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走单骑——遗产里的中国》:一场“世遗”破圈的文化互动之旅

2022-06-11 15:05韩坪均姚温丽
电影评介 2022年1期
关键词:圈层遗产文化

韩坪均 姚温丽

2021年浙江卫视推出的中国首档世遗揭秘互动纪实节目《万里走单骑——遗产里的中国》借助综艺节目的外壳,把节目定位到公共教育的层次,达到对其文化内容的核心共振。节目精准定位我国的世界文化遗产,来自不同圈层的人物共同探寻文化足迹,在专业讲解和实景体验中既开阔了眼界,也丰富了知识储备。即使教育背景和专业领域有偏差,碰撞交流共同指向的是跨越时间的人文关怀。节目一方面以纪实的手法展现世界遗产的古往今来,又以“真人秀”的方式丰富其审美价值和文化内涵。五千年的华夏文明,极具代表性的世界文化遗产凝聚于电视媒介中,博物馆中收藏的珍品与书本上铭刻的知识可以同时出现,三维动画呈现的历史原貌和此时此刻的生活现实并存于一方屏幕。电视中的圈层打破壁垒,电视前的观众和媒介传播的信息产生互动,画面与语言共同促成知识的延溢,文化的传播。

一、突破“圈层”的审美建构

大多数内容的输出,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电视节目,在文本之外强调的是人的主体性,越具有鲜明个性的人或事越能产生深刻的印象。把个人身份放大来看这是一个指涉社会群体的重大命题。种族、性别、教育、家庭等不同塑造了人的独特性,而其中的相似处又把人聚集到某一个范围之中,形成了相应的圈层。所谓的“等級秩序”“尊卑有别”可以说就是圈层最早的一种划分。从中国社会来说圈层的形成是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合力产生的结果,这个时候的圈层主要以家庭为单位,注重私人关系的连接。而西方社会的圈层以团体为主,界限分明,其等级和组别的不同也是事先就有规定的,也就是说圈层的形成是遵循既定的规则。在这样的要求下,不同的圈层往往各自为营,固守其社会属性;而《万里走单骑——遗产里的中国》推翻了绝对的圈层差异,内容上将传统严谨的文化知识和“真人秀”的轻松娱乐相结合,打破了影视圈和文化圈的距离。嘉宾的设置既有故宫前博物馆馆长、申遗亲历者单霁翔这样的国学大师,也有像黄觉、马伯骞这样的演员、歌手,看似不搭界的名流在“追寻文化遗产之路”上完成了圈层的交流和融合。单院长在讲解知识的同时也了解着当代年轻人对于文化的一些困惑和新的认知,黄觉、马伯骞等人则从艺人的角度赋予文化遗产新的活力,或是歌曲的表达,或是近距离的体验都在完成着圈层的交流,甚至有了“布鞋男团”这样一个新的圈层。这样的圈层就像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差序格局”一章中所提出的伸缩性网络,圈层中存在一个中心,而这个中心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根据中心势力的变化而变化。“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1]不同的地点产生不同的景观,也有不同的话语主导者,也就是说任何圈层的陈述的有效性都是相对的;而对于国家文明的热爱却是永恒的中心,使得每一个汇聚于这个节目的人即使来自不同的背景,也能在民族感的驱使下朝着同样的目标前进。

不同的圈层融合为统一的整体,不仅在于世界文化遗产所具有的独特民族性和珍贵性,也在于节目策划和展现的整体审美取向。围绕着节目“探寻遗产之旅”的线索,审美在此融合,达到跨圈层的完善。理性认识的传统文化知识与真人秀特有的“体验”认识相辅相成,彼此支撑。节目中涉及文化常识一般都会以“纪录片”的形式较为严肃地展开讲述,辅之以电子修复技术,还原历史原貌。就如对良渚遗址的追探中,一方面嘉宾确实走访了良渚遗址中具有代表性的地标,甚至也体验了如磨玉石等活动。但一集的节目容量有限,而良渚遗址的全貌展现是有难度的,嘉宾们感受的只能是良渚文化的冰山一角。另一方面,要想达到对良渚遗址的整体认识,就需要辅之以专业的解说,单院长则担当起画外音的重任,画外音专业、严谨、客观,能给观众强烈的信任感。观众虽然有屏幕的距离,但嘉宾们身临其境的体验,单院长循循善诱的语言极具亲和力。节目中展现的申遗故事和申遗成功之后的面貌,兼具建筑文化本身的自然属性和社会情感所带来真实感受。建筑不再只是一种形式,世界遗产也不是被束之高阁、难以触及的层级。节目呈现的审美建构符合文化本质的内在规定,多种文化、圈层的交叉使得形式主义有了更多内容意义。内外衔接,遗产之美在节目中恰好使得人的认识功能,包括想象力和理解力都能自由和谐地活动,不突兀而愈显美感。就如新柏拉图派所说的“一件事物如果符合它那类事物所特有的形体结构或模样而完整无缺,那就算达到它的‘内在目的’,也就叫做‘完善’,也就叫做美。”[2]《万里走单骑》这个节目符合节目设定的文化体验的主题,其中的媒体技术、人物设置、活动安排都紧紧围绕“遗产文化”展开,展现的是不同的人与人之间、人与建筑之间、建筑与生活之间的完善之美。一切都是社会、语言、意识形态的建构,都在为遗产知识的可靠性做支撑。尤其通过文化传承人的讲述、展示、互动,更加呈现出文化的独特性以及文化传承的必要性。在寓教于乐中遗产内涵得以充分挖掘,既有文化审美价值,又能满足观众的感官审美。

