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对肢体残障人士出游的态度差异
——人口统计学特征影响的混合研究

2022-06-20 07:32陶长江罗洪莉刘珂岑
地域研究与开发 2022年3期
关键词:被访者出游人士

陶长江,米 蛟,罗洪莉,刘珂岑

(1.中山大学 旅游学院,广东 珠海 519082; 2.哈尔滨工业大学 a.经济与管理学院,b.人文社科与法学学院,哈尔滨 150001; 3.四川大学 旅游学院,成都 610225; 4.四川农业大学 商旅学院,四川 都江堰 611830)

0 引言

作为人民中平等的一员,残障人士具有外出旅游休闲的人类权利[1],与普通大众一样向往美好生活。旅游业在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方面具有重要作用[2]。由于外在诸多因素,残障群体出游始终是一个社会难题[3]。如何让“人人有机会参与旅游”,是旅游业发展中关乎公平的重大议题[4]。为保障残障人士出游权利、不断满足出游需求,我国不仅在1990年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2008年加入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2013年颁布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而且近年来从中央到地方还通过免费发放旅游年卡、出台无障碍规范、建立服务标准以改善残障人群的出游环境和服务。国家政策支持和无障碍旅游环境改善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残障人士的出游障碍。当前实践有助于缓解残障人出游“易见”的结构障碍,然而如何减少残障人士出游“隐蔽”的态度障碍,在旅游实业界和学界都鲜有关注。

根据出游障碍理论[5-7],残障人士出游主要面临自身的内在障碍和社会的结构、态度障碍[8-9]。其中,内在障碍源自个人身体状态不适合旅游、缺乏旅游兴趣和旅游经验等;结构障碍包括交通不便、旅游费用高、无障碍旅游设施不健全;态度障碍主要指社会大众、游客、旅游从业人员的歧视和不友好态度。3类出游障碍中,态度和结构障碍尤其重要[10],而社会对残障人士的态度属于人际交往中的无形障碍[5],难以察觉。态度是一个人看待和评价某事或某人的方式,是一种对某个想法、对象、人或情况做出积极或消极反应的倾向[11]。个体对残障人士的态度包括对残障人士的情感、认知和由此产生的行为倾向[12]。社会大众对残障人士的消极态度不仅阻碍他们参与旅游活动,而且严重影响残障游客获得愉悦体验[8]。旅游工作人员对残障人士言语不当和高其一等的心理[13]会显著降低他们的出游意愿和成就感[14]。由此可见,已有研究关注到旅游服务人员对残障游客的消极态度,但当前学界尚未系统探索大众游客对残障人士的态度。

旅游现象本质上是一种对他者的探索和人际间的相遇[15]。残障游客与其他游客共享旅游环境,这意味着双方必然发生直接或间接的互动[16]。积极的游客间互动有助于产生游客公民行为,即游客自发产生利他行为[17],但有关残障游客与大众游客的互动,尚待研究。R.C.Portales认为,大众游客可能带给让残障群体反感的同情心[18];P.Daruwalla等还就旅游环境中的残障人群如何与大众游客更好相融提出疑问[19]。大众游客对残障人士出游的态度分析是在出游障碍理论框架下对残障人士出游面临态度障碍的深入探索。残障人士的3类出游障碍彼此联系,社会大众对残障人士的不友好或歧视态度是由对残障人士需求的忽视和障碍的不理解所造成[20]。因此,基于出游障碍理论,研究游客对残障人士出游的态度,不仅应考虑游客对残障人士出游的态度障碍,还应调查游客对残障人士出游内在和结构障碍的态度。此外,群体的人口统计特征为社会分类过程提供了基础[21]。国外研究表明,年轻人、文化程度较高的人以及对残障人士有先验知识或者与之经常接触的人,对待残障人士态度更积极[22]。国内研究者聚焦于高校学生对残障人群的态度[23-25],发现女大学生对残障人士的态度更积极[24]。

综上,目前学界尚不清楚游客对残障人士出游态度如何,以及这种态度又受到游客哪些特征的影响。研究游客对残障群体的出游态度有助于采取适当干预措施缓解残障人士出游面临的态度障碍。我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残障人群(8 502万人),其中,肢体残障(简称“肢残”)人士在总体中占比最高,共2 472万人。本研究以残障人士出游障碍理论和大众对残障人士的态度研究文献为依据,设计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障碍的态度量表,通过问卷调查4A和5A级景区游客,并采用三角互证方法论,结合对肢残人士的无结构访谈,探索不同人口统计特征的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态度差异。

