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情隐喻化的传播内容与形象建构分析

2022-06-08 07:25李霁堃申金霞
中国记者 2022年5期
关键词:蔡徐坤大众文化本体

□ 李霁堃 申金霞

内容提要 网民为了更强烈地表达情绪和观点,往往采用隐喻化的表达方式,形成网络舆情隐喻化现象。政治隐喻、社会问题隐喻和大众文化隐喻是目前网络舆情隐喻化传播常见的三种类型。政治隐喻是网民创造性地解读政治的表现,社会问题隐喻突出了潜在问题的发展倾向,大众文化隐喻通常体现了网民的娱乐和狂欢。网络舆情隐喻化内容常以文字、图像、视频三种形式出现,具有简单与通俗、娱乐与失语、丰富与重构的特点。网络舆情隐喻化现象是对隐喻化本体的解读和重构,本体隐喻和结构隐喻是常用的网络隐喻建构方式。

作为公共空间的互联网,为网民发声、互动和狂欢提供了场所。网民为了更强烈地表达情绪和观点,往往采用隐喻化的表达方式,从而出现了网络舆情隐喻化现象。隐喻化的舆情信息往往比直接表达的舆情信息,情感更强烈,动员能力更强,更难以监测且更容易导致舆情研判失误,引发次生舆情。因此,网络舆情的隐喻化是一把双刃剑,具有正向和负向的功能,相较于普通的网络舆情更需要深入研究。目前有关网络舆情隐喻化的研究多为负面影响的研究,忽视了其正面作用,且大都从政治隐喻的视角出发,研究视角不够全面。基于对不同类型舆情事件的分析,本文将隐喻化网络舆情的范围扩大,从政治领域扩大到社会和大众文化领域,覆盖更全面的舆情现象。并结合概念隐喻理论,从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和本体隐喻三个角度入手,分析网络舆情隐喻化形象建构特征。

一、网络舆情隐喻化的三种类型

网络舆情中的舆论主体在不断扩大,舆论客体也更多元化,舆情存在于各类社会事件中,反映出网民对于舆情事件的态度、情绪、观点等。目前,政治、社会现象和大众文化是网络舆情隐喻化的三种主要类型,形成的舆情内容和功能也各有特点。

(一)政治隐喻:创造性解读政治

政治隐喻是公民参与政治活动的一种表达方式,一直存在于中西方的政治生活中。人们以隐喻的形式界定政治现象与事物,或者以隐喻化的形象进行推理和传播,对信息进行多次加工处理,用浅显易懂的形式表现出来,并突出其隐藏的特点。有学者认为政治隐喻是从政治情感信念认知域向政治认知域的结构映射,赞扬、批判与讽刺是政治隐喻的基本功能。政治隐喻具有界定、劝说和信息处理的功能,既可以帮助政府传递政治意图,也可以被大众用来表达政治态度和意见看法,表现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有助于帮助大众完整、立体地建构国家形象。

在和政治相关的网络舆情中,政治隐喻是非常重要的表现形式,网民通过政治隐喻直接或间接地行使舆论监督的权利。负向的政治隐喻可能会淡化政治意识甚至引起政治分歧;正向的政治隐喻可以促进国家与人民之间的感情交流,有利于人民团结与社会稳定,其中,“阿中哥哥”舆情事件就是较为正向的网络舆情政治隐喻案例。

2019年下半年,香港暴乱持续,多名表达爱国爱港情感的艺人被暴徒骚扰、辱骂和曝光行踪。艺人的粉丝群体通过社交平台表达不满,抨击“港独分子”,并纷纷自称“izhong”,从维护某个偶像扩大到维护祖国利益。这种精神和热情突破了饭圈的约束,号召了更多非饭圈爱国青年和帝吧成员,共同组成数量庞大的网络“远征军”,在Facebook上为共同的爱豆“阿中哥哥”应援。同年8月18日,新闻联播点赞饭圈女孩和帝吧网友,并为“阿中哥哥”打call。国内外网友更加坚定地支持“阿中哥哥”这个爱豆,短短几日,微博热搜话题“我们都有一个爱豆名字叫阿中”阅读量破亿。自此,“阿中哥哥”的形象开始多次被提及,截止到2020年12月,“阿中哥哥勇敢飞”“一句话应援我们的阿中哥哥”等相关话题阅读量均破亿。

