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遗憾（短篇小说）

◎兰 青

这已经是苏果果第N次来到这家店吃鸡公煲了。这几天连续下雨，她下班后刚好赶上雨停了，空气湿漉漉地夹杂着雨后的清新气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坐能挤掉鞋跟的公交车，而是一个人沿着种满梧桐树的马路牙子，走去了他们曾经经常去的那家小饭馆。今天是她独居的第108天，距离上一次下雨大概是她和男朋友夏天分手的那个晚上吧。

苏果果，某公司文案策划实习生，是看上去很腼腆不善言辞那种类型的人，光看面相就让人有种保护欲的冲动，瘦瘦弱弱的，总是爱穿不符合身材的宽松的衣服，所以看着她比实际体重还要胖很多。当然第一眼看上去不觉得惊艳，如果你仔细地盯着苏果果的脸去看还是值得回味的，除了她那一身不合时宜的外套之外。她是公司里同事们心中很乖巧的女孩，上进、安安静静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每个周末都会去附近的图书馆待上一个下午，回来的时候再带上一两本书，这就是她一周的业余生活。

苏果果的男朋友夏天，是她在大四那年参加社团聚会偶然认识的一个财经系的很治愈温暖的小白脸。当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行酒令，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雪花啤，苏果果不太会喝酒，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发呆。同样不太会喝酒的夏天，就挪了位置坐到了苏果果的旁边。那时的她是青涩单纯的，就像杏树上刚结出的果子又嫩又涩。夏天主动聊了几句，见苏果果不太爱说话便提议互加个微信，说以后再聊。苏果果心想加就加呗，反正今天过后也就没有以后了。

回到宿舍已经11点多了，苏果果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上推送了一条微信消息，是夏天发来的。

“嗨！你睡了吗？我是夏天，今天聚会活动的那个男孩，看你不太喜欢这样的聚会，晚上你似乎没怎么吃饭，胃还好吧？”

苏果果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哦，记得。我很好。”没过多久，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记得早点睡，熬夜对女孩子皮肤不好。”

临近毕业，学校的生活总是忙碌的，有的为了毕业论文答辩做准备；有的奔波于各大网站信息栏关注着招聘信息；有的在考虑是留在老家听父母的安排做一份自己不太喜欢的工作，还是去往大城市拼搏。苏果果每天都穿梭于教室、餐厅、宿舍，真正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那次聚会的小插曲自然被抛却脑后。

这天放学，苏果果没有和同学一起回宿舍，而是转道去了图书馆查阅一点资料。图书馆里人很多，却很安静，她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置坐了下来，开始翻查资料。偶然抬头看见夏天正坐在对面用嘴型跟她打招呼“好巧啊”，苏果果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就开始记笔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图书管理员阿姨通知大家时间到了要闭馆了，苏果果才把书放到原来的位置离开。

“哎，苏果果，你等等我。”苏果果听到喊声就知道是夏天追了上来，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明摆着是不想搭理他不想和他说话么，还这么巴巴地跟上来，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难道是对自己有好感？这看起来也不符合逻辑呀，苏果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宽松肥大的外套，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往前走，却放慢了脚步。

“喂！苏果果，你走时怎么不叫我呢？好没良心的女人，我在图书馆里等你那么久，走时都不搭理我。”夏天痞里痞气地说着这句话，让人想生气却又不知气从何来。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相干的话题，一路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夏天才转身离开。

那天以后，夏天总是在放学的路上，或是餐厅里偶遇苏果果。一开始苏果果还是很抗拒和他来往，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他们有时一起去餐厅吃饭，有时去图书馆里坐着看书，他们总是默默地在一起没有过多的言语，很多时候苏果果都只是听夏天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着他的家乡和他小时候的糗事以及学校里的八卦新闻。有时候夏天也会主动帮苏果果拿课本，或者去她宿舍楼下给她送一些姑娘家爱吃的水果和零食，当时舍友都以为那是苏果果的男朋友，对她百般敲打让她请客吃饭，苏果果都摇头否认，室友们见苏果果这个闷葫芦里憋不出来什么话便不了了之了。

之后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苏果果都没有见到夏天了，也许是习惯了夏天那张机关枪似的嘴，习惯了有他在耳边唠叨的日子，最后这几个月的校园生活才不会枯燥无味。第一次，苏果果有点想念那种日子了。做完论文答辩，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选择公司实习了。这天夜里，苏果果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了消息：“嗨！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苏果果发完消息后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索性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已经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发呆，久久没有回音……

第二天一大早，苏果果就被室友叫了起来，说是楼下有人找她。她急匆匆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就奔下楼去，心里渴望见到他又害怕不是他。苏果果站在大门口四处张望，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咚咚直跳的心却出卖了她装作的镇静。

“喂！苏果果！你是在等我吗？”苏果果转过身，看见夏天从她背后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

