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尘镁 刘泽溪
摘要:近年来主旋律电影日益受到市场的欢迎,在其叙事中怀旧策略的使用能够快速唤醒受众情感并进行集体记忆的建构,从而实现主流价值观的引领。文章以2019—2021年“国庆三部曲”中的《我和我的父辈》为主要分析对象,该片以父辈与子女之间的温情互动赋予文本以代际传承和记忆建构功能,通过再现中国家庭为国家利益努力拼搏的平凡场景,串联起中国从积贫积弱到国富民强的宏阔历程,塑造一种由个体到家庭再到国家民族主体的价值联结。
关键词:怀旧叙事 代际传承 家庭联结
在全球化影响下,现代的集体怀旧象征符号是在一定条件下引起的想象,其符号具有相似性、公众化特征。集体怀旧也成为大多数人共有的心理体验与文化现象。集体性的怀旧心理是现代性的后果,强调重温既往生活的美好纯真来排除现实世界对自身的异己感。在大众传播中“怀旧”正成为一种重要传播策略,并在主旋律电影中得到了较好地运用。怀旧主题叙事的电影观赏可以被视为是一种集体传播仪式,是群体基于民族、文化、国家政体、生存地域、宗族血缘等身份展开的集体活动。为此,文章立足于传播仪式观,以2019—2021年“国庆三部曲”(《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中的《我和我的父辈》(后文简称《父辈》)为主要研究对象,分析主旋律电影中的怀旧叙事策略与情感价值传递。
电影中的怀旧现象是人们在怀旧情绪支配下的行为表现。主旋律电影在集体记忆的重现与建构方面有着较好的媒介效果,“国庆三部曲”正是典型案例。“国庆三部曲”在叙事技巧方面颇为成熟,其叙事切口从“国家”到“家乡”再到“家庭”,展现了中国社会特定时空场景下的生活风貌,激发了受众怀旧情感。其中《父辈》(由《乘风》、《诗》、《鸭先知》、《少年行》四个篇章组成)的怀旧叙事策略尤为值得讨论。
1.身份回归:家庭共同体的身份塑造。《父辈》在叙事时重视以“父母—子女”的双重身份唤醒受众的身份认同,即以父辈与子女之间的温情互动赋予文本构建传承和记忆的功能。影片回到社会结构中的微观家庭,聚焦抗日战争、研制“两弹一星”、改革开放以及幼儿教育等时代主题。以家庭成员中的日常互动勾勒時代脉搏,讲述不同历史时期亲子间的奋斗历程与家庭温馨,再现中华民族努力拼搏的记忆传承。虽然故事背景和叙事主题依然与重大历史事件密切关联,但故事的背景建构更加日常化、生活化。在叙事过程中,各单元的主人公均以家庭为立足点展开个人事业。
《乘风》中的父亲马仁兴教导儿子马乘风的父子喧闹场景,以及八路军战士帮助当地群众耕种等温馨画面来充实情感线索;《诗》开篇采用长镜头描绘火箭研发基地家属院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与嬉戏打闹,完成了大众对于保密科研单位人事的祛魅化,其中施儒宏在妻子和儿子之间的斡旋调解则是通过细小的场景描写展现“父亲”的身份回归;《鸭先知》中赵平洋面对厂长、剽悍妻子和儿子班主任的唯唯诺诺,塑造了既是国企中层干部又是家中妻管严的“父亲”形象,也展现出在改革开放春风中企业家摸索门路、拓宽市场的奋斗故事;《少年行》中“邢一浩”在校园亲子运动会上的过关斩将,将“父亲”身份置于穿越而来的智能赛博格主体,以喜剧的方式展现“少年科研梦”的建立与推进。
这四段对不同时期“父母—子女”的情感场景描绘,为不同年代不同背景的人群提供了不同的心理场景重现,从而引发观众的集体怀旧情绪与时代记忆。这些情节进一步奠定了《父辈》亲子温馨的叙事基调,以“父母—子女”这个共通身份唤醒受众身份共鸣。
2.个体认同:英雄人物的现实回归。影片可以通过怀旧情感与历史记忆能力强化个体的连续偏好,并以此前的共同消费选择和生存方式来延续这种自我连续性。故而怀旧主题叙事使得观众倾向于享受、回味和延长怀旧的过程。相较于《我和我的家乡》讲述脱贫攻坚战一线奋斗者的扶贫创业经历,《父辈》进一步强化英雄人物的家庭角色,并赋予正面人物以更多人性化、细节化情感流露,即便是抗战名将、科研精英、创业先锋,也能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和观众建立身份共鸣。