1 研究方法、研究区域与数据来源

1.1 研究方法

1.1.1定量数据获取方法。采用问卷调查方法,调研问卷包括人口社会学统计特征、对肢残人士出游的基本态度量表、对肢残人士出游的具体态度量表三部分。以往接触经验会影响个体对残障人士的态度[22],因此,在调查游客基本态度时设置游客与肢残人士存在的关系和在出游过程中对接触肢残人士是否存在顾虑两个题项。目前,学界还没有研究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态度量表。因此,主要根据出游障碍理论和大众对残障人士的态度文献选取22个指标,以五级李克特量表来调查大众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态度(表1)。指标确定原则包括:第一,出游障碍理论基于残障人士主体视角很好地解释了在出游时面临自身和社会的3类障碍因素,因此,本研究调查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态度可以理解为是从游客角度去看肢残者的3类出游障碍。如残障人士因“旅游费用太高”“缺乏针对性的旅游产品和旅游线路”而存在结构障碍,本研究分别设置相关指标为“为肢残人士提供并落实相关优惠政策”“加强无障碍设施建设,并确保正常使用”。第二,出游障碍理论中的人际/态度障碍并无明确指标跟游客相关。因此,本研究以游客为主体视角,并结合肖放等[23]对残障人士态度的研究,进一步细化指标。

表1 大众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障碍的态度测量量表

1.1.2定性资料获取方法。采用三角校正方法论[26],借鉴A.J.Mcintosh开放式访谈旅游经历相似的癫痫患者的方法[27],为避免固定研究框架对受访者的束缚,以便于能够获得新想法和信息,研究采取无结构访谈肢残人士的旅游经历。鼓励被访者回忆旅游经历,在访谈中除解释访谈主题、必要地引导被访者围绕主题谈话外,避免对访谈过程进行干扰,研究人员只做倾听和记录。

1.2 研究区域与数据来源

预调研于2019年3月至4月在都江堰景区和成都市人民公园开展,根据游客反馈修改了问卷个别指标表述。通过分析89份问卷,量表信度效度良好。正式调研时间为2019年7月13日至23日,面向四川都江堰景区、杜甫草堂、人民公园以及武侯祠景区的游客,随机发放问卷382份,剔除选项一致、漏填等无效问卷,获得有效问卷308份(占比80.63%)。其中,都江堰景区75份,杜甫草堂83份,人民公园73份,武侯祠77份。

2019年11月至2020年10月以入户方式共访谈13名肢残人士。因肢残人士语速差异,访谈时间存在差异(40~90 min)。经被访者同意,对访谈进行录音,共整理访谈文本105 000余字。被访人士包括5名男性和8名女性,年龄介于21~51岁,61.5%被访者接受过高中及以上教育,残障年限8~45年,12位为重度残障(一级和二级残障各占50%),11位出行需使用轮椅或拐杖,致残原因包括先天因素和后天引发所有类型(表2)。

表2 接受访谈的肢残人士信息

2 结果与分析

2.1 游客群体特征

游客来自西南地区的最多,占36.4%,其次为华东地区和西北地区,分别占13.3%和13.0%;女性游客较多,占57.8%;以45岁以下中青年为主,其中18~24岁的占26.9%,25~45岁的占44.2%;公务员、企业管理人员、个体经营者、专业技术人员等较均匀分布;普遍接受了高中及以上教育,其中,56.2%的接受过大专或大学教育。此外,74.6%的游客与肢残人士属于陌生人关系,12.7%的被访者有肢残亲友,12.7%的被访者有肢残邻居或同学(分别占4.9%和7.8%)。

2.2 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基本态度

问卷调查显示,70.5%的游客完全赞同和赞同肢残人士适合出游,69.8%的被访者对接触肢残人士没有顾虑;50.0%的游客认为“鼓励大众对残障人士的友好态度”是改善肢残人士出游的最有效措施,选择“完善无障碍设施与环境”和“需要肢残人士自身克服心理障碍”分别占38.3%和11.7%,这表明大部分游客支持肢残人士出游,并对通过友好态度改善肢残人士出游表现出积极倾向。对肢残人士的访谈表明,社会在不断进步,人们对他们的接纳程度在不断提高,并时常主动提供帮助。被访者2号对2016年跟几个肢残朋友去成都青白江凤凰湖游玩的经历印象最为深刻,景区领导特意为他们调度观光车,其他游客搀扶他们上车,说“这种暖心镜头久久不能忘掉”。被访者5号在2018年4月与母亲前往西藏旅游,谈到“其他游客不但鼓励,还给吃药(救心丸),我才爬上布达拉宫”,陌生游客还帮其去窗口领布达拉宫门票,省去排长队取票的痛苦,这让她很感动。问卷数据分析还显示,只有32.8%的游客明确表示不介意与肢残者共同出游,这表明大部分游客尽管赞同肢残者出游,但同时又对旅途中遇到肢残人士存在态度障碍。

