无法呼吸,
少有人在溺水,
少有人用求生意志在大口呼吸,
少有人每日做着水中吐泡泡的练习,
我是那极其少数人之一。
我人生的头二十年
结束了。早在五年之前,
那时候我,每读过的一句,
都帮助我成为人形
那时候,作为诗人,我尚未出生,
而现在我五岁,
不再像从前一样酣睡。
饭后,在学校北门
偶遇一大片金黄色碎花朵,
扔下伞在烈日下拍摄,无法
呈现它本然的美。像个孩童
对一切充满好奇,风把伞从单车上
吹落,我在树林里穿梭
男孩们在一旁的石头上坐
他们吃冰激凌,像是夏天要来了。
植物真美好,那么多花朵
我都不知道名字。学习辨认,
繁缕、鳢肠、附地、通泉、婆婆纳……
太美好了,植物,它有自己的路数。
童年時我翻滚过的土坡旁,大家
聚集在那儿,讨论作业的提交方式
静下来,有人一边跳舞一边唱歌,
音像里,重播着两头牛被绳子缠绕
的情形。我收到了蜜粉,绿和白
两个颜色。完全失去记忆,也不知
该送给谁。计划去找一家火锅店
去时我依然牵挂作业,路是高的细坎
每一步都像阻碍,在隐蔽潮湿的地下。
问及那家店的位置,旁人指给我
眼前突然变得开阔,一条路出现了。
在道路的另一端,一道木门显现,
它生长在高的地基之上,像闻到
什么迷药,我们都被吸引过去,
然而房门紧闭。有些古老文字,
屋子的主人曾是个壮士。准备离开
那一瞬间,人群高举,烟花,爆竹,
点燃,绽放在空中。我们蜷缩着,
在那高而险的悬空石板上,
我在最边上,最靠近烟火的地方,
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依然感到
刺耳的爆炸声,闻到那火药气味。
空的等待,漫长
四十分钟,“像一场酷刑”
看不清近处的面孔,
我也有这样的时刻,
自我介绍,我曾缺席
这一次坐了硬板凳,粘连感。
要变成最寡言的那一个,
除了自语没什么话要说。
一只孤独的黑天鹅,在伸展它的长颈。
不像与人亲近的两只,求投喂。
“饥饿”同样充满了我,食物未出现
看诗集封面,石榴汁浸染,淡紫色,
他认为那是新书的设计。杂音中
他人的言语,无法让他分心。
夜晚的湖边烧烤惬意,土豆的缺席,
错付了精心刷洗,我最爱的植物一种。
想起在安顺时候,晚餐后的夜唱
我依然飘摇,在那时收到邀约的回信
感到暗喜,吃锅烙且感到欢愉。
梦见外婆,我迷路时
去到一间屋子
像是我从未见过的,
姐姐也在那里,
我没买什么东西,
在熟悉的公交站台下车,
霓虹灯与桥在我头顶,
外婆变得有精神,是短发,
穿红色花纹的衬衫,
而不是厚重陈旧的屯堡服饰,
她和生活中的外婆完全不一样,
但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就是她。
鞋柜里有各种绿色毛拖鞋,
都是妈妈钩的,我在翻找,
每一双都想要,突然停电。
我们要去买一包调料,
因两块差价跑到一个新地方
第一次去那里,是个大商场
有人在卖衣服,走进去逛
又是一片几乎全绿的衣裙,
空而大,有的在滴水,
一位老伯在旁边吃饭
另一侧是各种长裙,
仿佛都适合我,第一次
见到那么多绿色的裙子,
我都快忘记这是在梦里。
真羡慕,你们有可录视频的
小房子,我只有野湖
噢,不是这样,
湖边草地背后有绝美的
紫色天空,但它也不是我的,
红蚂蚁来宣示主权,
用生命捍卫领土
咬手上白皙皮肤,我负伤逃了。
这该是我人生中想到的
最冷一天。冒险的女孩死去
一个遥远的同龄人,她见过暴风雪
我感到,更多的人在死去,活着的
每天伤心。还有另一个
她曾是女孩,在时间中失去姓名
没了牙齿,这唯一的利器
她保护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