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全球治理既面临严重挑战,也迎来改革创新的新机遇。全球治理改革是重塑全球治理话语体系的过程。中国积极参与和引领全球治理改革,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话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摒弃了以个体利益优先原则、二元对立思维、权力政治治理手段为主要内涵特征的西方的全球治理话语,倡导人类共同体利益和整体主义观念,它顺应了世界发展的历史潮流,不仅对解决当前全球治理困境提供了思路,而且也有助于人类社会的持久和平与共同发展。要使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全球治理改革的主导性话语,中国应努力提升国际传播能力,尤其要持续完善知识话语体系,积极打造多元协同传播格局,并不断创新国际传播的渠道和方式。
【关键词】全球治理改革 全球治理话语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当今世界,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叠加交织,各种风险和危机不断出现,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针对当前形势,2021年9月21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联合国大会上的讲话中警告说:“我们正濒临深渊,正在朝错误的方向前进。世界从未受到如此严重的威胁,也从未如此分裂。我们面临着有生以来最错综复杂的重重危机。”①世界的动荡变革使全球治理既面临严重挑战,也迎来改革创新的历史机遇。全球治理改革亦是重塑全球治理话语体系的过程。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中国,积极参与和引领全球治理改革,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然而,在世界大变局加剧国际话语权竞争的背景下,中国倡议受到国际社会的各种猜疑、曲解甚至污蔑,如何提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力,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改革中的一项重要任务。
一、全球治理改革的话语之维
全球治理改革是有效应对全球性挑战的必然要求,是全球相互依赖不断加深的逻辑结果。它既要改革全球性制度、规范和规则,也要塑造新的全球治理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全球治理改革进程既体现了权力和利益的竞争与博弈,也反映出观念较量和对知识制高点的争夺。其中,国际话语权竞争就是一个集中体现。
话语(discourse)既是对现实世界的客观反映,也是价值理念和意志倾向的主观表达。话语不但反映出特定的思想、观念、理论、知识和文化,而且还具有强大的社会建构和社会改造功能。它通过影响和塑造人们对事物的态度和认知而在事实上发挥着改造社会的作用,这就是话语的权力,即话语权(power of discourse)。全球治理的话语权主要体现为对全球性问题的定义权和全球治理的议程设置、规则制订、规范塑造等制度构建中的主导权和决策权。
现有的全球治理体系基本形成于二战结束后,由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主导建立,体现出西方的价值理念和知识体系,长期以来西方少数国家通过掌握全球性问题的定义权并享有全球决策最大发言权而最大程度地维护自身利益。其话语的内涵特征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个体利益优先的价值理念。西方文化崇尚个体理性和自由精神,主张全球治理要充分发挥个体的作用,因为个体自由地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往往能促成整体利益的提升,实现“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正如亚当·斯密所言,每个人“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在什么程度上促进那种利益”,“他所盘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这场合,像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②由此,个体利益优先的价值理念也就具有了正当性与合法性。第二,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在西方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这是一种对事物简单化地非对即错、非善即恶的道德化判断和定性。二元对立思维坚持冲突是世界的本质,认为自我与他者之间存在明确的界限和各自利益的归属,国家间利益关系是你输我赢、零和博弈,因此国际社会充斥着各种矛盾和斗争。第三,基于权力政治的治理手段。全球治理和世界秩序应建立在权力竞争的基础上。西方大国拥有的权力优势必然使其主導全球治理进程,为世界设标准、定规则,因此全球治理机制的话语权要掌握在大国手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主要全球经济治理机构的份额与投票权的分配就是国际经济实力的体现。
进入21世纪以来,尤其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随着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国际权力结构发生了深刻调整,西方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面临严重的合法性危机。同时,金融危机也暴露出西方发展模式的弊端,使得西方构建的全球治理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面临严重挑战。近年来,在世界大变局加速演进的背景下,西方极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逆全球化”思潮盛行,大国地缘战略争夺加剧,国际协调与合作举步维艰,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大流行又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趋向“内顾倾向加重”,全球公共产品供给面临严重匮乏,一系列全球性挑战变得更加严峻。在此形势下,西方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面临空前巨大的改革压力,全球治理话语体系亟待重塑。
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治理话语的重塑
当今世界,一方面,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和一系列全球问题的日益严峻,使得国际社会日益成为一个利益交融、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另一方面,“逆全球化”思潮盛行和大国战略竞争加剧,又使世界政治走向碎片化和分裂化,全球治理陷入严重困境,改革全球治理和重塑全球治理话语迎来新机遇。中国一直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公共产品的提供者。在当前全球治理新形势下,中国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主张通过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的伙伴关系,营造公道正义、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谋求开放创新、包容互惠的发展前景,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③与国际社会一道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向世界提供的全球治理新话语,体现出对西方话语的超越,也为解决当前全球治理难题提供了新思路。它摒弃了个体利益优先的价值原则和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倡导人类共同体利益和整体主义观念,有助于解决因倡导个体利益而忽视公共利益、因秉持二元对立思维而导致竞争对抗加剧所带来的全球治理困境问题。个体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努力虽然极大提升了效率,但是个体利益最大化并不必然会带来整体收益的最大化,有时还会使整体利益受到损害,而这又反过来危害到个体利益,这就是著名的“公地悲剧”。尤其是伴随着全球化的发展,经济危机、气候变化、跨国犯罪等等一系列全球性挑战日益严峻,原有的全球治理话语无法有效应对这些全球性问题。所以,有效的全球治理需要每个个体都能从联系的观点看个体与整体的利益,秉持世界整体主义观念,树立正确的义利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话语也否定了基于权力政治的治理手段。建立在权力基础上的全球治理,导致治理规则制定的严重不平衡,“一方面,有利于市场扩张的规则越来越强大且可执行性不断提高(例如世贸组织关于软件和医药公司的知识产品保护,对本地含量条款和出口业绩要求的限制);另一方面,关于其他正当社会目标的规则,如人权、劳工标准、环境可持续性以及减少贫困等,则远远落在后面”。④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治理。真正的全球治理应坚持“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⑤确保各方在全球治理中做到机会平等、规则平等、权利平等。B8DB1989-432E-4534-9651-7DDC738404FD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新话语,体现出世界大变局下中国对人类前途命运的思考和关怀,也展现了中国胸怀天下的责任担当。它传承并创新了中华传统文明中“天人合一”宇宙观、“天下为公”政治观、“和而不同”社会观,也吸取和借鉴了世界文明中的世界主义、共同体意识等思想精华,既体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也融合了世界优秀文明成果。当前,经济全球化遭遇巨大逆流,大国战略竞争不断加剧,国际协调与合作陷入困境,世界既不太平也不安宁,但尽管如此,求和平、谋发展、促合作仍然是时代潮流。在此形势下,中国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积极倡导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观,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并努力引导经济全球化的健康发展,“加强协调、完善治理,推动建设一个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经济全球化,既要做大‘蛋糕,更要分好‘蛋糕,着力解决公平公正问题”。⑥
