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归期

2022-06-10 01:41画盏眠
花火彩版A 2022年3期
关键词:归期笔迹老房子

画盏眠

家属院的老房子是学生时期不可磨灭的记忆,白墙红砖,爬山虎长得满壁都是,一层两户,五层十户,最大的好处是随便推开一户门,甜叫声“叔叔阿姨”,便能蹭到各种好吃的;和妈妈吵完架不愁没去处,九分之一的概率,等她找到我,气也消了大半,下手便不那么重。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便是邻居的小孩大多和我差了年龄,作息不一样,偶尔巧遇了能玩一会儿,其他大多数时间,我是一个人。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玩玩具,一个人看动画片,直到对门叔叔被调走,另一家人搬过来,我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姓薄,多音字,他长得白净可爱,于是我叫他包子。

包子比我小几个月,轻微口吃,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你,待你问完,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是个脾性急躁的人,聊天刚提出问题就想知道答案,作业刚写解就想写结果,刚出发就想抵达终点,充满变数的过程常常让我焦虑不安。

时值小升初,要告别老同学,结识新同学,不再每天回家,而是住在学校,学习科目从三科变成九科,还增加了早晚自习。

初中像一个不知全貌的迷境,时而以绮丽仙境的模样出现,以情愫、自由、独立引诱我,时而像迷雾重重的深渊,以诸如退步、堕落、孤独等等恐吓着我,我时而激昂如勇士,时而胆怯如鸵鸟,还有些时候,我浑身宛如笼着一层塑料薄膜,难以呼吸,但也不窒息,我难以自由,又无法挣脱,心理学家给这种状态取了个专有名词——“叛逆”。

在这段时间里,包子是个绝对的反催化剂角色。

我想去外面玩,因为包子写作业慢而放弃;我想做些让父母着急的举动,因为包子要回家吃饭而放弃;我想在严苛的校规上“蹦迪”,因为珍惜和包子的友谊,也因为要迁就谨慎怯懦的包子而放弃。

我总觉得在我和包子的这段友谊里,我是姐姐般的照顾者,直到很久以后,我未曾如自己想象中潇洒但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后,而曾过着我向往的潇洒生活的朋友变成我不喜欢的模样时,我才反应过来——

每个人都会遇到一段昏暗且长的迷路,有些人独身,有些人结伴。

我一直以为指引我和他走出这段路的,是我的勇敢、果断、和对他的照顾,很久以后才知是他藏在沉默、迟缓、犹疑、妥协里的温柔。

写作业慢但永远能挑出我的错题;明明我只是去蹭饭,饭桌上却永远是我爱吃的;路见不平永远会拔刀相助的人怎么会和迟疑、怯懦有关。

而当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包子已经随调离的父母去了别的地方。

起初我们每天通话,随着学业加重变成每周、每个月、每个假期,再后来,我换了“企鹅”,他换了电话号码,我搬离了老房子,父亲调到新单位……好似刻意为之,偏偏无迹可寻。

某个午后,当我看到初一时我笔迹和他笔迹交错的错题本想到他时,惊觉我和他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

再后来,是大学,毕业,工作。

时间像一只冰冷、残酷的手,推着我不断向前,凡回首看过去的种种,都如火星溅落在冰块上,有一瞬迸射而出的耀眼的光,伴随着心理上某种痛感,持续且轻微。

我才是那个迟疑且怯懦的人,既然想念让人难过,那便不想念了,他如何,他怎样,他是否实现了藏在周记本里的理想,好像并不重要。

情人节那天,我和好友约火锅,那家店特别难排,意外排上时,我和好友深感幸运地叫上了其他单身好友。

最后,半生不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围了一桌。

年轻人的聚会从不冷场,大家笑着闹着,将平日那些忧愁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后半场,一个男生坐到了我旁边,我不记得好友介绍他时那一大串厉害的前缀,只是借着半明半昧的灯光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酒勁上来,托着绯红的脸颊歪头看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觉得……你好眼熟。”

他学我托脸,漆黑深邃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是我。”他说。

我愕然,倏而笑开。

他见我笑,也笑了。

大抵都没有想过,念念不忘,竟有回响。

时光山海至,温柔有归期。7506A925-DA23-4198-AB94-B194B57D3C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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