二、贯穿“技术主义”的多维叙事

融媒体技术的产生离不开马克思艺术理论的引领。电视节目作为一种艺术的创作必然离不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电视节目的创作技术往往就代表了这一媒介领域的艺术发展水平。有些综艺节目以游戏为主,目的在于引发观众的感官刺激,目前多以棚内设置和户外真人秀的模式最为盛行。《万里走单骑》就是一档以户外体验为主的“真人秀”节目。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把人们最为真实的一面展现在镜头面前,摄影机看似被隐藏起来,其实渗入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之中。人们乐意站在上帝的视角进行观察和审视,因此“真人秀”节目往往能够收获大量的话题和噱头。就像《万里走单骑》中嘉宾韩雪的知识贮备、马伯骞各种奇怪的脑洞和所提出问题或者观点在节目播出期间也曾登上过热搜榜单。而能够从众多类型化节目中脱颖而出,其节目的艺术技巧显然功劳不小。航拍技术的大量使用可以说是《万里走单骑》的一个特色,对于世界文化遗产这样的人文景象,要想使人们突破课本文字和照片的平面印象,借助电视这样的多维技术就能使观众有更为直接的视觉感受,因此无论是良渚遗址、福建土楼、鼓浪屿、景迈山茶园、西湖、都江堰、湖北黄石、河南登封、苏州园林、十堰武当山、西递宏村、湘西老司城,在全景式的拍摄中能感受它们各自的生态面貌,也确确实实能够展现中国遗产之美、国土之丰。虽然画面具有“瞬间性”,但时间的积累、岁月的变迁,在镜头的往复中有了永恒的意义。这样的叙事方式从全知视角,使得观众能够较为全面地掌握各地遗产的建筑特色,形成相对完整的遗产图貌。

当镜头从高处回归地面,从对建筑景物的聚焦转入人们实际的生活中时,遗产文化成了一座桥梁,连接着历史和现在。使观众可以从最为日常的场景中感悟文化的时代意义。就像鼓浪屿的乐队、福建土楼里的家常菜、曾经的茶马古道这些传承已久的生活方式至今同样滋养着一方百姓。而像都江堰背后的水利智慧、黄石工业中蕴藏的冶炼水平更是从生产生活各个方面造福着百姓。就像本雅明指出的“与此相应,艺术接受也从侧面膜拜价值的凝神观照接受方式转变为侧重展示价值的消遣性接受方式,凝神观照的人沉湎到该作品之中,而进行消遣的大众则超然于艺术品,沉浸在自我之中:前者被作品所吸收,后者则把作品吸收进来;前者在接受中唤起移情作用,达到净化目的;后者如电影的接受则通过片段、零散的镜头,画面的蒙太奇转换,打破了观众常态的视觉过程整体感,引起惊颤的心理效应,实现激励公众的政治功能。”[3]《万里走单骑》很好地使用了摄影技术,在建立膜拜的立体艺术景观中以震撼获得观众的推崇,引起观众的兴趣。而对具体景观的聚焦,通过故事的串联、镜头的切换更深入地进入建筑景观的生活层次,更为鲜活可感,也就更容易从情感上获得观众的认可。细节的聚焦把视角放在了人们的生活文化之中,通过生活在遗产地人民的讲述,每个主体都成了故事的主角,不同的经历和背景使得他们对于同一文化遗产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坚守遗产地的老者、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当地的导游、前来参观的游客每个主体所聚焦的重点都会有所偏颇,聚焦却由此得以延伸,视角在不断转换,摄取的内容就更为广泛。由此节目中的嘉宾、节目中的人群、叙述者、倾听者、观众,所有人物的视角和节目镜头所展现的画面形成了对话,完成了意义的交流。

