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赏男主播280万，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圈子

网络直播已成为一种新型的就业形式，粉丝刷礼物对其打赏也屡见不鲜。但如果为了打赏，不惜坑蒙拐骗亲人的血汗钱，就有点让人费解了。近日，杭州市上城区检察院审理了一起诈骗案，在该案中，案犯蒋秋莲诈骗亲朋好友共计280万元，甚至连唯一的女儿也不放过。而她诈骗来的钱竟然全部打赏给了一名男主播。

沉迷直播间打赏

1962年出生的蒋秋莲曾是杭州一家银行的职工，丈夫去世早，她一人将女儿扶养长大。蒋秋莲性格开朗，人缘不错，退休后，经常与姐妹们聚餐、逛街，旅游……由于出手阔绰，很多朋友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2019年，蒋秋莲不幸患了甲状腺癌。手术过后，医生建议她多在家休息，不许她再食用一些刺激性的饮料酒水，一向喜欢热闹的蒋秋莲一时适应不了静态的生活。有医生朋友给她建议：可以下载一个K歌软件，多练习唱歌，不仅有助于康复，还可以交友打发时间。

蒋秋莲便下载了一个直播App，开始在直播间学习唱歌。蒋秋莲年轻时经常参加学校或单位举行的晚会，在舞台上一展歌喉，所以进入直播间不久她就找回了昔日的感觉，并且入了迷。

在直播间，蒋秋莲认识了一个艺名为“青海苦莲”的男主播，很快被他轻柔细腻的嗓音迷住了。“青海苦莲”不仅歌唱得好听，人也清秀，在滤镜的作用下，和焦恩俊长得有几分相似。

“青海苦莲”直播间里的热度很高，经常会有人打赏。有一次，蒋秋莲在对方唱完一曲《潇洒走一回》后给对方送了一个“棒棒糖”，并留言：主播小哥哥声音好听，人也帅气，我很喜欢你。

“青海苦莲”很快注意到蒋秋莲，并在直播间回应道：“谢谢美女的礼物，我也喜欢你。”

蒋秋莲暗自好笑：什么美女呀，都老阿姨了。但她也莫名地开心，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此后的几天，蒋秋莲时常泡在“青海苦莲”的直播间里，听他唱自己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有时还会互动几句。每一次，蒋秋莲都会送礼物，听着主播一声又一声的谢谢，她特别开心。

不久，“青海苦莲”主动加了蒋秋莲的微信，两人开始在微信上聊天。“青海苦莲”一句一个蒋姐叫着，叫得蒋秋莲心里特别舒服，当她跟对方说出自己已经50多岁时，“青海苦莲”发来一串惊讶的表情，又说：“姐，其实我出生于1980年，我们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人。我父母去世得早，我姐把我养大，她年龄都比你大。”

“青海苦莲”还告诉蒋秋莲说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姐夫又喜欢喝酒，喝完酒还家暴，小时候他身上经常有伤。20岁那年他就出来讨生活了，吃过很多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现在的工作，所以他很珍惜，特别是在这里能遇见蒋秋莲这样贴心的姐姐，真的是他的荣幸。

“青海苦莲”的身世经历让蒋秋莲分外心疼，她本来就对其有好感，这样更觉得两人亲近了。

“青海苦莲”的甜言蜜语很快就让蒋秋莲沦陷，他每天的嘘寒问暖让蒋秋莲开始不断地在直播间给他刷礼物，而且越来越多。蒋秋莲每个月的退休金全都用在打赏礼物上了，甚至为了打赏，不惜向身边的朋友借钱。

2019年8月的一天，“青海苦莲”把蒋秋莲拉入一个粉丝群，并在微信群里告诉这些“粉丝”，说公司老板想从他们这些主播中间提拔一位主管，如果成为主管后，提成会增加10%，另外还有奖金、补助之类的每个月收入会增加很多。不过提拔主管的考核标准就是，和其他同事在直播间PK粉丝打赏的金额，收到打赏最多，人气最高的就可以提升为主管，考核时间需要三个月。所以他希望群里的粉丝能帮帮他，多给他增加些热度，多帮他打赏些礼物，等他以后升任主管，一定不会忘了大家。

“青海苦莲”还特意发信息给蒋秋莲，担心自己争取不到主管的职位。蒋秋莲安慰他说：“你歌唱得这么好听，粉丝也很多，收到的打赏一定也多，所以被提升主管指日可待。”“别人给不给我打赏，我不在意，但是我在意的是蒋姐，我真的想看到自己在意的人，也很在意我……”

蒋秋莲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青海苦莲”失望。群里的粉丝也互不相让，在直播间里渐渐形成了相互攀比、隔空PK礼物的“排位”模式。蒋秋莲觉得“青海苦莲”和自己走得最近，所以她更不能落后，开始在直播间疯狂地刷礼物。