2.3 探索性因子分析

采用SPSS 22.0对定量数据开展相关分析。量表信效度分析发现,克朗巴哈系数为0.899;Bartlett球形检验中,在P<0.001的情况下,卡方值为3 454.995,KMO为0.853,说明量表信效度高,且因子内部相关性较好,适合因子分析。采用主成分分析方法提取因子,得到初始因子载荷矩阵,再通过方差最大旋转法得到旋转因子载荷矩阵。根据项目载荷值小于0.5、共同度小于0.4的标准,剔除问卷中的3个不合适指标(Q1,Q2,Q3),对剩下19个指标进行重新探索分析。依据特征值大于1的标准,结合碎石图,最终确定5个公因子,共解释68.341%的总方差,因子载荷值和共同度如表3所示。基于理论模型编制的初始问卷将5个因子依次命名为出游意义认同(F1)、交流愿望与自信(F2)、拒绝心理(F3)、出游环境改善(F4)、其他人群的友好态度(F5)。

2.4 验证性因子分析

对问卷数据进一步采用验证性因子分析。(1)结构效度。对数据进行拟合度检验,参考标准化因素负荷量(FL)大于0.6,整体拟合系数显示卡方/自由度的值为2.264,小于3,拟合优度优良;近似误差均方根为0.064,小于0.08,适配良好;GFI(0.906),NFI(0.901),CFI(0.942),IFI(0.942),TLI(0.927)均大于0.9,结果适配理想,表明数据具有良好拟合性。(2)聚敛效度。F1,F2,F3,F4,F5对应各指标的因子荷载均大于0.5,说明各潜变量对应所属题目具有较高的代表性;4个潜变量的平均方差变异均大于0.5,组合信度均大于0.7,说明聚敛效度较好。(3)区别效度。题目信度大于0.36,组成信度大于0.7,收敛效度大于0.36,且AVE的平方根值大于构面的皮尔森相关系数,表明量表数据的区分效度理想。

表3 探索性因子分析

2.5 不同人口特征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态度差异

研究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控制变量的不同水平是否对因变量产生显著影响,并进行均值的多重比较。首先,对调研样本景区进行分析,结果发现不同景区间的游客在所有观测变量上无显著差异,一定程度上证实样本量的选取符合研究要求。其次,将游客来源地作为自变量,5类态度为因变量,结果显示无差异,表明游客地域差异不影响对残障人士的出游态度。

2.5.1受教育程度对游客态度的影响。单因素方差齐性检验结果表明,除“出游意义认同”外,不同受教育程度的游客在交流愿望与自信等4个变量上通过方差齐性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不同教育程度的游客仅在交流愿望与自信方面有显著差异(表4)。进一步运用LSD法对结果进行事后检验,发现小学学历的游客对与肢残人士的交流愿望与自信显著高于受教育程度更高的游客,高中学历游客又显著高于大专或大学学历游客,总体上呈现受教育程度越高的游客与肢残人士的交流愿望与自信越不足。但这一结果与5位访谈资料分析相反。如被访者4号说他曾从一个书院经过,是一个大学生主动跑过来推轮椅;被访者6号谈到自己出游上卫生间时,都是大学生主动询问要不要帮忙。

2.5.2职业对游客态度的影响。分析结果显示,在拒绝心理上,公务员显著高于企事业单位管理人员、服务销售人员等;不同职业的游客在另外四方面态度上均无显著差异。

表4 单因素方差分析

2.5.3年龄对游客态度的影响。定量分析表明,在交流愿望与自信方面,35岁及以下年龄段的游客显著高于65岁以上的游客;就拒绝心理而言,65岁以上的游客显著高于18~35岁的游客,36~45岁的游客显著高于24岁及以下的游客。访谈材料可以佐证:年轻的游客更愿意跟肢残人士交流、互动,甚至主动提供帮助。如被访者11号因从事旅游业务经营,每年要组织100多次旅行,其也经常自驾出游,通常会请“年轻些、看起来知书达理”的游客帮忙搬轮椅到车上。

