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尔的错误

2022-06-14 10:08谢京春
小小说月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孟德尔单眼皮双眼皮

◇谢京春

我最后一次见汪小菲是在林老师的高一生物课上。那天,我们与孟德尔初次相识,听林老师讲,他是种豌豆的专家,也是遗传学大师。那天,我在课堂上出尽了风头,几乎窥见了遗传学的所有秘密。

汪小菲是我们高一(三)班的班长,我们从小就认识。她爸跟我爸在同一个纺织厂里上班,当机修工,两家挨在一块儿。我比汪小菲大一岁,她管我叫哥。初二那年我学习跟不上,留了一级,我就成了汪小菲的同班同学。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县一中,碰巧又分到了同一个班。我怀疑这中间可能也有我爸的功劳。

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汪小菲。她学习好,年年得第一,我爸我妈老拿她说事儿。以前不在一个年级,她让男生欺负了,我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后来我们在同一个班,有什么事儿她都告诉我爸,我巴不得看她多哭几回。当然,这些话都在心里,我没对别人说过。

汪小菲的幸福生活在我眼里可望不可及。

汪小菲她爸勤快,会疼人,做饭洗碗全都会干。我爸一下班就忙着跟我妈吵架,有时候顾不上做饭,我就去汪小菲家里蹭饭。她妈话不多,有时候跟她打招呼也不应,但人很热情,吃得再多也不嫌弃。汪小菲随她妈,但比她妈聪明。

汪小菲偶尔也来我家,她跟我妈聊得多,跟我聊得少。有一阵子我爸请她给我辅导功课,教了三天她就不来了,还跟我爸打小报告,说我不认真。当晚,我就挨了一顿揍。

林老师上课这天,汪小菲她爸跟她妈吵架了。打我记事起,这还是头一回。我爸没上班,跑去劝架,我妈嘱咐我别过去凑热闹。

“遗传因子在体细胞内成对存在,其中一个成员来自父本,另一个成员来自母本。”林老师站在讲台上划重点,犀利的目光不停扫视着面前的学生。我坚信,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打盹,哪怕是苹果树下的牛顿也没有机会。

那一天的汪小菲总是心不在焉。林老师喊她回答问题,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林老师让她下课去趟办公室,她点点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在孟德尔以前,孩子为什么像父母这样的遗传现象并没有明确的科学解释。而孟德尔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尝试着认识自己。”林老师开始做一节课的收尾。“同学们还有问题吗?”

鬼迷心窍的我腾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林老师,我有个问题。汪小菲的爸爸是单眼皮,妈妈也是单眼皮,为什么汪小菲是双眼皮呢?”

学习委员站起来代林老师回答:“说明双眼皮可能是隐性性状。”

“是吗,林老师?”我继续问。我看到汪小菲也抬起头默默注视着林老师。

“不要随便拿身边的同学开玩笑。”林老师瞪了我一眼。

“老师,我没开玩笑,我认真听课了。汪小菲她爸妈肯定都是单眼皮,我每天都去她家,她爸跟我爸是一个厂的。双眼皮真是隐性性状吗?”

林老师没回答我的问题,放学铃响,孟德尔豌豆实验也告一段落。在一哄而散的人群中,我突然发现汪小菲正咬紧了嘴唇盯着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那天放学后,我一个人沿着经十路慢慢往回走,心里一遍遍推演孟德尔的豌豆实验。我已经确定,双眼皮并不是隐性性状。

我怀疑孟德尔的实验出现了问题。

那天晚上,我爸跟我妈没有吵架,吃过晚饭,我很早就上床睡觉了。我隐约听见汪小菲的哭声从墙头另一边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汪小菲。她妈带着她搬了新家,他爸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我也再没去过。

我的成绩依旧毫无起色,没了汪小菲这个参照对象,我爸也并没觉得我会有出息。

我时常梦见孟德尔,并与他亲切交谈。我知道,当初的高一生物课我的确听得非常认真。睡梦中我提出了诸多改良豌豆实验的好方法,并试图推翻他的遗传学定律,无奈孟德尔夜郎自大,难以说服。

如果有机会再见汪小菲,我真想跟她说一句:“没准儿,孟德尔也有出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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