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六

◇赵明宇

生产队时期，瞎六㧟着篓子卖花生。

瞎六的花生是他自己用沙土炒熟的，带壳，有人买一毛钱的，剥皮，用手一撮，去掉红衣，放进嘴里嚼，唇齿生香。那年月，吃一毛钱的花生也是享受呢。

瞎六的瞎，是胎里带，生下来就看不到光明。但是瞎六的身体好，运气也好，找了个哑巴做媳妇。元城人常见瞎六挑水，哑巴媳妇拉着他的手，他挑着两桶水，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冬天，瞎六蹲在街头的墙根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卖花生，时不时地喊一声：花生，焦嘞。有人认为他是瞎子，就故意跟他搭讪，悄悄伸手在篓子里抓他的花生，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不仅出手的速度快，而且抓得准，有力，钳子一样，只等这人求饶，他才微笑着松开手说，别欺负俺没眼睛的人。

这人就感觉蹊跷，瞎六怎么能知道他抓花生的？难道瞎六能看到？就伸出手在瞎六眼前晃来晃去，试探瞎六的眼睛。瞎六翻着没有瞳仁的白眼，不眨一下。这就怪了，后来越传越玄乎，说瞎六虽然看不到，但是鼻子和耳朵的功能超越正常人，能当眼睛用。

有人不信，打赌，测试一下，故意去买花生，拿一毛钱当做两毛钱，递给瞎六。瞎六侧着脑袋摸来摸去，伸出手掌说，再添一毛。这人就问，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不是两毛？瞎六笑而不语。再问，瞎六就说，我们瞎子有瞎子的门道，老天给谁也留着一条活路呢。

没人说话的时候，瞎六也问别人，太阳是什么样子？别人告诉他，太阳像个大火球。瞎六不知道球，又问，球是什么样子？别人说，球像个太阳。瞎六就噤了口。停了一会儿，瞎六又问，树叶是什么颜色？别人告诉他，绿色。他又问，绿色是什么颜色？别人说，绿色是树叶的颜色。瞎六嘿嘿笑，又沉默了。

有一次，生产队会计抽屉里的20元零钱被盗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公社书记月薪才30元。会计报了案，公安局来人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个结果。会计赔不起，公安局认为会计监守自盗，就把会计带走，关了起来。这一闹腾，会计老婆寻死觅活要上吊。

瞎六跟会计老婆说，我知道是谁偷了钱。

会计老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快告诉我。

瞎六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说破了都没面子，以后怎么在村里做人？你听我的，在街上喊喊，就说这是救命的钱，让这个人晚上把钱放到老爷庙的香炉下面，你明天把钱取走就行了。

后来，会计老婆果然在老爷庙的香炉下面，拿到了被偷走的钱，会计也被放回来了。会计一家感谢瞎六，却纳闷，瞎六怎么知道这钱是被谁偷走的呢？

问瞎六，瞎六不说。会计有些着急了，你不告诉我，不会是你偷走的吧？

瞎六说，偷钱的人让孩子来买花生，我才知道的。

会计说，那钱上面又没有记号，你怎么知道那是偷的我的钱？

瞎六说，全村人，就你和队长晚上偷吃烧鸡，那钱上面有烧鸡的味道，我能嗅出来。

会计一听，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