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艺术博物馆：最具国际范的民营博物馆

陈小玮

好的展览核心是好的故事，好的故事需要过硬的展品。曲江艺术博物馆采用五星级酒店+精品博物馆的经营方式，通过淡化文物的概念，从泛艺术或大美术的概念建设博物馆，获得极大成功。2016年，全国非国有博物馆运行状况评估中，曲江艺术博物馆获得“优秀”等次。2020年，该博物馆被评为国家二级博物馆。

“两端——海上丝路的东方与西方”，是曲江艺术博物馆今年推出的一个展览。

正像展览前言所述：海上丝绸之路自开通以来，一直是沟通东西方交流的重要通道，并对世界文明的进程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具有广博的内涵和深远的意义。

展品中相当大一部分是各种精美的扇子。扇面是双面彩绘自不必说，扇骨也极尽奢华，有描金骨、象牙劈丝骨、银鎏金累丝烧蓝骨等等，就连保护扇子的木制扇盒，四周或饰有彩绘，或镶有贝雕，就连盒内盖也有人物彩绘，很多是中国人的生活场景，东方情调尽现其中。

“两端”展览以时间为轴线，用163件（组）藏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彼时中国匠人的卓越技艺。这些兼具东方风韵与西洋情调的外销艺术品，见证了东西海贸的盛况，同时，也是东西方文化汇流与融合的载体。

“海上丝绸之路，萌芽于商周，形成于秦汉，兴于唐宋，转变于明清，是已知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周天游馆长向记者介绍道。

壁画是博物馆一大特色

“我们将博物馆定名为曲江艺术博物馆，有好几层意思。”周天游追忆当初是如何为博物馆定位的。

中国人提到博物馆，一般肯定是指文物博物馆，因为我们的博物馆里边90%都是文物。这与世界各国的博物馆有很大的不同，实质上涉及到对博物馆的理解。

曲江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曲艺博”）就是想淡化文物的概念，从泛艺术或大美术的概念来定位，这是建博物馆的初衷。

“色挂形象穷神变——中国古代壁画源流展”是曲艺博保持了长达八年之久的一个展览，以中国古代壁画通史的形式陈列，也是当时中国惟一可见的一个中国古代壁画展。

壁画展由曲艺博馆长周天游策划，此前，他曾担任陕西历史博物馆馆长。

陕西历史博物馆有唐墓壁画540多幅，当时在全国绝对是第一的。陕西文博界是最早揭取墓葬壁画的，民间艺人的土法揭取方式，充满了中国艺匠的聪明才智，将对画面的损害降到最低，而揭取面积却达七八平方米之大，这种工艺得到世界文物保护联盟秘书长和中外专家的高度肯定。

一度很多人认为，这是在破坏文物，觉得壁画离开了原址，其价值就会大大下降。但缺乏很好的保护措施，所谓的原址保护效果也并不如人意。

实践证明，壁画离开原址，存放在温度、湿度等各方面相对稳定的库房是非常安全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和日本奈良文化财研究所共同进行壁画库房颜色多年检测数据试验，数据可证明异地保护是可行的，也被当今河北、内蒙古、山西等省的文物部门所推广。

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来陕西历史博物馆参观访问，在壁画库观赏了珍贵的大唐壁画。原定看五幅，后来增加到二十余幅。克林顿和希拉里在签字簿上留言：“唐墓壁画与秦兵马俑有同样价值。非常感谢，让我分享你们的宝藏。”

克林顿到访的新闻一经报道，更多的外宾以及与国旅合作的团队客人等都想看。壁画库的门关不住了，每周三下午开放半天依然满足不了需要，又应要求破例增开。但长期这么开放，人与画面直接接触，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带进来的粉尘，以及灯光等，对壁画都会造成损害。

于是，陕西历史博物馆就筹备建唐墓壁画馆。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周天游发现了一个问题，即中国美术史过于注重纸本绘画，讲中国绘画史就是宋元明清，就是文人画。国家文物局的教材《中国书画》，根本不涉及壁画。