“谁等你了！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苏果果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从脸颊掉落下来，滴入脖颈里，有些微凉。她嘴里一直埋怨，双手却没闲着接过了夏天手里的早餐，飞快地跑回了楼上。

“你没事吧？看到我这么激动，是不是想我想的呀？”苏果果前脚走进宿舍夏天的消息就来了。

“谁高兴了，我那是虫子飞进了眼睛里。”

“嘿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你下次不突然搞失踪，我就告诉你。”

“对了，毕业后你准备去哪儿呢？”

“那你呢？”苏果果反问道。

“我想去A城，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巧呀！我正好也想去A城，我们一起呀。”

苏果果抱着手机看着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渴望他能陪她一起去A城，却又担心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看多了电视剧里和书中校园那些爱而不得、一毕业就分手的爱情故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漫长的黑夜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时刻都在等着他对她表白，希望他对她的心意亦如她对他的一样。手机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这个世界与它无关。

一个月后，苏果果大包小包地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了A市的街头，她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留在家乡那个小县城当一个有着稳定收入的小职员，而来到这个遥远的大城市里讨生活。明天就是她正式开启实习生涯的第一天，她来不及感叹A市是多么地繁华，来不及欣赏一座座很高大上的漂亮的写字楼，就搬进了阳光公寓303号。公寓不是很大，一室一厅，有个卫生间和小厨房，是苏果果在来A市之前就已经在网上联系过房东的，公寓虽然离公交站有点远，但好在地方安静，环境还不错，房租也是她这个实习生能负担得起的。

早晨八点，苏果果准时来到了办公室报到，开始一段崭新的工作生涯。她属于公司文化部门文案策划实习生，实习期为三年，实习结束通过考核就可以留在这座城市了。上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因为实习前期要学习很多东西，苏果果每天都在忙碌着、学习着，一个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那一段校园里默默陪伴的日子却成了她心里的一道光，每个难以支撑的夜晚，那道光都会陪伴她到天明，成为她第二天更加努力向上的动力。

临近年关，公司里接了个大客户，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大家更忙碌了，只听见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这天一大早，总监就来到办公室说这次的客户非常重要让大家加把劲，完成这次任务公司会有很丰厚的奖励，够大家过一个安稳年了。

“苏果果，你稍后来我办公室一下。”总监临走前吩咐了句。

苏果果轻轻地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总监办公室了，之前都是她找她审批文案，还有一些需要总监签字盖章的文件，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每抬一次脚，心就咚咚跳直犯嘀咕。

“为了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和文化部以后更好地发展，公司总部派来了一位顾问来辅助咱们的工作，明天你不用来办公室上班了，直接去机场接他。”说完，总监递了一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夏先生，明日下午某某航班1点50分抵达，还有联系电话。“接到夏先生以后，先问他住宿有什么安排，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就行了。”总监交代完就开始继续她的工作。

“好的，总监，保证完成任务。”苏果果看着条子上的“夏先生”三个字，又想起了那个在她耳后喋喋不休的温暖少年。

第二天清早，苏果果早早地就起床开始收拾自己，很少化妆的她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化妆后的苏果果看起来肤色靓丽了许多，人也更加可爱了，换上了那件从没上过身的格子大衣。记得这件外套还是临近毕业的时候他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吧。他说，他偶然路过一家服装店，一眼就看上了这件衣服，觉得她穿上一定很美。后来，他也没有看见过她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果果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要穿上这件外套，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收拾好后，苏果果在公寓旁边的小餐馆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就匆匆地出发了。她住的地方离机场坐公交要两个小时，中间还得倒一次车，所以苏果果老早就去机场等着了。

“CZ6651航班已经到站，请接机的朋友们做好准备。”广场上突然响起了广播的声音，她和众多的人一样，举着写着公司名字的纸板焦急地望着出口，搜寻着一切可疑的人物。

“好久不见！苏果果，你举着牌子是接我的吗？今天真漂亮！想没想我呀傻丫头。”夏天拉着行李箱从出口缓缓地走到苏果果的面前。

“说人话。”苏果果怒嗔道。

“夏先生就是你对不对？我看见总监递给我的条子写着夏先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毕业的时候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苏果果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我来迟了。我这次来就是来亲口告诉你我愿意，一辈子都愿意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了。”夏天说完走上前轻轻地抱着苏果果颤抖的肩膀温声细语地说着最近的情况。他是如何如何想念她的，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岁月是如何漫长，生活是如何地难熬。她的一言一行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的骨血里，叫他没有了自我骄傲的自尊心，变得多愁善感、患得患失。所以，他拒绝了父亲在老家给他安排的职位，父亲想让夏天从底层历练以后来接替他的位置。但是夏天拒绝了，为了他和她的共同心愿。他和父亲吵了几次架，最终他父亲妥协了，只能让夏天去他老朋友的分公司上班，也就是苏果果现在所在的公司，才有了总监让她来机场接人，她和夏天再次相遇的这一幕。