《乘风》中马仁兴、马乘风父子在冀中根据地担负起保卫群众、抗击日寇的重担,但是在战场外,亦会享受片刻父子温情。即便是军事行动中,硬汉父子也会有些许温情流露。在给马乘风采药时,马仁兴表面提醒儿子别踢马驹肚皮,实则牵挂爱子安全。当爱马独自跑回营地、带回乘风死讯时,面对马鬃上的片片血迹,铁血将军亦难忍丧子之痛而放声痛哭。传统革命题材作品中,英雄人物的壮烈牺牲总是配以悲壮哀伤的基调,通过英雄人物牺牲的惨烈场景将观众情绪推向高潮。但是《诗》刻意隐去了烈士们的牺牲场面,施儒宏留在荧幕上最后的画面,只是骑着自行车逐渐远去的身影,还有那习以为常的温馨笑容。《鸭先知》讲述了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体制下电视广告领域的探索经历。通过对头脑灵活的赵平洋拍广告一事的呈现,讲述了个人如何从国有企业大锅饭转型的不安与彷徨到实现经济效益的突破与蜕变的过程,从而引发不同时代的观众的共鸣并体现个人在时代长河中的价值。这也让英雄人物从虚拟化和场景化中回归现实。这些对场景与情怀的怀旧细节描述,增加了观众对电影的接受度和共情感。
3.时空互文:情境演绎中的意义再造。集体性的怀旧是现代性的后果,是人们弥合现代性引发的破碎感的手段,影片可以通过对怀旧个体记忆的梳理来把握时空的连续性和生命的完整性。《父辈》中的四个故事遵循时间序列递进叙事,既独立成章又相互呼应。尽管在叙事基调上,《乘风》和《诗》偏向于严肃悲伤,《鸭先知》和《少年行》偏向诙谐幽默,但并未破坏文本叙事情绪连贯性。正是因为有马仁兴父子等英雄的牺牲,有施儒宏、郁凯迎夫妇们的磨砥刻厉,中华民族才能在安定的环境中进行经济建设、勇攀科技高峰。前两单元以庄重叙事表现早期父辈们为国家独立、自主所承受的牺牲奉献,而后两个故事,则勉励当下青年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存环境,敢于探索尝试,在多元领域实现个体价值,不负先辈期盼。
《父辈》的四个故事以多元叙事手法,塑造了四位不同身份职业、性格特征的父辈形象,以时间序列将他们的经历串联起来,他们身上拥有的精神光芒通过代代传承的方式得以赓续,引领时代前行。《乘风》中,马乘风因电台位置暴露惨死于日寇包围时,其牺牲过程和村民大春子临盆的过程以交叉蒙太奇方式来回切换,讴歌了八路军战士换取人民新生的牺牲奉献精神,也为突围后马仁兴给新生儿取名“乘风”做铺垫,呼应了革命虽有牺牲、但终获得新生的革命观。《诗》以航天研发事业的普通家庭为切入口,展现出新中国航天事业中父母一辈的无私奉献。《鸭先知》中,父亲赵平洋事业获得起色,激励儿子成为优秀建筑设计师。《少年行》中,穿越到21世纪的智能机器人“邢一浩”满足了小小“和父亲参加运动会”的渴望,跨越时空的守护,成就了科研领域的经典佳话。整体而言,《父辈》通过对美好生活场景的描绘勾勒温情画面,弥补观众在一定程度的情感缺失,寄托观众的怀旧情感,抒发观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
作为弘扬主流意识形态的媒介载体,主旋律电影能够通过怀旧叙事策略建构受众的集体记忆并进行情感联结,进而实现主流价值引领。
1.青春叙事中集体记忆强化。集体记忆是一个社会化的建构过程,其载体并非抽象的集体,而是组成集体的具体个人。电影创作者所要感动的虽然是海量电影受众,但最终还是要落实到每一个微观个体。电影文本是在集体观影和市场竞争中,通过优质叙事限定个体记忆的异质化与差异化,并引导记忆走向同质化,以集体记忆为基础建构身份认同和价值认同。
《父辈》覆盖的四个时间阶段,满足了不同观众群体的历史兴趣和审美偏好,并根据自身经历欣赏不同叙事风格的故事章节,无需就单一文本主题进行长久互动。在单一电影文本内呈现四段故事,保证了叙事的新鲜感,却也压缩了故事篇幅,这对文本创制者提出更高要求。四个故事所创建的事件记忆并非毫无一致性,通过“国家—家庭—个体”为纽带相联结,建立起具有凝结性和共享性的意义框架,并通过回归父辈的青春岁月这一怀旧情感意识作为框架,围绕着抗日战争、两弹一星、改革开放和科教兴国等重大事件展开叙事,强化了民族、政党、国家的集体身份认同。