很久以来,人们一直在寻找新的方式来描述个人和国家的关系,“祖国母亲”就是其中较为熟知的政治隐喻之一。《七子之歌》是汉语新诗中关于“祖国母亲”隐喻的发轫之作,从那时起,“祖国母亲”一词以诗文、歌曲等为载体广泛传播,成为我们语汇中的一种“超稳定结构”。与“祖国母亲”类似,“阿中哥哥”塑造了网民尤其是饭圈女孩的国家想象与国家认同,这种来源于生活的本体隐喻,是对国家形象的具象表达。莱考夫(Lakoff)与约翰逊(Johnson)指出,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在“阿中哥哥”的隐喻中,“哥哥”一词既可以用来称呼亲属,又可以作为粉丝对偶像的爱称,血缘关系和情感的迁移使之更容易理解和传播。

互联网环境下,社交媒体创造了更多可能,为网民的集体狂欢提供了平台,也拉近了网民和国家的距离,二者的亲密度较之前大有提升;诸多政府机构的“三微一端”也大大提高了网民的政治参与感,吸引网民自发地参与到讨论中去,使得网民和国家的关系就像兄弟姐妹一样亲密和自然。而且,5G时代的到来加快了信息的传播,国家综合实力的强大也有目共睹,国家的形象越来越具体,这样的大国形象加深了人们的崇拜感和归属感,就像偶像一样成为一种信仰和精神寄托,激励着“粉丝们”向正确的方向前行,提供正能量。“阿中哥哥”一词将这种亲密感和崇拜感融为一体,体现出隐喻的创造性功能。

(二)社会问题隐喻:潜在的问题发展倾向

长期以来,社会隐喻及社会问题隐喻的研究,主要存在于电影分析和漫画分析中,电影素材来源于生活,日常生活中的隐喻隐蔽且难以发现,这些信息被作者捕捉并用于艺术创作后,引起观众和读者的共鸣。互联网的发展改变了这一现状,它为社会问题的隐喻提供了新的表现方式,并为大众提供了信息传输和交流的平台,一些潜在的社会问题以隐喻的形式在社交平台间传播,构成有关社会问题的网络舆情。

社会问题隐喻是社会舆情的源域向社会问题的目标域的映射,能更生动、更深刻地表现社会问题。通过隐喻这种表现形式,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更容易表露出来,如人们通过“996”的隐喻来表达对工作制度的不满,通过“带饭族”的隐喻来表达对食品安全问题的担忧等。

“996”作为传播率较高的网络流行语,原本指的是早上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每日工作12小时以上,且一周工作6天的工作制度。从舆情看,“996”不仅体现了互联网企业中常见的加班文化,也折射出上班族的生存压力。“996”经由网民的创新性传播,衍生出了“007”“内卷”“打工人”等相关的隐喻化舆情,是当前社会问题的一种代表性隐喻化表达。

从隐喻内容上来说,社会问题一直是人们所关注的问题,隐喻的手法将本体指向多个方面,在不同的语境中传递着不同的情感和态度。“996”隐喻的社会问题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996”是一种被控制被操纵的状态,如部分员工的加班取决于上级领导的指示,只规定工作时长没规定工作效率,这样的加班压缩了员工的下班时间,减少了员工对精神文化生活等多方面的追求时间,降低了幸福感。其次,“996”中存在劳资双方不平等的问题,且“996”涉嫌违背劳动法,在加班的同时,存在损伤员工身心健康的可能性。再次,人们通过对“996”或抵触、戏谑的态度,达到宣泄不满情绪、进行自我表演、呈现“自我”状态的目的。