“夏天，你住哪儿呀？我送你过去吧。”苏果果上前想要接过夏天手里的行李箱，却被夏天另一只手揽住了肩膀。

“求女神大人可怜可怜我吧，你看，我都大老远地来了，你总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吧。”说着，夏天对苏果果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样子就是“我没地方住，你看着办吧”。

“贫嘴！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苏果果嘴里说着不愿意的话，却还是把他领去了自己的住处，夏天就在苏果果的小公寓里住了下来，开始了同居生活。

夏天在公司同事的眼里是个阳光帅气、谈吐不凡、又不失风趣的人，是公司里每一个年轻女孩梦中情人的形象。夏天刚来公司时，几个胆大的女孩给他表白都被他拒绝了，也不见他在公司里和谁走得最为亲近，所以公司里流传着从总公司调来的小帅哥是个洁身自爱的好男人。

苏果果和夏天的恋情是在瞒着公司里所有人的情况下进行的，上班的时候他们除了工作交流之外，最多就是趁大家吃午饭或者休息的时间问问晚上去哪儿吃饭，想吃什么，这也是他们两人共同商议的结果。因为公司里明令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怕两个人头脑发热一起离职会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这些苏果果知道，夏天也知道。这些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让他们的感情日益升温，在办公室遇到对方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感觉充满着无限乐趣，在这烦琐枯燥的工作中，总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陪伴着对方。

每天下班后和周末的时间就完全属于他们二人了，苏果果不会做饭，夏天就承包了所有的早餐和晚餐，洗碗、收拾家务，甚至把苏果果的衣服洗干净叠好放在她随手方便拿的地方。有时下班他们会一起沿着那条种满法国梧桐的马路相依相偎地走着，谈工作的琐事，聊点八卦新闻；有时他们也会憧憬着未来。天色晚了，他们就去他们常去的那家小饭馆点一锅鸡公煲大快朵颐，因为夏天喜欢吃辣，吃鸡肉，渐渐地苏果果也爱上了辣椒、爱上了鸡公煲。曾听人说过，在一起的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一个人就会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大概苏果果就是人们口中的这种人吧，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动作和喜好越来越偏向于夏天。平时苏果果的生活都被夏天打理得井井有条，安排得满满的，苏果果变得不再有主见，事事依赖着夏天，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夏天的日子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个惨状。

桃花岛小地主家的女儿黄蓉，算是标准的江南小家碧玉。从小不能说是尝遍人间美味吧，但糊弄叫花子洪七公和蒙古土鳖郭靖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末，夏天会带着苏果果去商场添置一些生活用品；或是陪她去图书馆看书，在她疲累的时候给她点一杯香气扑鼻的热咖啡，给她捏捏发酸的肩膀。只要不是在公司里，苏果果和夏天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他们俨然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

对于所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们二人依旧我行我素地过着幸福的小生活。

很快三年的实习生涯已经接近尾声，为了能顺利转正，苏果果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才下班回家。但是不管多晚，夏天都会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等着她一起回家。

那天晚上吃完饭，苏果果窝在沙发上追剧，夏天突然走过来跟她说，总公司临时让他回去汇报工作并安排以后的工作计划，会暂时离开几天，让她别下班太晚，一个人夜晚回去不安全。

今天是夏天回去的第3天了，苏果果加班完成手头的工作准备坐车回去，突然想起他们有一段日子没有去吃鸡公煲了，于是她决定走着去吃鸡公煲。苏果果一个人沿着马路数着过往的车辆，夜晚的风有点凉，她拉紧了身上的外套，五彩的霓虹灯闪烁着，她第一次发现夜晚的城市是这么的繁华漂亮。大概是之前有夏天的陪伴，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夏天的身上，以至于忘记了欣赏周边的风景。苏果果走得累了，离鸡公煲那家小店还有一段距离，刚好夏天曾带她去过的那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就在附近，苏果果便想着去喝杯咖啡也不错。

苏果果自己打死也不曾想到“分手”这个词会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自从和夏天在一起后，她从来没有想过夏天有一天也会离她而去。她还想着等她正式转正以后，就把夏天介绍给父母认识，想和他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毕竟一个女人最美丽的青春也就只有这几年，她想把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夏天。

咖啡厅里，苏果果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因为夏天爱喝苦咖啡。但是苏果果却喜欢喝甜的，每次来到咖啡厅，夏天都会单独给苏果果点一杯卡布奇诺，再加几块冰糖。这次是苏果果破天荒的头一回把一整杯苦咖啡都灌进了肚子里，喝得有些猛，肠胃有点难受，苏果果正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缓解一下，却让她遇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苏果果刚好撞上这一幕，夏天也抬头看见了她，那个女人才不情愿地松开了夏天的脖子，朝苏果果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夏天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苏果果却突然哭了起来。

