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云
从前,有个名叫秦守的人,花钱买了个知县的官。也是他运气好,就在他买官时,本地知县微服私访时意外落水淹死了,秦守立马乐颠颠地走马上任了。
秦守管的县属于中等县,不太穷也不太富,但本地有很多有钱的主儿,比如开粮店的张大户,以及本地的三大地主,都是家财万贯的。这些人见新来了县太爷,自然都懂规矩,让管家拿上见面礼,先拜会一下,然后就轮流在县城里最好的酒楼设宴,给秦守接风,秦守倒也来者不拒。
没过几天,秦守收钱的机会又来了。那张大户收粮时弄虚作假,被卖粮的农户发现了,他们跟张大户的管家理论,反而被管家带人打得头破血流。一群卖粮人跑到县衙击鼓鸣冤。
秦守升堂前,张大户已经在后堂给他塞了二百两银票:“老爷,这些刁民的风气不可助长啊。”秦守笑纳后,升堂问案,三言两语后就说:“买卖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你若说人家收粮不公,不卖就是了,何必闹事?”
卖粮人纷纷喊冤,说整个县城的粮店都被张大户垄断了,若去别的县卖粮,不说运费高昂,路上也不安全啊。
秦守脸一板:“难道你们还要强买强卖不成?若再无理取闹,本县定不轻饶!”说完,他吩咐衙役将卖粮人赶走了。
这事传开了,人们纷纷叹息,前一个知县看起来还不错,可惜上任没几天就死了,现在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第二天早上,秦守还没睡醒,师爷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老爷,出事了!”
秦守跟着师爷来到大堂一看,顿时脸色惨白。
大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扎着一条白绸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再敢贪赃枉法,小心狗命!”落款是“侠客会”。
就在这时,有人连哭带喊地上堂喊冤,说是张大户家的管家被杀了,床边留下一张纸,写的也是“侠客会”,并且警告张大户收粮时不准再弄虚作假,否则会和管家一样下场。秦守没敢升堂,面如土色地回了后堂,并告诉师爷,立刻招收护卫,只要功夫高,钱多给点也无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来了一个刀客自荐当护卫。刀客功夫很高,秦守总算放下心来。
可没过几天,大案子就来了。相比之前粮店管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这次的事更大,因为出人命了。起因是三大地主之一的刘地主家夺佃的事。所谓夺佃,就是地主忽然对某个佃户说,明年的地不租给他种了。
佃户本来自己有地,因为荒年或是家里有人生病等著救命,无可奈何之下把地卖给地主,卖的时候往往都约定,这块地还可由他租着种。但这种约定往往都是口头的,没有证据。至于地主为啥要夺佃,原因很多,比如这刘地主是因为看上了佃户家的闺女,想纳为小妾,佃户不肯,刘地主一翻脸就要夺佃。佃户没了地种,就会饿死,一怒之下就要拼命,结果被刘地主家的护院给打死了。
于是,佃户的女儿告到县衙,刘地主则赶紧带着五百两银票来找秦守。秦守摇摇头说:“此事人命关天,何况那侠客会虎视眈眈,我很为难啊。”
刘地主知道为难的意思,赶紧又加了五百两,秦守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升堂后,秦守说夺佃是地主的权利,佃户要动手打人,刘地主派护院防卫当属合情,酌情判赔偿佃户家属一百两银子。佃户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拿了银子回家埋葬父亲。
当天晚上,秦守的县衙内如临大敌,刘地主家也聚集了好多护院,等着侠客会的人光临。结果一夜无事,两人才松了口气。不料,第二天就听说,昨天夜里有人给佃户的女儿送了二百两银子。佃户的女儿有了钱,买了块地自给自足,不用给刘地主当佃户了,刘地主也就失去了威胁人家的资本。
人们纷纷叹息,看来侠客会知道知县和刘地主都不好杀,只能暗中帮助佃户的女儿了。
想不到过了十天,就在人们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刘地主突然在家里被人杀了。毕竟他也不可能天天等着被刺杀,难免松懈。刺客功夫又高,四个护院都受了伤,虽然也打伤了刺客,但没拦住对方。
第二天,刘地主家的人去县衙告状,才得知县衙里昨晚也发生了一场大战,如果不是护卫功夫高,秦守恐怕也没命了。即便如此,护卫也挨了一刀,在后院静养,搞得秦守一个人连升堂都害怕。秦守觉得一个护卫也不够安全了,让师爷再发公告招人,同时上报府城,请求派兵捉拿侠客会。
很快,府城派来几个功夫好的捕快,在县里查了半天,啥也没查出来。毕竟侠客会的人长啥模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从何查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侠客会如此生猛,本地的其他大户都害怕了,行事也谨慎起来,包括开粮店的张大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压卖粮和买粮的人了,虽不能说毫发无差,至少不敢缺斤短两得太明显了。
这些大户越来越谨慎,欺压民众的事自然就少了,打的官司也就少了。官司一少,秦守收钱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他心急如焚,让师爷去暗示那些大户要孝敬他。那些大户不敢欺压民众,暴利自然也减少了,加上没有官司,没什么事可求秦守的,于是都不肯出血,每次师爷上门,不过给个十几两意思一下。
秦守十分不满,跟师爷发牢骚说:“我捐官可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本指望一年回本、两年盈利的。现在这种情况,连护卫钱都快付不起了。这里没啥油水了,我得想办法挪地方。”
秦守给知府送了笔银子,请求调到其他县去。知县平调,又不是要升官,知府还是能说上话的。秦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当地最好有豪绅大户,比较嚣张又肯花钱的那种,才好捞油水。等捞了油水后,他自然会孝敬知府大人。知府觉得有道理,收了银子后,就把秦守调到另一个县了。
上任的路上,护卫赶着马车,秦守在车里看书。护卫忽然笑着问秦守:“师兄,你猜猜看,咱们离开这个县后,再来个知县会是什么样的?”
秦守边看书边说:“知县是什么样的不重要,当地的豪绅大户不敢造次,知县就是想贪也没机会。反过来,我上一任的知县,倒是个好官,可惜还没等有所作为呢,就被那些豪绅暗中杀害了。此次,我把合谋暗算他的豪绅杀了不少,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护卫又说:“你搜刮的银子,除了接济贫苦百姓,这次又给知府送礼,花得差不多了吧?”
秦守伸了个懒腰说:“怕什么,到了新地方,总能再收一段时间的。这些豪绅地主,不死几个人,哪能那么容易收敛?先收银子后杀人,凡是给我送银子的,肯定都没啥好事。倒是你,没事时勤练练功夫。我杀张大户那管家时他们都没看见我人影,你倒好,杀刘地主时还让人家护院砍一刀。要不是我说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没准就让人看出破绽了。”
护卫一边赶车,一边不服气地说:“说得轻巧,你杀的是管家,就一个随从跟着;我杀的可是地主,光护院就有四个呢……”
秦守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此时,书正翻到的那页上,有一首李白的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发稿编辑:朱 虹)
(题图、插图:谢 颖)25557F94-CBA8-493E-A1A4-DE13F4B43A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