实际上，自六千年前辽宁凌源县红山文化女神庙始，就有正规的壁画，六千年来没有断过，形成了一个完整体系，所以用壁画来反映中国的绘画发展史是可行的。当时，周天游的设想是，与其只做唐墓壁画，还不如做一个壁画的通代史陈列。一方面想要弥补中国绘画史这方面（壁画）的不足，同时，也能形象地反映不同时期的绘画特点。况且，绘画也是一个图像历史，保存有很多信息。比如，鄂尔多斯鄂托克旗的汉墓壁画，就反映了当年草原丝路的一些特征。

但由于种种原因，直到周天游从陕西历史博物馆馆长职位退休时，壁画馆也没能建成，只是争取到了经费，敲定了方案。

香港著名金融家、企业家、收藏家郭炎先生到西安投资建酒店，他想把国外已经很成熟的星级酒店加博物馆这个模式引进来，有关方面将周天游推荐给了郭先生。

“我们守法。”郭先生的这句话打动了周天游。虽然他是国有馆的，但从不歧视民办馆，也尽可能地给予民办馆以帮助。

周天游给曲艺博拟了一个八字方针：守法、规范、创新、求实。

曲艺博的规章制度是按照国有博物馆标准来制定的，办公区、文物库房、监控中心、基本展厅、专题展厅、临时展厅、资料中心和网站、报告厅、文物修复中心，以及纪念品商店和休闲中心一应俱全。

周天游专门考察了日本几十个人的博物馆，发现他们是真正社会化的。他借鉴了日本博物馆充分依靠社会化的服务，少用人、用对人、多办事、办好事的经验，将编制控制在20人以下。一个萝卜一个坑，责权利分明，避免了人浮于事、遇事推诿的弊端。

壁画是人类早期艺术实践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是人类视野的描述与延伸，也是人类智慧的天窗。周天游设想的壁画展上起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下至晚清，能全面、系统地展示中国古代绘画发展历程的通史陈列。他在短短一年半時间里，亲自走访了20余个省、市、自治区的30余家国有馆所，最终从11个省近30个馆所（包括北京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甘肃省博物馆、山西博物院、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辽宁省考古研究所等）中，借调了近90幅壁画，其中五分之四是真迹。故宫的文物出宫一般三个月，却有三幅壁画在曲艺博展了三年，这都是破例的。壁画展厅的展柜， 能够保持恒温恒湿，不接触有害气体，为此，馆方投资了500万元。

展览一经面世，即得到了国内外业界的普遍认可，国家文物局还专门派员传达指示，批准该展可长期办下去，成为一个固定的基本陈列。

曲艺博成立之初就设置了一个设施完备的修复室，从文物修复学院招聘专业修复人员。十年前，在全国扒拉不出来几个真正能指导从揭取、修复一直到展陈及其科学研究的人，这方面的科研力量很薄弱。从展品也可看出，各地的修复水平是参差不齐的，有时候还很悬殊。

2014年10月，国家文物局指定曲艺博和陕西考古院共建壁画修复中心。在馆区内成立了软硬件设施齐全、专业水平达标、符合一级风险单位设置标准的“壁画保护修复中心”，联合考古院的专家共同展开修复壁画工作，大大提高了修复人员的专业技能。

内蒙古鄂托克旗修公路时，发现了汉墓，里面有长翅膀的獬豸，是带景深的、带透视原理的壁画，如果不抢救，就会被推掉。曲艺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救回来进行修复。在专家指导下，修复人员用土洋结合的办法，先用土法把颜料层粘下来，然后，到墓道里筛细沙，带回几十袋细沙，用细沙补做地仗，将画面恢复上去，很成功。到2017年，修复了16幅。国有的博物馆一年不见得有机会修复壁画，在曲艺博几乎天天都修。

2019年6月28日，“西安壁画保护修复基地”揭牌仪式在曲艺博进行，这个基地是由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与西安曲江艺术博物馆共建，突破了国有、非国有的界限，调动社会力量参与壁画保护工作，实现资源共享，具有中国文保新标杆的意义。年内，曲艺博还会推出一个壁画修复成果展。

配合壁画展，曲艺博还主办了壁画论坛。论坛起步非常高，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支持下展示出了国际性。2017年，第三届壁画论坛完成了丝路沿线国家专家的全介入，为中外丝路文化以壁画为主角的系统深入交流创造了条件，夯实了基础。

“由于疫情已经拖后了很长时间，不能再拖了，哪怕采用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也要开展。”周天游为第五届壁画论坛谋划着。

