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连接的村庄

潘晓愿

一次偶然，我听说了三都自治县排烧苗寨，便心向往之。

排烧村位于黔南州三都水族自治县尧人山国家森林公园腹地。一座木质结构的寨门耸立山间，“排烧苗寨”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车子穿过寨门，沿着竹林缓缓驶入寨内。层层叠叠的木楼顺着陡峭的山势而建，连绵成片，鳞次栉比，成片相连的吊脚楼共同组成了黔南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整个排烧村共有八个村民小组，一千五百多人，其中苗族人口占全村人口的八成以上。

有人会问，为什么苗族人总要把房子建在山腰不平的地方呢？山谷平地不是更容易建房？苗族经过战乱与迁徙，到山区之后为了生存，稀少的平地必须留作耕地种植粮食，所以房子只能修建在山腰上，这也是苗族先民们不得已的选择。

著名的建筑学家梁思成说过：“建筑是人类一切造型创造中最龐大、最复杂的。所以它代表的民族思想和艺术更显著、更强烈，也更重要。”看着这些镶嵌在大山之间的传统建筑，不禁得让人感叹，苗族群众的房子就是一种集民族思想与建筑技艺及生存智慧于一身的建筑艺术。

出于对传统建房工艺的好奇，在村主任的带领下，我来到正在盖新楼房的吴大哥家。在门口时，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机器锯木头的响声，走进屋内，地上的碎木头、木屑显得有些狼藉，我们的突然到访让他停下了手中工作，热情地招呼我们参观他的新房。

吴大哥家是标准的两楼一底，西南朝向，一楼主要是厨房和就餐区，二楼为宽敞的大厅，还另设一个房间，三楼则是家人居住的地方，三楼两侧还设有阁楼，用于储存一些杂物。因吴大哥家建在斜坡上，一楼和二楼均与斜坡的路面相互连接，楼梯架在二楼与三楼之间即可，楼梯与宽敞外廊连接，外廊设有标准的美人靠。

在排烧村，自家建房都是就地取材，不够的部分亲戚亲情赞助，也有些人家选择与别家协商购买。吴大哥本是一位年轻木匠，木头都是取自自家树林，很多活儿都是亲力亲为，自然节约了很多经济成本。可一栋吊脚楼的修建要使用几十上百根木柱、木枋及各类木构件，从挖地基、备木料、设计加工到立屋、盖瓦、镶板壁等复杂工序，即便身为木工，仅凭一己之力也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需要亲戚和寨里的族人帮忙，可谓是“一家建房全村出动”。

在和吴大哥交谈中我得知，苗家人建房的整个过程都充满了苗族独特的文化和仪式感。从第一步对木材的选择都是十分讲究，一般都会挑选高而直、没有伤痕断枝的枫树作为中柱。在苗家人的眼里，枫树是象征祖先灵魂的圣树，被视为苗族的生命图腾树，因而苗族建房必须有一根枫木柱。在苗族古歌中，有枫树生万物一说，许多苗家人都习惯在村寨的周围种植枫树、柏树等，任何人都不得随意砍伐村前村后的这些树。

选好合适的枫树作为中柱后，还要进行祭树仪式，才能动斧子伐树。祭师得是寨子里品行高尚、有学问和有威望的人才能担任。立房柱、上梁架是苗家人建新房既重要又热闹的环节。主人家必须邀请寨子里懂风水历法的能人，挑选出天气晴好、适宜动土建房的好日子，方能进行。苗族工匠建房从来不用绘制图纸，图纸的模样清晰地存在于他们大脑中。

苗族吊脚楼的建造，采用的是穿斗式结构，柱子之间用枋穿连，接头的部分均采用榫卯结构，整个构架既美观又牢固，但也特别费时，对工匠师傅的技术也是一种考验。

“为什么不用钉子代替呢？”

对我提出的肤浅问题吴师傅莞尔一笑后解释道，钉子虽然能起到牢固的作用，但山里湿气大，时间一长钉子便开始氧化，用钉子建造的房子寿命和纯木质结构自然没法相比。此刻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寨子的古木楼在历经上百年的风吹雨打后依然能矗立山间、岿然不动。

立房柱、上梁架是整个建房最为关键的环节。择一个好天气，村里的广播传来吆喝声，全寨人便一呼百应，统统来帮忙，“一家立房百家帮”，全村人为建成一栋吊脚楼而共同努力，大家都是无偿劳动，不要报酬，互帮互助。主人家的亲戚朋友还带着礼品前来庆贺，围在一块儿吹着芦笙，跳着苗族舞蹈，现场是一派喜庆景象。在以前，建房的主人家会在立房之际，摆上几十桌的酒席宴请亲朋好友，大家也会送上一些礼金表示祝贺，这样你来我往，无形中会增加苗家人的人情往来的经济负担。随着移风易俗的春风吹进了苗寨，苗家人也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不再大摆宴席收受礼金，但传统的仪式依然保留，主人家会杀一头猪，请大家聚在一起，喝一顿酒，吃一餐肉，热闹一番，便各自散去。

望着眼前这栋凝聚着全寨人汗水的吊脚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苗家汉子、搬运木柱、合力用绳索立排柱的画面。如果能在排烧住上一晚，我会静坐于美人靠前，与主人家把酒言欢，听他们诉说古老的苗族故事。（责任编辑/张芬）

村寨信息：

区位：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三都水族自治县拉揽社区排烧苗寨

交通：贵阳市—厦蓉高速—城北大道—广成线（贵阳市内出发约三个小时车程）

乡村特色：排烧村为黔南州最古老和保存最为完好的苗族自然村寨，2015年，排烧村成功入选10个省级示范性中国传统村落名录。95F43FFC-C41D-4118-94F8-29D23F1E0C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