社会就是大群体,每个成员都遵守着既有的群体规则,敢于质疑“996”的人就是对规则提出挑战。这部分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占少数,但随着响应人数增多,这部分人逐渐成为另一个潜在的群体,隐喻形象就是这个群体的共同特征。社会问题的隐喻直接关系到社会群体的发展,是作为主体的民众对作为客体的社会情况产生和持有的态度,反映了社会潜在问题的发展倾向。

(三)大众文化隐喻:公众的娱乐与狂欢

中国文化当前可被划分为主导文化、高雅文化、大众文化和民间文化,其中大众文化是满足普通市民的日常感性愉悦需要的文化过程。大众文化伴随着大众媒介的发展而发展,不同时期的大众文化,特点也不尽相同,当代大众文化因为媒体的多元性而融合,形成互联网时代较为集中的大众文化现象。大众文化从狭义的精神产品扩大到精神财富、能力等更大的范围,大众文化的隐喻也因此变得更鲜明。

目前,在饭圈和疾病传播中,存在丰富的大众文化隐喻。在饭圈,由于群体符号明确,群体成员的互动仪式更为紧密,仪式感更加明显,其中产生的约定俗成的隐喻化表达能更快地传播。同时,为扩大群体影响力,群体会主动地宣传隐喻化形象,为粉丝的狂欢提供场所,这些行为满足了粉丝的归属感、愉悦感等情绪需求,是群体成员传播文化的过程。在疾病传播中,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发生了武汉人受到其他地方歧视的现象,疾病成为周围人伤害患者的一把利器。通常大众文化隐喻主要存在于固定的群体中,以“蔡徐坤打篮球”的隐喻化形象为例,其覆盖范围广,舆情多次反复,其衍生的文化产品形式多样,是大众文化隐喻的典型案例。

2019年1月18日,NBA(美国职业篮球赛)官方微博宣布蔡徐坤将作为首位NBA新春贺岁形象大使后,舆论瞬间引爆。之后,白色头发、黑色上衣和灰色背带裤就变成了一种文化符号,和蔡徐坤本人划等号,并且有网民在B站上发布头像是鸡或者篮球的隐喻形象来代替蔡徐坤(“鸡”来源于歌曲《只因你太美》歌词谐音“鸡你太美”)。该事件爆发后又引起了许多次生舆情,如蔡徐坤流量造假、蔡徐坤状告B站等,这些和舆情的隐喻化传播有着密切的关系。网民从隐喻的视角塑造了蔡徐坤多个形象,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内在含义,同时也隐喻了大众文化中的部分亚文化现象。

蔡徐坤不应该代言NBA这样的观点,隐喻了主流审美与亚文化的碰撞和冲突。自从韩流文化传入中国,大众的审美也逐渐发生改变,娱乐圈呈现中性化的趋势,其中鹿晗、蔡徐坤等众多男明星模仿“韩式花美男”形象,并拥有数量庞大的粉丝,多次出现在微博热搜。NBA具有对抗性和竞技性,球员展示着高大、硬汉的男性形象,网民对于中国地区代言人蔡徐坤的形象产生极大分歧,这种分歧存在于代际、代内之中。不同圈层群体对于男性的审美出现断裂,韩流文化等群体加深、巩固了群体内的审美认同,而传统对于男性的主流审美受到冲击,在社交媒体争夺审美文化话语权。这种隐喻是一场主流文化和亚文化的角逐,是对韩流审美与传统审美碰撞的狂欢,也是精神文化丰富后网民的多元化选择。

网民对蔡徐坤形象的二次创作,隐喻了网络社会中沉浸狂欢、娱乐至死的现象。互联网为网民提供了自我呈现与娱乐狂欢的场地,多个个体通过相似的符号匹配并逐渐形成群体,共同完成狂欢的仪式。在B站,“蔡徐坤打篮球”的形象是鬼畜视频的素材;在微信,恶搞“蔡徐坤打篮球”的图片是搞笑、嘲讽的表情包;在日常交流中,一句“你打篮球像蔡徐坤”就是打篮球技术不佳的形容词。对蔡徐坤形象的二次创作,部分是表达对其代言NBA中国地区的不满情绪,部分是纯粹地游戏、娱乐。这些现象背后,是网络文化的娱乐性与沉浸性,是网民在社交平台的表演与媒介文化的重构。