“夏天，这就是你离开的理由吗？你要是讨厌我了可以直接说啊！何必拐着弯说公司临时找你有事，我看上去很好欺骗是不是？是不是啊？”

“我竟然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那之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到底算什么？那我算你的什么人？呵呵！”

“免费的床上伴侣，你说对吗？”

说完，苏果果“啊！啊”地大声尖叫了起来，走上去“啪”的一声给了夏天一巴掌，“我们分手吧！”她不顾四周异样的目光，披散着头发，眼泪纵横地跑了出去。

苏果果哭着离开之后，夏天并没有立刻追过去，而是甩给了那个女人几百块钱，自己一个人坐在了苏果果刚刚坐过的位置，点了一杯苦咖啡，一杯又一杯不知疲倦地往肚子里咽。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吹了多少凉风，嗓子沙哑了，眼睛也肿了，以至于一张并不算很漂亮的脸更加惨不忍睹。霓虹灯依旧闪烁，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了一眼已经哭得不太像个“人”的苏果果，便匆匆而去。大概在这个城市里生存很久的人看惯了人生百态，人情冷暖变得也不那么重要了，毕竟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难了，仿佛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苏果果肆无忌惮地走着，横穿马路，不顾司机一声接一声地摁喇叭，不顾路人的眼光和谩骂。

“这人是神经病吧！”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女同伴交头接耳地说着，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嘘！小点声。可能是被男朋友抛弃了，快点走吧，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女同伴边走边回头看了苏果果一眼。

苏果果也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路，流了多少眼泪。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一个人哭着奔跑在A市的街头，一个那么渺小的她如何能承受这漫长的黑夜，突然觉得夜晚的风很冷，她的心更冷。

“今夜落坐曾相约的酒馆，我用孤独为回忆买单，熟悉的街道让人喜忧参半，酒醒后我只看见泪水泛滥……”一句又一句凄美的歌声在这城市的夜晚响起，苏果果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歌声寻了过去。此刻，这首歌真的是唱到了苏果果的心坎里去，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女生所唱的凄美的歌词。

酒吧里，灯光闪烁，人声嘈杂，舞台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倾情演唱。苏果果点了一杯威士忌，坐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一口接一口地往肚子里灌，不善饮酒的她第一次一个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酒里掺杂了多少眼泪。她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了，喝着喝着就跟随着舞台上的节奏扭起了并不灵活的腰肢。

她旁边的一对小情侣正在吵架，那个大男孩正在低三下四地乞求女孩的原谅，大概意思是女孩喜欢这个城市，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想让男朋友在这里买一套属于他们俩的房子。只是男方的家似乎不在A市而是在C市，男孩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希望他能回去子承父业回家发展，女孩却不愿意放弃这里的工作。男孩还答应只要女孩愿意跟他回到C市，他就找父亲约个时间，让两家父母见个面商量他们的婚事，她想要什么都可以满足她。女孩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不管不顾地给了男孩子一巴掌。“你够了！这就是你说的爱我吗？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而留下来吗？你要是足够爱我就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恶心我！”男孩想要再解释，女孩不依不饶地继续数落着男孩，根本不给男孩反驳的机会。

这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苏果果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拉开了那个女孩，大声地说：“你谁呀！难道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你转吗？你说你男朋友不够爱你，不愿意留在A市，那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是真的爱他吗？为什么不是你离开A市而去C市呢！”骂完女孩，苏果果觉得不太过瘾，又对男孩说：“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家境也不错，人家既然不爱你，你不会换一个啊，我见过的猪都比你聪明。”

说完苏果果就后悔了，打了一个酒嗝，在女孩愤怒的目光下跌跌撞撞地逃了。苏果果跑到吧台又要了一杯威士忌，重新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接着往肚子灌酒。那对小情侣长什么样子，她已经记不清了。她想起每一个和夏天在一起的日子，从来不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恨不得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夏天叫她的名字喊她起来洗漱吃早餐，很多时候她在吃，他在笑。想着想着，苏果果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好。原来一个人在最为悲伤的时候是可以突破自己的底线的，想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也曾委屈求全过，凡事都迁就着她。也许她也曾为了一些小事而歇斯底里，但是夏天一如既往地包容她、宠着她，她在爱情的漩涡里早已失去了自我，过惯了公主般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爱情的云端跌下来。原来，他会累，她也会心痛。

苏果果跌跌撞撞地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大风呼呼地刮着，树叶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大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就连过路的车辆都稀少了，这个时间已经很难打到出租车。苏果果摇晃着身子往公寓的方向走着，瞬间被雨淋湿了个透，寒风冷雨冰凉地砸在苏果果的脸上，好像是在嘲笑她的软弱，不就是背叛吗？每天都会上演很多场的故事，到了她这里竟然还天真地相信爱情。

醉酒的代价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同事打来的。苏果果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给自己化了个很浓的妆，希望能遮住满脸的疲累和红肿的眼睛。