三、“意谓”指向的文化关怀

多维视角的叙事通过镜头的传送,借助话语完成表达的需要。看似向外的意义延伸,实则是表达的内在化过程。《万里走单骑》借助明星流量、节目包装等外在的形式,最终要达到的目的除了无可非议的商业成功,更为重要的是对中国遗产文化的宣扬。当然文化意义是外在表达中早已先于某种内在之中的意义。也就是说,在《万里走单骑》节目的前期策划中,在还没确定具体的遗产地点、嘉宾人选、甚至拍摄的技术之前,文化传播的意义就已经是节目的核心需求了。无论是对于人们耳熟能详的西湖、都江堰、福建土楼,还是略微陌生的景迈山茶园、西递宏村、湘西老司城,对于观众而言都有全新的认知和感受。就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西湖,即使在古诗词中对它有很多描述,但在节目中除了景观展现,还有荷花养护的知识,除了雷峰塔的重建,也了解到易被忽视的西泠印社、清行宫遗址。对于湘西老司城这样的土家族部落,更是从文化遗址、土司制度、宗教文化等方面拓宽了知识面,感受了類似茅古斯舞这样的民风民俗。表达的意谓就是意义,明确、清楚而有意识地传播。理论家德里达认为的“意谓”是一种在场的意义,“真人秀”节目本身也在强调“在场”,游戏、动作等世俗的标志都需要精神性的加工。这种加工带来的可见性和空间性能够面对自我的在场,也能够开启文化的话语权,在体验的外显中内化文化的价值。“在此,我们就接近了表述的根本;每当行为赋予意义的时候,赋予活力的意象、即‘意谓’的生动的精神性并不完全在场的时候,表述就都会存在。”[4]遗产文明本身就已经存在并被设定,嘉宾是“游客”,是体验者。这种交流面对的是直观而“内在”的感知,因而其指向性统一为对各地遗产文化的内化。一方面带我们在探寻中了解这些世界文化遗产背后的物质生活,也就是文明本身,另一方面则从这些机械的东西背后试图展示人类的心路历程。

节目的“在场”是有时间期限的,节目中所有的“体验”也只是“即时性”的。对于大部分观众而言,这样的节目可以成为“教科书”般的存在,透过节目确确实实学到了很多知识,这是节目意在达到的效果。而更深层次的“意谓”指向的应该是对遗产地包括当地百姓的人文关怀。申遗成功的文化遗产,是人类的杰作,蕴含着当时人类生产力的智慧,见证了一段历史或某种文化的兴起。当这些建筑景观、文化结晶成为一种价值符号,它不仅仅是一种认证,更是对人地关系的重新审视。符号是的能指与所指绝不是单一对应的关系,其符号的建构应该能够支配各种意义的活动整体。在“景迈山茶园”的探秘中,嘉宾们对于申遗这个问题有不同的见解,年轻的马伯骞认为应该保持茶园的原始性,申遗并非是最重要的事情。显然他的观点过于理想化,毕竟如果没有“申遗”这一举措,很多地方的景观包括文化是不会得到那么大的保护。如果主体不表现为一种再现,它就无法表达,如果没有申遗,就没有那么多对遗产的认知。申遗的价值,包括这个节目想要传达的信息,无非就是两点。首先告诉大部分观众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所特有的文化财富,其次向世界展现中国的故事。但没有一种文化或者文化模式可以永远地处于完好无损的位置,文明一旦衰落文化就会遭到威胁。在新的文化话语时期,人们追求科技的便利,充斥的信息也是瞬息万变,传统的生产形式和生活模式受到巨大的冲击。就像被现代文明剧烈改变了的自然界一样,“沙漠”在扩大,物竞天择的进化论原则不能忤逆,但对于文化的留存和保护却是可以有的选择,申遗是对价值的彰显,更是一种文化的反思。在节目中,不难看到,很多遗产地坚守的人基本是老年人。文化的继承需要本土知识话语的年轻操作者,需要一种更深宏的全球性历史发展的眼光。把美学与历史连接,提供了理解现代社会的线索。借助信息媒介,意识形态被具体化,通过求知来达成对人格的完善,进而达成社会的完善和对文化保护和宣扬的需求。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角度来说,“申遗”能够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也让中国更好地了解世界,这是中国参与世界性话语建构同时完善自我文化体系的必经之路。

结语

依托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寻着“申遗”的轨迹,《万里走单骑——遗产里的中国》的镜头记录下了12个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遗产。“真人秀”联合“文化”,多圈层突破原有的桎梏,以现代眼光,用一种大众化和大众媒介的形象饱和原本存在的客观形态,实现跨圈层的审美互动。而现代媒体技术的使用,最大限度地“重现”了建筑景观的真实面貌,也展现出人们细枝末节的生活现实。不同视角全方位的探究,是艺术体验的完善,也是对文化认知的全新感受。电视没有削弱遗产文化作为人类优秀文明的集体意义,而是在新的话语体系中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价值输出。只是在大众传媒时代,电视并不能成为一种永恒的艺术形式,借助画面记载的内容会随时间而消逝,但电视的运作机制也将一般的社会理论导向了深层模式的分析。因此节目在展现中国遗产丰富的同时,也在让我们思考如何保护它们,如何更好地把文化流传下去。电视屏幕上流光溢彩的画面会被切换,节目也会结束,而对于世界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永没有终点。

参考文献:

[1]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24.

[2]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646.

[3]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56.

[4][法]雅克·德里达.声音与现象[M].杜小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48.

【作者简介】  韩坪均,女,河北张家口人,河北传媒学院讲师;

姚温丽,女,河北沧州人,河北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高校教育教学、现当代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  本文系河北传媒学院科研重点课题“从《后会无期》到《飞驰人生》看韩寒电影的‘和解’之路”(编号:KT201908)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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