二、网络舆情隐喻化的形象建构特征

网络舆情的隐喻化主要源自其中产生的隐喻化形象,可能是文字、图片,也可能是视频和音频。多样化的形式加上隐喻的表达,为网络舆情的监测、研判增大了难度。隐喻的过程是由具体事物转化为抽象概念,隐喻化的形象就是将抽象集合为具体的符号。在隐喻过程中形式越多,隐喻的含义就越多。文字、图像和视频作为信息的载体,其承载的意义,也随着用户的多样化解读而增多。

(一)简单、通俗的隐喻化文字建构

文字形式的隐喻化形象最容易建构和传播,隐喻化的文字形成新的文化符号,网民赋予其新的含义后,被广泛传播。现代认知理论认为,人的社交、人际交往本身就是一种认知活动,认知活动和隐喻相似,都是由繁到简、由近及远、由小及大的抽象化过程,在沟通的时候往往采用最方便的描述,如,“996”就是对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每周工作72个小时的最简洁描述;“菜虚困”集合了菜(很差)、虚弱、困乏等形容词。除此之外,大家熟知的“浮云”也属于由繁到简的文字建构。隐喻化文字中出现的常见事物,是对抽象、陌生事物的解释和替代,通过经验感知从而描绘出来。“阿中哥哥”就是网民对宏大国家的熟悉化表达,用哥哥的形象来体现国家坚强、伟大等特征,将国家的特征隐喻在“阿中哥哥”这样亲切、具象的文字中,尤其加深了低学历、低年龄群体对国家概念的感知。

隐喻化的文字呈现口语倾向化、谐音化的趋势,这样的特征使其容易在网络和现实中迅速传播开来,最终形成网络流行语。谐音是一种汉语修辞格,“杯具”“我太难了”“菜虚困”等谐音型网络流行语,通过同音字、近音字加强了本体的幽默感,从而达到特殊的表达效果。文本社交化也是隐喻化文本的特殊功能,群体内或相似群体之间通过交流和互动仪式,形成共同的群体符号,即建构共同的隐喻化文字。群体成员通过使用隐喻化文字增强情感能量,这种特殊的隐喻化表达,就像群体成员之间的“小秘密”,群体内的互动仪式链也会因此而更为团结。

(二)娱乐、失语的隐喻化图像建构

通过视觉传达意义时,图像的含义就远大于其本身的内容描述,通常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图像具有隐喻的功能。通过色彩、构图、拼接等手法或视觉元素的选择,突出隐喻的意味。隐喻化图像多以表情包的形式传播,一般来说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首先,隐喻化图像具有多意性。隐喻图像信息传递给用户时,是一个编码解码的过程,正因为用户对信息的不同解读,导致其具有多意性。隐喻化的图像脱离作者后,其发展便失去控制,包含的内容会根据时间、接触人群等外在条件的不同而发生变化。作为表情包的图像化隐喻内容,不仅有其图像本身含义,也涵盖了许多政治、社会问题、大众文化等多方面的隐喻,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多意性也取决于隐喻化过程对主流话语的解构,如“阿中哥哥”的相关图像就是对主流的国家形象的解构。对网络中的低龄群体而言,解构隐喻化形象更易于理解,从而加速本体的传播和扩散。

其次,隐喻化图像具有娱乐性。表情包是隐喻化图像出现的形式,隐喻化图像的传播集中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平台中。在“蔡徐坤打篮球”的相关表情包中,“银灰色头发”“背带裤”“篮球”等元素具有极强的指向性,哪怕没有出现人物的具体形象,网民也能理解图像中意指的人物就是蔡徐坤,事件背景是蔡徐坤接受采访的视频。图像的调侃指向通常以拼接、漫画等形式呈现,网络平台为网民提供丰富的素材和传播空间,拼接通过人为的主观拼合而被赋予新的意义,夸张、娱乐性的隐喻化图像更易于传播。

