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守护普通人

2022-06-08 06:41王仲昀
新民周刊 2022年11期
关键词:罗曼闭环核酸

王仲昀

3月17日,广富林街道医务人员、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们冒雨为文汇路商户进行核酸采样工作。摄影/ 陶磊

“居民朋友们,下楼做核酸啦!”“居民朋友们,解封啦,可以出门啦!”居委会阿姨爷叔拿著喇叭喊出的通知,仿佛自带杜比音效,萦绕在2022年春天上海万千市民的记忆里。

3月初新一轮疫情蔓延以来,很多上海市民留在家中,等待小区组织的核酸筛查。那些日常喊你下楼做核酸的,除了居委会,可能还有临时报名的志愿者。

根据上海发布,3月3日以来,上海市各级各类志愿服务组织依托“上海志愿者”网站和小程序,发布“疫情防控”志愿服务项目1946个,招募并上岗志愿者4.6万人,安全有序参与疫情防控,累计服务52.2万小时,人均服务11.13小时。

一连串的数字,代表的是短时间迅速集结的基层组织能力和服务效率。而在数字背后,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琐碎细节和突发情况。排查登记、核酸检测、秩序引导、防疫宣传、外语翻译……他们年龄不等,职业背景各不相同,还有一些是外籍志愿者。志愿者的工作显然有曲折,但在这些曲折中,他们也找寻到更好地认识自我、认识身边的人、认识这座城市的机会。一片“倒春寒”之中,一个个普通人守护普通人的故事正在上海被写下。

志愿者的工作显然有曲折,但在这些曲折中,他们也找寻到更好地认识自我、认识身边的人、认识这座城市的机会。

当高校教师成为志愿者

开完志愿者工作会议到正式上岗,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当居委会直接将一叠密密麻麻的楼栋人员名单拿过来时,石力月有点“傻眼了”。

石力月是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她所居住的小区和上海很多重点筛查区域一样,从3月16日开始了48小时封闭管理和两轮核酸检测。

“这次报名志愿者,从感性层面说,首先疫情面前,没有人是局外人。自己所在小区实施闭环管理,作为居民,有责任有义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次,我是新闻传播专业的老师。‘在现场是一种专业本能,虽然我不是记者,但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本能,我拿什么让我的学生们——未来的记者——能够毫不犹豫地去到现场。从理性层面说,我近年来的研究关注媒介对基层社会治理的参与。如果我对后者没有足够的体认,所做的研究可能就是悬浮的。”石力月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

3月16日上午,石力月走上了志愿者的工作岗位。根据居委会的分工,她被安排为自己所在楼栋的志愿者队长,负责全楼100多户、大约200多人核酸采样的相关组织协调。

起初的48小时,石力月所负责的主要是和核酸检测有关的事情。但是两轮核酸过后,小区没有解封,随时间推移,核酸之外的更多生活化的问题涌来。小区的肉菜供应,更加精细化地为新一轮核酸检测做好准备,以及居民们各种实际问题,都给志愿者带来了心理上的压力。“坦率地说,工作的难度超过了我之前的想象。”石力月说道。

小区闭环管理的第二天,上海下起了雨。一周前,气温甚至逼近30摄氏度。短短一星期过后,温度直接降到了个位数。风大雨大,气温骤降,“倒春寒”伴随着疫情一块来了。

石力月所在的楼栋有100多户,居民构成比较复杂,有租客、有外籍人士、有独居老人。每户人家的代表共在一个微信群里,现在已经有152人。从16日到21日,石力月在群里,或是上门下楼,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问题要解答,比如“什么时候下楼?”“明天还测核酸吗?”“小区什么时候解封?”这些问题不计其数,已经无法统计几天内到底回答了多少次。“每天的工作内容不同,所以时长也不定。最长从早上七八点断断续续地工作到晚上睡前,短一点大概小半天。”

石力月主动报名成为志愿者。

3月19日这一天,虽然没有组织核酸,但为了下一轮检测,每个楼栋每个人都要有一张核酸检测券,得让志愿者们挨家挨户地上门发放。当然,根据石力月的观察,目前志愿者工作遇到的最大挑战在于——如何把握通知居民下楼做核酸的时机。