“青海苦莲”在直播的过程中，有时还会把自己的排名发给蒋秋莲，当她看到“青海苦莲”的排名不高时，就会增加刷礼物的量。在直播间里，刷一个“嘉年华”需要3000元钱，一个“帝王套”甚至需要18000多元钱。蒋秋莲曾经一天刷过两次“帝王套”。

骗亲朋好友借钱

蒋秋莲的积蓄很快见空，但为了给“青海苦莲”打赏，她不得不想办法借钱。蒋秋莲人缘好，她找的理由基本都被朋友们深信不疑，但因为借钱不还，慢慢地，朋友也不愿意再借给她了。

2020年初，蒋秋莲打电话找弟弟蒋国恒借10万元。时年47岁的蒋国恒在浙江一机关基建工程处任职，接到姐姐的电话，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一下子需要这么多钱。按理说，退休金足够生活的，蒋秋莲只好告诉弟弟炒股亏了一些钱。

蒋国恒担心姐姐投资被骗，劝她老老实实生活，不要买什么股票、基金，还把事情告诉了蒋秋莲的女儿何晓静。听说母亲没钱生活后，何晓静在网上贷了30万元交给她，并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再炒股了。

蒋秋莲被弟弟和女儿数落一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又想起2016年时，曾有一个叫郑军的远房亲戚想通过她牵线，找蒋国恒承包一个河道工程，并说如果这件事情办成功，可以给她10%的好处费。当时，蒋秋莲一口应承下来，没想到，蒋国恒听完此事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蒋秋莲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埋怨弟弟不给她面子。

如今想来，蒋秋莲觉得倒可以利用这件事从朋友那里搞些钱，先帮“青海苦莲”竞争到主管再说。于是，蒋秋莲找到了朋友王霞，因为当初那个远房亲戚找她时，王霞就在身边。

蒋秋莲告诉王霞：“你还记得三年前找我弟弟做工程的那个郑军吗？人家现在发大財了，公司越做越大，年收入上千万元了，关键这人还知恩图报，就因为我帮过他，所以现在让我在他公司投资，按年百分之三十的收益给我，我在他那里投了20万元，一年就是6万元利息哦。”

王霞被她说得很心动，就问：“真有这么高的收益？他只允许你一个人投资？”蒋秋莲笑着说：“你想投资吗？这我还得问问，不过应该没问题，你等我消息吧。”为了博取王霞的信任，蒋秋莲还谎称工程款有10%保证金由其蒋国恒掌控，对方万一还不出钱来，可以用保证金归还投资款。

王霞和蒋秋莲关系不错，两家又是邻居，她也知道蒋秋莲的弟弟是公职人员，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很快就把自己的40万元积蓄给了蒋秋莲。而蒋秋莲转身就把这些钱打赏给了“青海苦莲”。“青海苦莲”动情地说：“姐，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牵挂的人，也许我们上辈子就有缘分，需要我们这辈子来继续……”

前两个月的考核很快结束了，不出所料，“青海苦莲”进入了前5名。“青海苦莲”给蒋秋莲发信息：“姐，谢谢你，我知道我能入围前5，跟你对我的帮助有极大的关系。”

一天，在直播间里，“青海苦莲”的另一个铁粉给他留言：帅哥，我要点一首《迟来的爱》，谢谢你。随后她还打赏了一个“嘉年华”。“青海苦莲”动情地唱着这首歌，声音婉转，表情丰富，动作勾人。

蒋秋莲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她不甘落后，连续打赏给“青海苦莲”两个“嘉年华”。直播间里很热闹，“青海苦莲”收到的打赏越来越多。突然，他在直播间里说：“谢谢大家给我的打赏，我尤其应该感谢我的一位姐姐，在这里就算我不说她是谁，相信她也会明白我的心。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送给她，谢谢她一直以来给我的支持。”

听着这首歌，蒋秋莲心情大好，忍不住又打赏了一个“帝王套”。就这样，如此三番之后，蒋秋莲手里的钱很快又见底了。此时，“青海苦莲”又给蒋秋莲发微信，说评比马上结束了，可是他目前还只排在第二名，希望蒋秋莲帮帮自己，等他升职了，要和她见一面。

于是，蒋秋莲又把身边的朋友都请到家里来聚餐，并把自己和王霞投资的事情说了出来。有王霞作证，很多人都信以为真，纷纷把自己的积蓄给了蒋秋莲……短短几个月，蒋秋莲连续从朋友这里拿到了190万元。而这些钱，她都陆陆续续打赏给了“青海苦莲”。