2.5.4性别对游客态度的影响。独立样本T检验显示,不同性别的游客在“出游环境改善”变量上有显著差异,在其他四方面的态度上无显著差异。多人的访谈资料也表明女性游客更愿意帮助肢残游客克服行动障碍。如被访者6号和7号均表示,在旅游途中,多是女性游客主动询问肢残游客是否需要帮助,并在必要情况下协助推轮椅。

3 结论、讨论与建议

3.1 结论

(1)游客对肢残人士出游的基本态度可概括为:认同公众态度是阻碍残障人士出游的最重要因素;大部分游客对接触肢残游客不存在顾虑,但介意一同出游。

(2)年龄对游客就肢残人士出游的态度影响最大,表现为正向影响拒绝心理,负向影响交流愿望与自信。中青年游客更有自信和愿望与肢残游客交流,老年游客不太愿意在出游过程中与肢残游客交流、沟通,也不太希望在旅游中遇到肢残游客,认为跟他们一起出游会增加负担、带来不便。

(3)游客的受教育程度、职业和性别分别对交流愿望与自信、拒绝心理、对出游环境改善的态度有显著影响。受教育程度不同的游客对与肢残游客的交流愿望与自信有显著影响;公务员相较于其他职业人员,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拒绝心理更强;女性对肢残人士的出游环境条件的支持度显著高于男性,即女性游客对旅游业积极缓解残障人出游的高费用、无障碍设施不足等障碍持更积极态度。

3.2 讨论

本研究回应并深化了以往研究。首先,游客认识到公众态度对残障人群出行最重要,这呼应了E.Figueiredo等的观点,即态度和结构要素是残障人士出游最重要的两类障碍[10]。同时,游客在面对残障游客时表现不排斥但又介意一同出游的矛盾心理,可能由于游客外显与内隐态度不一致,反映了社会观念压力导致态度的认知成分的测量误差[24]。其次,年龄对游客态度的影响符合M.Yazbeck等的发现,即年轻人对待残障人士态度更积极[22],而老年游客对肢残游客持排斥态度,推测其背后的原因之一是老年游客因自身体力、精力有限,难以给予肢残者更多帮助,因此会减少与其接触以避免尴尬。最后,在游客受教育程度、职业和性别对肢残人士态度的影响方面,定量定性分析关于受教育程度对交流愿望与自信态度的不同影响有待进一步研究。但值得注意的是,定性分析结果与M.Yazbeck等认为高学历者对残障人士持更积极态度[22]的研究结论一致。公务员对肢残人士出游的拒绝心理更强,定性研究表明是公务员与残障群体相对紧张的社交关系导致,而根据已有研究发现,其原因还可能是公务员面向的服务对象缺乏明确指向性,角色定位模糊,导致对残障游客的态度更消极[28]。公务员对肢残游客具有更消极的态度原因尚需进一步研究。研究结果深化了郑曦的发现,即女大学生对残障人士的态度比男大学生要友好[24],这可能是因为女性游客自身处于弱势地位且更富有同情心。

3.3 建议

缓解肢残人士出游面临的态度障碍最重要的是增加普通游客与肢残人士的接触机会,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和互信。首先,政府应加强权益、平等、尊重的意识宣传,倡导社会关注肢残人士平等需求和出行障碍,提高普通大众对肢残人士的认知和心理接受程度,为组织和接待肢残游客的旅行社提供补贴和奖励。其次,各地残联、社区、公益团体应鼓励肢残人士走出家门、融入社会,引导和组织肢残人士积极出游。如继续为残障人士免费发放旅游年卡,积极组织全国性无障碍旅游。再次,各旅游目的地应加快无障碍旅游环境(无障碍卫生间、无障碍通道)建设并出台政策吸引肢残人士到访。持续为大众游客与肢残游客的“偶遇”创造条件,减少大众游客对肢残人士的排斥感和不友好态度。最后,还应重视改善男性、老年人、公务员和较低/较高学历者对肢残人士的出游态度。面向残障群体的公益组织和志愿者服务机构应鼓励更多男性加入;老年大学或社区组织搭建肢残人士与老年人群的交流平台,鼓励乐观向上的肢残人士与老年人群面对面,引导老年人群正确理解因年龄导致的身体不便与肢体残障形成的功能障碍本质上是一致的(比如都需要助行器、单拐或轮椅);引导社会各类培训和高校教育融入残障人群需求和服务理念,如加强对公务员人群的残障服务意识和服务技巧培训,高校教育中鼓励面向肢残人群的公益和志愿服务,开设残障与社会等公共选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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