这是她自上班以来，第一次破天荒地迟到了，来到公司都快到中午的饭点了。苏果果在同事的心中虽不是很出类拔萃的那种人，但是一直兢兢业业，非常努力上进，眼看着就要转正却弄出无故旷工这种事。从同事口中得知，今天总监过来特意问起她手里的那个企划案完成了没有，貌似很着急的样子，结果她这个当事人却没有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总监脸色不是特别好就走了。

那一个下午，苏果果的精神还是恍惚的，混混沌沌，唯一庆幸的是总监并没有因此而责罚她，只是叮嘱年轻人要爱惜自己。或许总监是过来人，对于这些刚毕业的小年轻多了一些理解和包容。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夏天，听同事说他调回总公司去了，苏果果没有感到惊讶，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离开这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既然不爱了，又有何理由留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城市呢。

后来，苏果果还是忍不住给夏天发了一条微信：“走了，就把属于你的东西也带走吧。”

很久很久那边才回复：“我知道了。”

苏果果每次回想那夜醉酒的过程，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晚的雨来得很急也很大，印象中有对吵架的小情侣，她貌似还去把人家骂了一顿。后来她是怎么回到公寓的，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个人把她给背了回去，至于那个人是夏天或者是路人甲，到底是谁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今天是苏果果转正的日子，也就是说她从此以后彻彻底底是这个公司的正式员工了，在这个城市里终于有了小小的一席之地，晚上同事们邀请苏果果去某某酒吧庆祝她正式成为他们的伙伴。酒吧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来喝酒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这次他们包了一个包间，同事们又是喝酒又是唱歌跳舞的，这一刻苏果果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似的，因为同在公司里大家都是兢兢业业、安安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从来不曾见过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纵情歌舞，喝得天昏地暗。大概是这都市生活太过沉重，平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难得借着这次聚会可以放纵一下，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这时，酒吧里又传来了熟悉的歌声：“今夜落坐曾相约的酒馆，我用孤独为回忆买单……”那难以诉说的情绪在这一刻又涌上心口。苏果果借口不胜酒力说是要出去吹吹风，同事们差不多都醉了，谁又顾得了谁呢。

苏果果出了酒吧，走到附近马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川流不息。

“嘿，美女！终于又见到你了。那天听了你的话我醍醐灌顶，我和她已经彻底分手了，而且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苏果果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抬头看是一张明媚的笑脸，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你有病吧！我不认识你。”苏果果随口一说，也没想那么多。

谁知道那个男孩却着急了，“你忘了啊，那次就是在这个酒吧，我们见过。当时你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又哭又闹的，我就在你旁边，我和女朋友吵架你还冲上来骂了我们一顿呢。”男孩怕苏果果没想起来，继续说着，“那次女朋友非要和我做个了断，我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找遍了酒吧也没看见你。”

“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终于解脱做回自己了。”苏果果讥讽道。

而后，她就沿着马路离开了，走到半路才发现那个男孩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于是她停住脚步大声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呀，跟着我做什么！”

“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的。”“你好！我叫陈啸天。你呢，美女？”男孩突然想起来忘了什么，又赶紧追问着。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不管苏果果如何拒绝，或者说着怎样难听的话，陈啸天都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说话，听她喋喋不休，笑而不语。

也许是今晚空腹喝了很多酒，又吹了些风，胃有些难受，她就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就地坐了下来，闭着眼睛想要缓解一下。

陈啸天看着苏果果难受的表情，就跑去周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牛奶。陈啸天离开时苏果果是知道的，想着他也是感觉到没有意思就自己离开了吧。

当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到她面前时，苏果果整个人是恍惚的，被人这样细心地照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只不过与他只有两面之缘而已，也许是苏果果今晚真的喝醉了，也许是这茫茫的都市很难找到这样纯真的眼睛，她觉得认识这样的人好像也不亏，想着就当是一次美好的邂逅吧。

他也没嫌弃就挨着苏果果旁边坐了下来，苏果果很久没有和别人吐露心声了，这一晚，她说了很多，直到后来她自己都记不起自己说了哪些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最后，他们加了微信，苏果果也清醒了些，拦了辆车就挥手而去。

回到家已经是北京时间11点50分了，家里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冰箱里牛奶和水果塞得满满的。苏果果仿佛回到了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他买给她的物品都在，唯独少了他的换洗衣物和夏天过生日苏果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苏果果心想着还真是说带走就带走呢，她看着这并不大的房子却显得空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那一夜，苏果果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苏果果是被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吵醒的，消息都是陈啸天发来的，就是问她到家了没有，睡了没有，为什么不回复他的消息呢，差不多都是关心她的。她看了下发消息的时间，有她刚回到家的时候，有夜里两点多发来的，还有刚刚发来的。