石力月告诉本刊记者:“我们小区分楼栋做核酸检测,即前一栋楼做完,后一栋楼做。可是每栋楼的排队检测速度会有差异。几百号人,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及去,下楼早了大家都挤在一楼大厅,下楼晚了耽误整个小区的检测进度。”

志愿者工作对我来说,能够真实地触摸到自己的职业角色、职业行为与广阔生活世界的联系,这对我来说具有自我认同的终极意义。说到底,我对这个世界有用,才能说服我自己。

更不巧的是,她所在的楼栋有35层,偏偏前一阵在改装电梯,装到一半,疫情来临。原来两部电梯,只有一部电梯能够正常运转。这样一来,居民的下楼速度骤降,甚至不少高区居民因为等不到电梯,只好徒步下楼。此前第二次核酸时,因为各种突发情况使得调度出现了偏差,部分居民下了楼,排了队,却被告知再回去,难免有点抱怨。

好在经过她的及时解释,邻居们大多表示理解,矛盾随之化解。实际上基层工作和突发情况的琐碎,让石力月也没空顾得上到底有谁抱怨。“今天有人主动找我,向我道歉,说是那天心情不好对我出言不逊,要道歉。其实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石力月说道。

这次志愿者的经历,也让石力月与一些“熟悉的陌生人”相遇。在她家楼下,住着一位老太太,独居,91岁。为了更精确地告知每一户居民接下来的防疫事项,需要每户人家都进到微信群,而独居老人往往在这些新媒体的使用上有障碍。当她得知楼下老太太的情况时,决定上门手把手地教她使用。C35C0335-6F7B-4567-8FB2-D5E952124BEA

“老太太非常和善,非常客气,看到我来帮忙,接连道谢。闲聊中我得知她也是知识分子,所以教她使用并不是难事,只是年事已高,记性不大好,所以我把每一步操作都给她写在了纸上。”交谈中石力月发现,之前老太太都是被相熟的邻居告知有核酸检测后,再去阳台上看,等到人少时独自一人乘电梯下楼。“我为此感到有些自责,因为之前不了解情况,所以没有告诉她高龄老人有绿色通道这件事。”

接受《新民周刊》采访当天,小区又开始了新一轮核酸,石力月在一楼的楼梯口做信息登记。“在下楼的人群中看到她,却彼此来不及打招呼。作为91岁的人,她的行动算是利索,但我望着她来去的背影,总是有点难过。”

做了几天志愿者后,石力月坦言,自己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只有学者这一个角色,在不同的角色里实践,是她感受、认识这个世界以及与之互动的方式。“志愿者工作对我来说,是一个走出书斋走出校园的过程,能够真实地触摸到自己的职业角色、职业行为与广阔生活世界的联系,看到自己的学术训练、知识生产与这个社会互相作用的轨迹,这对我来说具有自我认同的终极意义。说到底,我对这个世界有用,才能说服我自己。”

当医护成为志愿者

“担心的呀,我女儿生病了,出不来。她还是大病,肝癌。”上海市民姚女士此前告诉媒体。

小区闭环管理后,较之正常状态,市民的生活难免有影响。尤其是当家里原本就有病人,或者有居民遇上突发疾病,都成为无法忽视的问题。

《新民周刊》注意到,最近在上海,不止一个小区出现了居民志愿者自发组织的“社区医护小队”。

在徐汇区长桥街道,一个常驻人口超过6000人的小区——华沁家园。这里是长桥街道第二大社区,小区里不少是老人和小孩,从3月11日开始了闭环管理。姚女士的女儿,正是住在这里。为了解决居民们在封闭期间求医问药的烦恼,一支由来自全上海各大医院的医护人员组成的11人医护小队,从居民中走了出来。