现在古墓壁画的价值被人们所认识，并得以重视，与周天游的引领、推动、激励密切相关。

走出去，引进来

“我们是惟一一个以民间外交的形式从事出入境展的博物馆。”周天游说到此处，神情很是骄傲。

2018年8月16日，“明万历皇家金器展——东波斋珍藏展”在斯洛文尼亚国家博物馆正式开幕。本次展览是在“一带一路”倡议引领下，基于中国和斯洛文尼亚两国间“16+1”合作框架，为增进两国间文化艺术交流而发起，获得了两国政府的大力支持。

2013年，受邀参加当年欧亚经济论坛的斯洛文尼亚国家博物馆馆长Barbara Ravnik女士，在参观完曲艺博后，初步达成合作办展的意向。经过长达五年的筹备，历经多轮专业细致的专家评审，三级文物主管部门的严格规范审批，2018年5月，该展览正式获批，成为全国第一个由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的由非国有博物馆独立组织的外展。

我国文物管理体制及法律法规对出境展览有着极为谨慎严苛的管理办法，以及复杂审慎的审批程序，这次出境展是我国博物馆事业发展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将对促进非国有博物馆事业发展极具示范性。

2018年8月10日， 79组共计145件明代金器安全抵达斯洛文尼亚国家博物馆。六天后“明万历皇家金器——东波斋珍藏展”在斯洛文尼亚国家博物馆正式开幕。

按计划，“明万历皇家金器展——东波斋珍藏展”于2019年2月15日闭幕，由于展览受到广泛好评，其影响力向斯洛文尼亚周边国家扩散，在请示国家文物局批示同意后，该展被延期至2020年9月25日。

2019年11月20日至2020年9月25日，曲艺博与罗马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的交换展“明万历皇家金器——东波斋珍藏展”在罗马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展出。此次展览为明万历皇家金器在欧洲巡展的第二站，被评为2019年境外影响力展览TOP4。

出境展览的这批金器，全部来自“东波斋”，即曲艺博创办人郭炎先生的个人收藏。这批近二百件藏品，可与湖北省博物馆藏的明梁庄王墓出土金器，江西省博物馆所藏明藩王墓金器、南京市博物馆所藏明代历朝金器相媲美。1920年，这批金器由天津流入一位日本收藏家手中，郭炎先生为保护民族文化遗产，近年来通过多方努力从日本收藏家手中抢救性购回香港，并入藏曲艺博将其开放与社会公众共享共鉴。

实际上，这批金器在入藏曲艺博前就已享誉海外。

2011年6月，应法国希拉克总统博物馆和科莱兹省理事会之邀，这批金器作为东波斋“中国青铜器与金器”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法国萨朗市希拉克总统博物馆展出，并引发广泛好评。

2012年又赴瑞士日内瓦远东艺术博物馆展出，馆长莫妮克女士为此展专门撰写了专著。

2014年3月，周天游馆长携馆藏壁画赴联合国教科文总部参加“感知中国”展览。此次展览由北京、上海两座城市和大都美术馆、曲艺博参展，曲艺博作为惟一一家中国的非国有博物馆参展。

同年9月，周天游又携“金玉满堂”部分展品参加联合国教科文总部的“丝绸之路与创意城市”展览。因为这次展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原总干事博科娃和现任总干事阿祖莱还先后访问了曲江艺术博物馆。

2021年4月23日，国家文物局公布了第十八届（2020年度）全国十大陈列展览精品推介入围终评项目名单，曲艺博“明万历皇家金器——东波斋珍藏展”顺利入围终评。2021年5月18日，该展览被正式公布获得2020年度全國十大陈列精品奖评选“国际及港澳台合作入围奖”。