苏果果简单回了句，我很好。就上班去了。

陈啸天的出现并没有打破苏果果现在的生活，她一如既往地工作，吃饭、加班，偶尔也会出一趟差，一个人的生活显得波澜不惊。时间并没有消磨她对夏天的情感，反而是陈啸天总在微信里天天不厌其烦地发着同样的消息，大多都是问她一日三餐，或者有时也会说点自己看见的有意思的事。苏果果有时对陈啸天的疯狂追问置之不理，有时也会回个一两句，大多都是无关痛痒的话。

经历了这么多，多苏果果也看出来了陈啸天对她的好感，只是她觉得夏天一直藏在她心里最深处，也许是害怕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敢轻易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尤其是现在。

一边是烦琐的工作，一边是沉浸于夏天的影子里走不出来，另一边是微信里陈啸天锲而不舍的追求。苏果果突然觉得，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走走了，记得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和夏天在一起的时候。

苏果果连夜加班完成了手中的策划方案，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

C市，苏果果下了飞机就打了个车去提前预订好酒店，酒店在海边。苏果果向司机报了个名字，就开始刷起了朋友圈，朋友圈里有晒工作的，有晒娃的，还有秀恩爱的。她看着昔日同学和她男朋友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自拍照，突然间想到“秀恩爱死得快”这句话。

一时兴起，苏果果随手拍了几张C市的蓝天和街道风貌，又拍了张机票和酒店位置截图发到了朋友圈，写着：“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原来世界这么大，外面的风景依旧很美丽。”

酒店的房间比苏果果预想的还要好上很多，有她喜欢的大浴池，还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大海。早上可以面朝大海睡一个美容觉；下午可以吹着海风坐在沙滩上享受阳光的温暖；到晚上了，沙滩上就支起了烧烤架子和各式各样的海鲜，可以边吃着烧烤海鲜边听着年轻男女们围在一起纵情歌舞。这大概就是很多人向往的美好的生活吧。

苏果果很长时间没有真正的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她大快朵颐之后就沿着沙滩走到了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吹着海风，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海，思绪却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想到了大学四年的校园生活，想到了和夏天初相识的那天晚上，又想到了来到A市和他在一起的开心或是不开心的日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夜很深了，沙滩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半，有的已经支起了帐篷准备露营，想看一看明天海边初升的太阳；有的相互依偎着缓缓地往酒店的方向而去；也有三口之家父亲母亲宠溺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听孩子各种碎碎念。看着这一切，苏果果才知道，哪怕外面的世界再美丽，她依然是最孤单的那一个。她已经记不起夏天离开多少个日子了，记不清她走过了多少次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去过的店。生活仍然在继续着，感人的爱情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从故事中的主人公变成了一位观众。

苏果果每天都是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这一天她在海滩上散完步准备回酒店泡个热水澡，再刷个朋友圈休息，没想到在酒店门口碰到了她藏在心里割舍不掉的那个人——夏天。

夏天和一个看上去很稚嫩的女孩子在一起，年轻、单纯，就像是曾经的她一样。夏天的脸上没有了明媚的笑容，眼睛不再清澈，充满着沧桑，明显比以前瘦了一大圈。

“好久不见，夏天！”苏果果率先打起了招呼。

夏天沉默了一下：“是啊，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你说呢，反正没有你的世界，我也活得好好的不是吗？”“难道你希望我对你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还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呢？”苏果果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怎么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刻薄的时候，说完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那个女孩看见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就自己一个人回了酒店。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苏果果以为她能忘掉他，哪怕再次见到他也可以像个陌生人一样，不悲不喜。可是苏果果欺骗不了自己，一个人哪怕再坚强，可是她的眼泪骗不了自己。

苏果果和夏天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夏天叫来服务小哥想要为她点一杯卡布奇诺，她却突然出声道：“来两杯苦咖啡吧，不加糖。”

苏果果讪讪地笑了笑：“我现在已经不爱吃甜食了。”

“是吗？那挺好的，正好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夏天貌似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他们面对面坐着，上句不接下句地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苦咖啡。苏果果和夏天就这样坐在咖啡厅里，因为咖啡厅24小时正常营业，谁也没有先提出离开。由于是深夜，此时的咖啡厅只有他们两人。服务员倒是很识趣，并不上来打扰他们，除非他们需要，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工作台。

直到天微亮，苏果果起身提议：“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夏天没有回答，脚步却跟了上去。

早晨的大海是温柔的、静谧的。看日出的人还真不少，但是有几个是真心的谁又知道呢。当太阳缓缓地从海的另一边升起，此时的大海格外地波澜壮阔，美得动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经此一别，相见已无期。

这天是苏果果请假的第5天，她刚刚出了A市的机场回往公寓的路上。没错，她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行程，看了大海的波澜壮阔和日出日落，和夏天做了正式的告别，她觉得自己突然心胸开阔了，看见了不曾见过的自己的另一面。爱情没有了，她还有事业，还有亲人朋友。

苏果果回到公寓，把公寓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又去商场采购了生活用品和瓜果蔬菜。