第三,隐喻化图像具有失语性。失语本是医学用语,意为语言理解和表达能力的丧失,后由曹顺庆拓展到文学领域,意为缺少本土文论的话语和学术规则,之后又在文学、新闻传播等多领域被引申,总体表现为缺少某个部分、环节,从而可能会产生不良的后果。在本文中,隐喻化图像的失语性就体现为缺少文字、语言表述的传播。隐喻化图像承载着大量信息,是群体成员维持联系的重要方式,其本身的社交意义远大于文字符号,而且,由于表情包制作简单,传播成本较低,隐喻化图像更容易大规模地产生并传播。在传播过程中,由于缺少文字表述的“解释”,人们在“不言而喻”的群体默契中加速了互动和传播的失语,被群体同化而丧失个体的独特性,最终形成一种亚文化现象。隐喻化图像带来的失语通常伴随着狂欢和游戏的仪式,“蔡徐坤打篮球”的恶搞形象在社交平台疯狂传播,虽然从众行为可以宣泄情绪带来愉悦感,但思考和语言的缺失,会引发网民的狂欢,使群体演变成乌合之众。

(三)丰富、重构的隐喻化视频建构

隐喻化的文字呈现口语倾向化、谐音化的趋势,这样的特征使其容易在网络和现实中迅速传播开来,最终形成网络流行语。谐音是一种汉语修辞格,“杯具”“我太难了”“菜虚困”等谐音型网络流行语,通过同音字、近音字加强了本体的幽默感,从而达到特殊的表达效果。

相较于文字和表情包,视频包含的内容更完整丰富,也更具有表现力,但由于其文件体量较大,不易轻便快捷地传播。隐喻化视频的传播从创作者到平台,再到用户,形成具有影响力的传播生态链,重塑了视频内容的传播力,其中主要的隐喻化视频以广告、短视频等形式出现,是互联网4G以来的传播新现象,同样对内容和流量提出了新挑战。

在B站“蔡徐坤打篮球”的相关隐喻化视频中,“病名为鸡”“仙剑鸡侠传”“鸡乐净土”“新鸡妃醉酒”等多出现在鬼畜区,从内容来看是对经典剧本和MV的改编,在其中添加了恶搞蔡徐坤的元素。这类隐喻化视频的特征就是对原视频的解构与二次创作,其中体现出的创新力更能吸引观众,从而达到扩大传播的目的。对原版视频的二次创作是传者赋予指向性意义的过程,隐喻化视频中的高速同步、快速重复等手法,加强了视频的隐喻作用,通过剪辑、循环等,拼凑出原歌曲的曲调,并大量出现蔡徐坤采访的视频和表情包,相较于原版视频,被赋予意向性结构,体现出更强的娱乐性和戏谑性。罗兰·巴特提出展面和刺点两个概念,展面辨识的实质在于触摸文本生产者的意图,刺点则在于“召唤一切可能的画外之意”。在“蔡徐坤打篮球”的隐喻化视频中,刺点就是人们最关注的隐喻的内容和视频效果,鸡的形象、女性特点的视频剪辑都与作为展面的原视频产生反差,这在隐喻化视频中体现为戏剧性与违和感,为看待“蔡徐坤打篮球”事件的隐喻化提供更多新视角。

隐喻化视频同样存在许多问题,比较严重的就是视频剪贴的版权问题。由于大部分视频都是基于现有作品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不仅涉及隐喻本体的名誉权、肖像权问题,还可能会产生多方版权纠纷问题。很多明星演员都曾出现在B站的鬼畜区,但在“蔡徐坤打篮球”的隐喻视频出现之后,蔡徐坤工作室为维护形象状告B站,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B站出现了更多的蔡徐坤鬼畜、恶搞视频,产生一系列次生舆情。