这个医护小队的发起人洪姝,是华山医院麻醉科的护士。时光倒回两年前,彼时洪姝是上海华山医院第四批支援武汉医疗队队员。在同济医院光谷院区,她曾和其他同事一道,组成了“插管冲锋队”。这支“冲锋队”,离病毒最近,时常身处险境。

两年后,在自己生活的小区报名志愿者,成为医护小队发起人,洪姝直言“更从容了”。“当时去武汉,心里面没有底,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小区闭环,跟武汉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小区闭环管理期间,社区医疗服务难免有缺口,洪姝便想到成立一个医疗小分队。这一次,她更多是为居民服务。

洪姝和自己的临时同事,每天帮居民送药、为长期化疗的患者维护PICC导管、帮高龄老人上门注射胰岛素,还要时刻关心即将临产的准妈妈。平日里素不相识的邻居,在封闭管理的这段时间里,因为临时的联结,组成了一个大家庭。

“阿婆啊,今年几岁啦?”“我94岁了。”“94岁啦,那身体还蛮好的。”“哎呀,毛病也多的。”除了必要的医疗服务,特殊时期通过对话,一些心理疏导同样重要。

在华沁家园,有居民接受了医护小队的服务,提出想要支付一些费用。“我告诉他们,我们每一个小区的志愿者,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是免费的。”雪中送炭,让这里的居民有了更多坚持下去的动力。

当“老外”成为志愿者

位于上海市中心的静安寺街道,可能是上海国际化程度最高的社区之一。所以在近期的小区闭环管理中,人们发现这里的志愿者团队,出现了不少“老外”面孔。

3月18日,愚园路608弄的居民排起队参加小区核酸检测。一群穿着蓝色防护服的志愿者当中,有一位金色头发、扎着双马尾的西班牙女性引人关注。她是爱特思集团大中华区总裁,中文名叫思伊文,已经在上海工作生活十几年。

长宁区北新泾街道,居住着不少外籍人士。来自印度的Rahul Krishna 一家自愿加入了北新泾街道剑河家苑志愿者服务队。摄影/ 刘歆

俄罗斯人罗曼用流利的中文帮助那些不会中文的外籍人士。

“疫情防控是整个社会的责任,看到医护人员特别辛苦地工作,我也想尽己所能地做一点贡献。”思伊文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她知道居民区招募核酸检测志愿者后,不仅自己主动报名,还带着公司的八名小伙伴一起来社区服务,希望能够发挥自己会说中文的优势,帮助更多生活在上海的外国人。

和思伊文有类似想法的老外还不止一位,比如俄罗斯人罗曼·奥布霍夫(Roman Obukhov)。当《新民周刊》记者联系上罗曼,电话那头传来他流利的中文。罗曼的家乡在俄罗斯伊尔库茨克,紧邻著名的贝加尔湖。十几年前,罗曼前往中国东北读书,后来长期生活在中国。

3月16日傍晚,住在静安寺附近的罗曼下班回家。由于知道小区即将闭环管理,他特意带回家一箱德国啤酒。在俄罗斯,罗曼觉得上班族不能没有啤酒,啤酒简直是他们的活力药水。

在楼下,罗曼遇到了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大家平时已经面熟,这一次对方直接找到罗曼,想要他帮忙一起通知楼里面其他居民参加核酸检测,尤其是那些不会中文的外国人。在罗曼看来,借着这次通知,反而让他有机会去认识那些一直住在一棟楼、此前没有交流过的邻居。“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只是做了可以做的事情。”罗曼说道。

“我在上海生活了三年多,正好赶上了新冠疫情。这三年面对疫情,在这座城市最直接的感受是‘安全和‘责任。”罗曼告诉《新民周刊》。在他的观察中,最近疫情发生后,往日热闹的静安寺也安静下来,路上人很少,大家足不出户,因为人们“对社会责任的概念比较强”。

其实无论是“老外”,还是高校教师、医护人员,或者其他不同职业的人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上海市民。在2022年新冠疫情带来的“倒春寒”之中,正是许许多多普通人的理解与奉献,托起了这座超大城市面对突发状况时最基层的底气。C35C0335-6F7B-4567-8FB2-D5E952124B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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