是的，你没有想错，她确实已经学会做简单的饭菜了，登不上大雅之堂，喂饱自己的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周一上午，苏果果正在埋头整理一个客户需要的资料。“苏小姐，这是一位先生送您的花。”苏果果还没有反应过来，送花的小哥把花往苏果果的手上一放就走了，花是白色的百合，没有署名，只写着“某某公司苏果果小姐收”。苏果果没太在意，大概是公司里暗恋她的人送的吧，因为她曾经也收到过同事隐晦的表白，她都拒绝了。因为她的圈子很小，认识的异性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人。

“苏小姐，花好看吗？”晚上下班后，苏果果和往常一样走出公司大楼，陈啸天突然跳了出来说，“你怎么把我微信给拉黑了，你个没良心的，可惜呀我的小心肝为了找你不知道碎了多少次。”说完，陈啸天还用手比了个心碎的动作。

苏果果本来想骂他来着，顿时又被陈啸天这傻不拉叽的动作给弄得哭笑不得。

“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去餐厅呀，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呀。”

陈啸天被苏果果说的话惊讶到了，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真的呀，你不会骗我的吧。”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可就走了。”苏果果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别呀！去，我去，我请你吃饭都行。”陈啸天咧着嘴笑个不停，看上去又傻又憨。他看着苏果果一直望着他露出的惊悚的表情，觉察出自己高兴得有点过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口碑不错的湘菜馆，环境清幽，回去坐车也方便。

“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辣的。”苏果果看着菜单突然想起自己请别人吃饭竟然忘了问人家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系。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苏果果对这突如其来的隐晦的表白沉默不语，她很快地点好了菜，又点了两瓶饮料才缓解了尴尬。

四菜一汤，虽然不是很丰盛，但味道还不错，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了。这是苏果果除了前男友以外第一次请异性朋友单独吃饭，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所企图的情况下。这顿饭吃得气氛有点尴尬，但好在他们还是愉快地用完了晚餐。苏果果拒绝了陈啸天送她回去的请求，一个人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回到公寓躺在床上，苏果果想着是不是她之前对陈啸天有点过分了，哪怕做不成恋人做个不近也不远的朋友也是可以的。于是，她把陈啸天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同时又发了个笑脸过去。

“哎呦，我的女神大人呀，你终于知道把我拉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月为了找你找得多辛酸苦辣，你今天难道没有看出来本帅哥

瘦了一圈？”……

陈啸天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轰炸着苏果果的手机，想来都知道陈啸天接下来大概会说些什么就没有继续往下看。

苏果果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微信那边的他还是喋喋不休，她终于忍不住回复了：“滚！再接着发，信不信我还把你拉黑。”

这边消息发过去，陈啸天发来了一个拥抱的表情，手机就没有动静了。

办公室里，苏果果和实习生讲着工作中的注意事项，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为了老员工，看着这批实习生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也是满怀期待地进入公司，希望能得到优厚的待遇。其实，当你踏入社会的第一天就要明白一个道理：优胜劣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的，或者是有一些女孩仗着自己年轻想要走捷径，殊不知她走的并不是一条最容易走的路，而是一条最难走的路，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今天不知道是苏果果收到的第几束花了，陈啸天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一束花，百合、玫瑰、满天星，大概是花店里可以送给她的花都被他送了个遍。有时候同事看不下去了也会上来说一句：“你就答应了人家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况且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不知何时有了浅浅的鱼尾纹。“是啊，也该结束了。”苏果果自言自语地说着。

一年后，C市，苏果果在这里生活已经快一年了。半年多前，她向公司递交了想来C市总公司工作的申请，公司领导鉴于她这些年在公司一直稳稳当当做得还不错，就同意了她的申请。同时，陈啸天也跟着她回到了C市，去了父亲的公司历练学习。

当然，苏果果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有一束新的玫瑰花，她和他已经是正式的恋人关系了。前些日子，苏果果刚刚见了陈啸天的父母，那是一对相亲相爱非常和蔼的人。苏果果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陈啸天的父母也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这样和睦的家庭大概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吧。

“喂，你还没起床呢。”苏果果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地听见陈啸天急切的敲门声，穿着睡衣眯着眼睛开了门。

“怎么了？”

“你说呢，傻瓜！”说着陈啸天用手敲了一下苏果果的脑门，“你忘啦，咱们今天要去试婚纱的。”

“啊，对不起，昨晚熬夜修改一个文案睡得晚了些，嘿嘿。”苏果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

“我就怕你睡过头了，这不，我来接你一起去。”

苏果果快速地收拾好自己，陈啸天带她先去附近的早餐厅吃了早点，然后开车带着她来到市中心最大的一个婚纱店。

苏果果进了婚纱店，立刻就有热情的小姐姐走上前来为她一一推荐介绍。她看着婚纱这昂贵的天价，扭头对陈啸天说：“这也太奢侈了吧，要不我们换一家。”