2016年，曲艺博引进了来自法国的“跨越三个世纪的优雅——塞夫尔制造局展”，让游客看到了不同于中国瓷器的法国皇家瓷器的优雅。

2017年7月，馆藏的毕加索艺术品亮相“2017国家文化月—西班牙文化月”活动。按规定曲艺博提供了全套展品的出处证明，西班牙文化大使莅临参观并赞誉有加。

同年，“‘一带一路捷克年之捷克水晶玻璃展”亮相曲艺博。

2019年5月，“欧洲十字路口的印记——斯洛文尼亚珍宝展”首次来华于曲艺博展出。

由民办馆独立完成这一系列高品质成规模的独立外展，在国内当属首次。这也证明民办馆在弥补国有馆缺项中迈出了可喜一歩。

2016年，全国非国有博物馆运行状况评估中，曲艺博获得“优秀”等次。2020年，曲艺博被评为国家二级博物馆。

截至2021年底，曲艺博先后与包括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南京博物院、湖北省博物馆、辽宁省博物馆、广东省博物馆、山西博物院、甘肃省博物馆、新疆自治区博物馆、苏州博物馆、西安碑林博物馆、西安博物院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甘肃省考古研究所、江西景德镇考古研究所、西安市文物保护与考古研究院、宝鸡市考古研究所等在内的超过25家国有博物馆或考古研究机构就展示展览、文物修复等方面开展过良好合作。

活力来自不断的创新

曲艺博采用五星级酒店+精品博物馆，这是在经营方式上的创新;实行馆长负责制，是其在体制上的创新。

“我们通过酒店拥有了稳定的客源，酒店还替博物馆付80万元水电费，以及提供清洁服务，省去了20万元的保洁费用，这两大块就占了年运营费用的20%。为博物馆提供了财力支持。”周天游分析这种运营模式的基础，在于“酒店要够有影响，博物馆要够有标准”。

国外在五星级酒店里做一个有特点的精品博物馆，实现强强联合是一个很成熟的经验。酒店通过博物馆提高它的文化品位，吸引更多高层次的俱乐部成员;五星级酒店相对稳定俱乐部成员，成为博物馆的基本客源，并通过他们迅速把博物馆名声传播出去。曲艺博建起来后就被国外媒体大肆宣传，其实本来是宣传酒店的，但大家对博物馆更关注，这样以来对酒店、对博物馆都有利。

“博物馆的一个基本定义就是青少年的第二课堂，也是成年人的终身学校，实质上它应该是一个文化教育传播机构，是国家教育体系里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周天游强调，应该打破当前“文博是文博，学校教育是教育的两张皮状态”。

8月28日，一场特别的线上博物馆云课堂，将曲艺博的海上丝路特展送到了8000多个家庭身边，这是在常态化疫情防控期间，博物馆利用新媒体进行“博物馆五进”活动的一次全新尝试。

曲艺博社会教育部结合疫情防控的特殊情况，策划了以“线上云游看国宝，非遗互动赏国粹”为核心内容的线上博物馆社会教育课程，让无法进馆的孩子们通过云看博物馆的方式，在开阔视野增长知识的同时，又能通过体验传统非遗锻炼动手能力。

这次的云课堂，将“疫情下的社会公众需要什么”作为出发点，博物馆与有责任感的企业先行先试，探索“文化艺术+非遗互动”的双核新课程模式。通过直录播的形式，借助新媒体手段，将博物馆的展览经过专题化的设计搬进了孩子们的暑期生活中，又通过与非遗传承人的跨界合作，将展览的背景知识与传统的非遗国粹技艺，整合成可以调动孩子们的注意力观察力，锻炼孩子们的五感协调能力的“动手”工作坊，动静结合，耳听手动看得见也摸得着。这种全新模式的云课堂，消除了传统灌输式参观带来的乏味感，还能切实拉近孩子们与博物馆的距离，拉近孩子们与珍贵展品的距離，让他们有极强的参与感和新奇感。

“如果不是疫情，我们准备做全域数字化博物馆，进到博物馆，手机就会出现界面，大语种小语种讲解可任意选择。”周天游畅想着数字化技术给参观者带来的便利。

曲艺博也在规划未来的网上博物馆。

博物馆展览时间总是有限的。常设馆时间长一些，专题展一般就三四个月，参观的观众就也是有限的，辛辛苦苦做一个展览，很多人也很感兴趣，但因为种种原因看不了。曲艺博不满足于只是简单地将展品图片挂在网上，要能拥有更加强大的功能。比如，观众通过搜寻网上他喜爱的文物，了解其相关资料，还可以和博物馆专业人员网上实现点对点的交流，在网上举办论坛、报告会、讲座等活动，公众都可以参与，做成一个开放的平台，这样就完全打破了时空限制。

“博物馆不能坐以待客，要成为一个让观众可随时访问的博物馆。”周天游馆长对曲艺博的未来充满了期许。

（本文未署名图片由曲艺博提供，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