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加强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也是中国描绘的世界新秩序蓝图。然而,在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相互激荡的形势下,中国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遭到美西方的各种猜疑、曲解甚至污蔑。如何提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的国际传播力,使其获得更多更广泛的国际认同,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改革中的一项重要任务。为此,中国应着力做好以下三方面的工作。
第一,完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知识话语体系。知识是话语体系的基础,知识因其科学性和真理性而拥有较高的可信度和认同度。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着丰富的自然和社会科学知识,这些知识能否成为国际共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是否具有准确严谨的科学依据和学理基础。因此,要加强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科学研究,构建系统完整的知识话语体系。首先,要深入挖掘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的价值观念,寻求和扩大中国与外部世界共通的意义空间。话语体系的灵魂和核心是价值理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体现出中国与世界在价值理念上的融通性,反映人类共同价值观。其次,要使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有效回应当前社会的共同关切。话语的真理性是其影响力的主要来源,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既来自于实践又作用于实践,在实践中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是检验话语真理性的一个重要标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直面当前现实挑战,这有助于解决全球治理面临的严重赤字问题。最后,要完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建构。理论是一种对事实背后所蕴含的道理的解释和论证,是系统化了的理性认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的新的国家利益观、国家安全观和共同体理论、新型义利观等,都体现出对传统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超越,展现了国际道义性,需要不断加以完善。
第二,打造多元协同的国际传播格局。国际传播是一项对外工作。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外工作是一个系统工程,政党、政府、人大、政协、军队、地方、民间等要强化统筹协调,各有侧重,相互配合,形成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对外工作大协同局面,确保党中央对外方针政策和战略部署落到实处。”⑦要做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调动和协同各方力量共同参与。鉴于对外工作的政治属性,政府应该发挥主导乃至统领性作用,政府要通过发挥政治的和行政的功能,从全局高度集中调度各种力量、合理配置不同资源,并通过行政管理架构促进企业、社会团体以及个人等各种力量的多元参与和协调配合。政府要积极调动社会各领域、行业和部门间的团体以及个人的能动性,使其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并做到相互配合、协同运作,有效参与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中。学术界要提供知识和智力支持,提高知识话语的生产能力。媒体界要在提高讲故事水平的基础上,通过建设全媒体传播格局来提升主流舆论话语传播的能力。企业界要加强科技创新和文化产业发展,提升加强国际传播的政治自觉,发挥在国际舆论场中的作用。总之,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传播中,政府要发挥主导作用,协调统一各方力量积极参与,打造多元协同的传播格局。
第三,创新国际传播的渠道与方式。当今时代,社会信息化迅速发展,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在全球范围蓬勃发展,一些拥有丰富媒体经验的私人公司、非政府组织、社会团体乃至个人等非国家和非政府行为体积极利用各种社交平台发布信息,并吸引感兴趣人士或利益相关者主动参与其中,通过点击、点赞、留言、评论、跟帖、转发等方式进行内容分享和观点表达上的互动,对社会公众的认知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随着社交媒体在国际传播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国际传播格局正朝着多中心或去中心化方向发展。在此形势下,要提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国际传播力,就要高度重视社交媒体的地位和作用,充分利用社交媒体上公众的创新力和影响力,拓宽媒体传播渠道,丰富传播的形式和内容。同时,政府也要正确引导和规范社交媒体的使用,构建官方媒体与社交媒体之间的良好互动关系,通过官方媒体与社交媒体的合作,将宏大叙事与接地气的鲜活事例相结合,共同讲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故事。此外,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全球性交往联系的加强,各领域和多渠道的人文交流获得极大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的国际传播,也要有机融入到社会各层次、领域、渠道的跨国文化交流中。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全球公域治理路径研究”(批准号:21AGJ006)的阶段性成果。
卢静系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北京市对外交流与外事管理研究基地研究员
「注释」
①安东尼奥·古特雷斯:《秘书长在联合国大会第76届会议上的讲话》,联合国网站,https://www.un.org/sg/zh/node/259283,2021年9月21日。
②【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下卷)(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30页。
③习近平:《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 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3-525頁。
④【美】加里·杰里菲等:《全球价值链和国际发展:理论框架、研究发现和政策分析》(曹文、李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72页。
⑤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40页。
⑥同上,第543页。
⑦《习近平在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强调 坚持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思想为指导 努力开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新局面》,《人民日报》2018年6月24日,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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