“我看这家就挺好的，结婚只有这一次，我想给你最好的。”说完亲自挑选了一个梦幻公主系最新款的一件婚纱让苏果果去试一试。

苏果果跟着服务员来到试衣间门前，刚准备进去换上婚纱。

“是你呀姐姐，好巧啊！你是要结婚了吗？”一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苏果果面前。苏果果迟疑了一下，想了又想，确实不认识这位姑娘，说：“对不起，我好像不记得你。”

“姐姐，你忘记啦，那年在海边的沙滩上我们见过的，当时我和夏天哥哥在一起时遇见的就是你，对不对？”

提到夏天，苏果果想起来了，她一个人去海边散心时遇到了夏天，当时她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苏果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不再想起这个名字了，也许是从她决定来C市的那一刻起吧。

“你们还好吗？你和夏天是要结婚了吗？”

“啊？结婚？不是啊，我今天是陪闺蜜过来取婚纱照的。”女孩咧嘴一笑，“难道夏天哥哥没有告诉你吗，他还有一个亲妹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就是啊，你怎么了姐姐？”

“那你哥他还好吗？”苏果果双手紧紧地抓着女孩的衣服急急地开口问着。

女孩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他，他也许……现在在那边过得很好吧。”

“你哥他怎么了？”苏果果晃着女孩的胳膊，“你快点说呀！”

“别着急，姐姐，我说。其实那次我哥哥在见到你之后没几个月就因病走了，他得了不治之症。我母亲也是因为得了这种病，在生下我们兄妹俩之后没几年就走了，我哥哥前两年也被查出得了那种病。”

“我哥哥走的时候很安详，我不知道哥哥没有和你说过他生病的事。但是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的照片，直到哥哥在闭眼的那一刻他还是紧紧地抓着你的照片。”

“那次去海边是哥哥坚持要去的，他得知了你去海边的消息，不听医生的劝告在医院化疗，而坚持去见你最后一面的。”

女孩说完又说了声：“对不起，姐姐，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苏果果听完真相，蹲在地上大声地痛哭起来，并不时地捂着心口，此刻她的心是崩溃的，哭得天昏地暗。

闻声而来的陈啸天看见苏果果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连忙问道：“怎么了？果果，你不要吓我呀，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呀，一切还有我呢。”

苏果果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对不起，啸天，我今天要失约了！”说完捂着脸跑了出去。

陈啸天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询问了服务员小姐姐和夏天的妹妹，得知真相的他沉默不语，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没有动一下。

“对不起，今天辛苦你们了，我们改时间再来。”陈啸天撂下话也匆匆而去。

苏果果没有回公寓，而是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海边，海还是那片海，他们曾经最后一次遇见的地方。直到月亮爬上了沙滩，苏果果还坐在他们当初看日出的地方抱头痛哭，她恨不得把那几年错过的遗憾通通给哭回来。

她错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曾彻彻底底地了解过夏天，或许是在咖啡厅里遇见他和那个艳丽的女人在一起时她就错了。她当时应该问清楚的，后悔当初的自己那么冲动，事后她应该去找他问清楚的，或者是对他死缠烂打也行啊。

“苏果果，你就是个彻底的大笨蛋。”苏果果哭着哭着突然朝着大海吼了一嗓子。

远处，陈啸天的脚底下是一地的烟头。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果果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她在找一切有关夏天的记忆，她不断地翻找着，一遍又一遍，可是她从A市决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她和他的那段感情随风而葬了，她的夏天再也回不来了。

苏果果翻遍了屋里所有的物品也没有找到和他有关的记忆，又拿出手机翻找着关于他的博文，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看见自己曾经发过的一个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博文下面有一个匿名留言：

我想，当她看到这条留言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吧，今天这样的结局对于她和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不想看到她守到最后的爱情只会开花不会结果，与其走得越远失去的时候会更痛，还不如这一切的痛来得早一点，这样她才能早日忘记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呵呵，也不知道傻傻的她能不能看到呢。或许她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才是最好的，这样也能减轻一些离别之痛吧。唉……又有一点想见她最后一面了，真是纠结呢——

看完留言，苏果果看了看留言的日期是在和他分手的那个雨夜之后没多久。因为自那次醉酒以后，苏果果就再也没有登录过她的微博号了，所以她错过了他的留言，也失去了她的夏天。她把留言看了一遍又一遍，困了倒头就睡，醒了接着看。到了第三天，苏果果终于想明白了，分手的那个雨夜她没有记错，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一直是他，他还是她的夏天啊！

如今，她还是把他弄丢了。也许夏天是希望她一直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吧，相比那时候的分手之痛，夏天会比她痛更多，因为在那之后她遇见了啸天，而他只有和她曾经的记忆和漫漫长夜而已。

苏果果打开了房门，看见陈啸天满脸疲惫地守在门口，在她出来的那一刻脸上流露出的真心关切和担忧的神色，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啸天，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