三、概念隐喻理论下网络舆情隐喻化的建构方式与意指过程

概念隐喻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理论之一。该理论认为隐喻是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向一个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统映射,隐喻是思维层面的问题,不是语言表达层面的问题,隐喻是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莱考夫与约翰逊将之称为概念隐喻。根据隐喻化内容呈现的不同方式和过程,隐喻被分为方位隐喻、本体隐喻(实体隐喻)、结构隐喻三个类型,他们并不是完全割裂的三种类型,而是交叉重合,共同构成概念隐喻。从这一理论视角,可以进一步分析网络舆情隐喻化的建构方式与意指过程。

(一)方位隐喻的建构

方位隐喻指不通过另一个概念来建构,而是通过组织一个互相关联的概念的完整系统来达成隐喻。这其中的隐喻大多和空间、方位有关,所以被称为方位隐喻。政治隐喻中常出现方位隐喻的形容有“一人之上”“低声下气”,社会问题隐喻中常出现“上司”“下属”,大众文化隐喻中常出现“深深地爱着偶像”“情绪高涨”等。这类形容语句都是通过类比方位达到隐喻的表达效果,利用“上和下”描绘两者的差距,利用“深和浅”来表示感情深度。方位隐喻的表达更多存在日常的交流中,有的已经成为专用词汇,其隐喻的内容得到更多的认可,不需要特意解释就能明确。在网络舆情隐喻化的符号构建中,人们仍然习惯用上下来表示社会资本的差距大,用左右来形容支配与被支配等。方位隐喻虽然很少以个体的形式,单独出现在隐喻化符号中,但它对于本体和结构的建构起到了加强作用。

(二)本体隐喻的建构

本体隐喻用于各种目的,多样化的隐喻反映出其多样化的目的。本体隐喻也可以被翻译为实体隐喻,顾名思义就是本体的隐喻转化,本质也是对隐喻本体的解构和重构过程。在本体隐喻的过程中,本体的形象可能从抽象变得具体,本体原本的范围、界限也可能从明确变得离散、模糊,如莱考夫等人的“大脑”隐喻案例,“大脑是机器”和“大脑是脆弱的物质”这两个隐喻的本体是一样的,通过不同的隐喻模型带给用户的直接体验也大不相同。“大脑是机器”是将本体具体化,隐喻目的在于凸显功能性,“大脑是脆弱的物质”是将明确的事物离散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界定,这都是基于文化和人们对事物的认知的基础上而形成的。

用“996”来隐喻对于现存社会问题的态度,就是将具体的事物目标离散化。“996”原意为工作时间的缩写,被网民认为是工作压力大、加班的代名词,这种隐喻化表达背后的舆情,是网民对工作压力大的不满或对工作制度的不满;“阿中哥哥”的表达手法就是将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令宏大叙事变得具体可感。与之前的“祖国母亲”类似,“阿中哥哥”一词与“国家是哥哥”“国家是偶像”两个意向关联,结合饭圈文化扩大了词汇的使用范围和场合,因此被广泛传播和使用。

(三)结构隐喻的建构

结构隐喻也是基于日常的经验而被创作,是一个概念如何通过另一个概念进行隐喻建构,也就是将两个无关联的事物通过隐喻而联系在一起。在政治隐喻中,这样的符号建构,往往暗含着对某件事的观点或某个人的指代;在社会问题隐喻中,结构隐喻的出现多是通过生活化符号来传播舆情;在大众文化隐喻中,结构隐喻建构传递了网民对某种文化现象的态度。

在“蔡徐坤打篮球”的隐喻化表达中,由于蔡徐坤在视频中表现的内容不符合大众对于篮球高手的认知,故“打篮球像蔡徐坤”成为对球技不好人的贬义形容,“蔡徐坤”和“打篮球”两个不同的事物就联系到了一起,次生舆情中出现的“鸡你太美”这样的形容,“蔡徐坤”和“鸡”也才产生了联系。这样的联系体现在隐喻化表达的具体内容中,在B站被鬼畜区恶搞的视频中,“蔡徐坤与篮球”“蔡徐坤与鸡”这两对结构隐喻成为网民的恶搞素材。结构隐喻的产生更依赖于文化和经验,大众文化的结构隐喻往往是从群体内开始使用,再逐渐扩大范围。由于结构隐喻中的本体和喻体事物都更具有独立性,结构隐喻产生的联系也容易产生分歧,这也导致同样的隐喻出现不同的效果。