炮制还款承诺书

2021年9月，王霞投入的40万元已经到期了，但是当初蒋秋莲承诺的到期还本付息一直没到账，王霞便向她催收钱款。蒋秋莲劝她不要着急，说公司又承包了一个更大的工程，所有资金现在都投了进去，不过她们这些人投资的钱很快会到账。

然而，随着蒋秋莲朋友的钱陆续到期，大家不但没有收到利息，连本金也没有踪影，有很多人来到蒋秋莲的家里进行追款。蒋秋莲见事情越来越不好交代，于是，为了稳住她们，她伪造了郑军的身份证号，还私刻了郑军的签字章，炮制了一份《还款承诺书》。

蒋秋莲把《承诺书》拿给前来索要投资款的朋友看，并告诉她们：“当初的承诺一定会兑现，请相信我。我的所有积蓄全都投了进去，包括我弟弟还投进去了80万元，难道你们不信我，还不相信他吗？我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地交到大家手里。”

然而，三个月很快过去了，王霞他们仍然没有收到自己的投资款。大家这才开始慌了，有人跑到蒋国恒家里讨要说法。蒋国恒表示他根本不知道有此事，更没有帮郑军承包工程。人们这才知道这是蒋秋莲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蒋秋莲的朋友全都拥到她家里，逼问她钱的去处并让她马上还钱。蒋秋莲不好意思说打赏给了网络主播，只好骗大家说那些钱全部被她买了股票，她一定会想办法把大家的钱全部还上。

被朋友们逼得没办法，蒋秋莲只好给“青海苦莲”打电话，希望他能帮帮自己。然而，得知蒋秋莲的事情后，“青海苦莲”很快拉黑了她，并将她踢出直播间。蒋秋莲后悔不迭，四处求助无门，最后不得不向女儿求助。

今年27岁的何晓静大学毕业后在中学任物理老师，四年前在蒋秋莲的资助下买了一套80平方米的小房子，现在正准备和男友谈婚论嫁。她抱怨蒋秋莲：“我早跟您说过，不要买卖股票，我上次给您贷的款还没还完，您这又来一出，我也要生活的呀。”

蒋秋莲向女儿哭诉：“晓静，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掉进火坑不管啊，我也是为你好，想帮你多赚些嫁妆钱。可你妈运气不好……”

何晓静不忍心蒋秋莲处于四处被人讨债，面临被诉讼的困境，只好把自己唯一的房子卖了，又拿卖房的140万元帮母亲还了借款，即便这样，仍然有一部分欠款无法还清。

2021年底，部分没有拿到欠款的人选择了报警，蒋秋莲为打赏主播诈骗的事情才渐渐浮出水面。经过警方的进一步侦察才发现蒋秋莲下载的APP软件，原本就是靠“剧本”和“话术”来诈骗粉丝钱财的。“青海苦莲”是主播之一，更是平台的合伙人，他本名叫段宏明，1992年出生于吉林长春，2013年来到江苏苏州谋生，初中毕业的他做过销售、保安、流水线作业员……由于长得帅气，唱歌好听，2017年，段宏明应聘到一家网络平台做了直播，在直播间学到一些规则后，他就和朋友一起投资了这家APP互娱网络公司。

在段宏明的直播间里，与蒋秋莲情况差不多的粉丝有很多。其实，真正和蒋秋莲聊天，嘘寒问暖的人也并非段宏明，而是有工作人员专门负责。他们像狩猎一样在直播间找像蒋秋莲这样的人，然后加他们微信，利用提前编好的话术和剧本与他们聊天，再通过主播职位提升、虚假PK的方式，诱导粉丝刷礼物、送红包，骗取钱财。

当蒋秋莲被逼无奈，找段宏明索要打赏时，他就让工作人员拉黑了蒋秋莲，并将她踢出直播间。而后工作人员仍然若无其事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诱惑其他人上当受骗。一件直播打赏的事件，迁出两桩诈骗案。毋庸置疑，段宏明和他的合伙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而经过警方的进一步审查，蒋秋莲在2016年至2020年间，因虚构他人通过其弟弟的关系取得工程承包权的事实，许诺多名被害人投资能够获得高额回报，骗取财物280余万元。

警方认为蒋秋莲诈骗数额巨大，已构成诈骗罪。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检察院对蒋秋莲提起公诉，法院一审判决她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20万元。在以后的人生里，等待蒋秋莲的将是痛苦的狱中生活和众叛亲离。

喜爱看直播无可厚非，但在虚拟的网络中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底线，特别是交友时，要擦亮自己的眼睛，以免上當受骗，陷入骗子的套路。尤其是涉及打赏时，更要理性，要根据自己的收入情况，切忌头脑一热，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 

编 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