2.记忆分享中个体记忆重塑。当前盛行的红色革命文化更多的是以一种过去形态出现的,为当代受众提供情感性补偿。《父辈》则将子女与父辈的共同经历进行连接,传递以生命激情为其主要特征的红色革命文化,使不同年龄段受众在观影过程中面对历史事件,并在共情中强化其历史认知,进而形成身份认同。
在观影过程中,作品通过情境演绎和艺术加工的方式使红色革命文化在个体记忆中得到传承,通过马乘风父子的英勇事迹,青少年群体得以了解抗战烽火中晋察冀根据地军民鱼水情;通过航天基地单亲家庭的艰难成长,了解新中国国防事业起步阶段客观环境的恶劣,衬托出科技精英们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通过赵平洋父子的视角展示改革开放后电视台广告业务的发展历程;《少年行》借鉴科幻电影中赛博格形象,鼓励青少年树立科技强国的伟大志向,对民族国家未来寄予厚望。《父辈》所表达的激昂热血、苦涩伤感、诙谐幽默等多样情绪,从侧面展现出中国社会在时代浪潮中文化价值传承的激烈变化。
3.观影仪式中主流价值引领。《父辈》在主题立意和叙事话语上回归到个体的家庭场景,父辈的奋斗不仅是服从于国家意志,也是为了后辈幸福。从冀中骑兵团马氏父子的生死离别到科研人员的“家国难两全”,从国企转型中的下海试水到守护当代青少年的科学梦,四个故事既描述了父辈创業之艰辛,更以子女作为见证者,提供一种少年纯真叙事。
《乘风》取材于抗日名将马仁兴在“五一反扫荡”中痛失爱子的真实经历。为了转移敌人注意力、为群众撤离争取时间,马仁兴以爱子马乘风的电台讯号吸引日寇注意力。《诗》呼应了《我和我的祖国》中的《相遇》篇章,刻画了国防科技战线上无名英雄“许国难许家”的理想信念。“许国难许家”的坎坷多艰不仅表现在《相遇》相爱难相守的恋人间。在《诗》中,出于保密需要,子女对父母的工作一无所知。科研工作的进程平淡枯燥,但父亲用“诗人”、“天上写诗”这般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表达方式,赋予了航天科研事业艺术性,在坚守保密准则的同时,守护孩子的少年纯真。
在当代影视文本创作中,怀旧已成为经典艺术表现方式,电影文本以视听符号形式诉诸于受众感官,能够凭借具象化叙事营造出与社会现实结构一致的虚拟叙事时空,引领观众进入短暂的怀旧时刻,满足观众对美好时光的眷恋和期望。高质量的影视文本能够唤醒受众对特定历史时期甚至某一具体场景的记忆,使其记忆再度回到过去。基于社会共同情感或经验的形成的情绪体验,以怀旧姿态来充实当下现实,对过去记忆的追溯与缅怀,使电影具备铭记历史的功能,以便使观众能感受到更多贴近生活的记忆及真实情感。当这一叙事策略应用于主旋律电影之中,则能够有效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也正是主旋律电影能够取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的重要原因。
作者单位 高尘镁 北京大学新媒体研究院
刘泽溪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
本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首都发展研究院研究项目“基于影像文本的集体记忆建构”(项目编号:2021C—2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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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