表1 相关案例符号意指与概念隐喻的映射关系

(四)符号的隐喻化意指过程

隐喻就是要摧毁符号的表层意义,将某种“扭曲”的意义强加在原先的范畴上,故意犯的一种错误,目的是凸显强化某种新的信息。意指的过程就是加工创作本体、赋予新的含义,符号的隐喻化意指强化了本体的表现力。概念隐喻理论包含源域、目标域和映射三个基本要素,隐喻符号的表面含义就是其所指,而隐喻的内容就是其映射(见表1)。在相似的文化、社会环境中,隐喻形象更容易传播,隐喻化舆情也更容易发酵。在传播过程中,能指的形式逐渐多样,所指的含义范围也不断扩大。

斯图亚特·霍尔认为,解码立场的用户能大致接受编码的意图,但又由于受某些具体的或当下的情境、文化习惯与兴趣的影响,用户可能修正优势意义,透露出一种协商的特征。用户在对媒介内容不完全认可的时候调整自己的理解,对媒介内容基本认可但是保留自己的观点,这样的协商性解读也存在于解读隐喻内容的过程中。隐喻的效果取决于用户的解读,对本体和喻体的解读,就是对既有认知的协商性解读,所指对应着存在的媒介内容,能指则是协商性解读的结果。用户因为所指的表现力或情感的不足而进行加工、妥协,在词语本意的基础上拓展出隐喻含义。将能指进行解读、二次创作再传播出去,接受者再重复同样的行为,对隐喻内容进行多次编码解码和传播,衍生出更多的隐喻含义。“蔡徐坤打篮球”“阿中哥哥”等能指,衍生出表情包、视频、网络流行语等多种形式,并在微博、抖音等多类型平台传播,其用户对象的年龄、学历等也参差不齐,多样化的平台、自由的互联网环境,使用户对隐喻内容进行协商性解读。

有的隐喻存在多次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过程,也就是在隐喻过程中出现多次意指。在“蔡徐坤打篮球”相关表情包中,打篮球本是一个平常的行为,由于蔡徐坤代言NBA遭到网民吐槽,舆情不断扩散。第一层隐喻发生在“银灰色头发”“背带裤”“篮球”等事物上,哪怕没有出现人物的具体形象,其中意指着的图像人物就是蔡徐坤,事件背景是蔡徐坤接受采访的视频。第一层意指引起的第二层意指,则是女性化、虚弱等范围更广义的形容,通过不停传达驱动着意指传播裂变衍生出第三层含义,形成饭圈亚文化……每一层的意指,都与用户的解读能力和水平相对应,不同的用户会有不同的观点。在隐喻过程中,所指的传播扩散也使意指的范围逐渐扩大,隐喻的内涵加深,其正向功能与负向功能有增强的趋势。

四、结语

隐喻化形象的形成、传播与扩散,对网民、隐喻化形象本体及网络舆论场产生了许多影响。对网民而言,网络舆情的隐喻化传播,加深其对隐喻化形象本体的理解和认识,同时可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加速群体间的互动和社交。对隐喻化形象本体而言,虽然舆论场中的狂欢可能为隐喻化形象本体带来“差评”,但多次的传播大大提高了本体的提及率,尤其是在大众文化隐喻中,更多的媒体曝光度可以强化某个艺人、文化形象的宣传效果,同时也建立、强化了本体的媒介形象。对网络舆论场而言,隐喻化舆情形式多样,难以捕获数据,监测难度较大,一旦发酵,其治理难度远大于普通的网络舆情。但隐喻化形象也为公众提供了一个舆论监督、反馈问题的切入点,最终呈现出隐蔽、诙谐的隐喻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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