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灯火都睡了

林清玄

前些日子在香港，朋友带我去游维多利亚公园，我们在黄昏的时候坐缆车到维多利亚山上。这个公园在香港的生活中是一个异数，香港的万丈红尘、声色犬马看了叫人头昏眼花，只有维多利亚山还保留了一点绿色的优雅的情趣。

我很喜欢坐公园的铁轨缆车。缆车道上奇峰突起，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视野，有时候视野平朗了，你以为下一站可以看得更远，下一站有时被一株大树挡住了，有时又遇到一座三十层高的大厦横生面前。香港真是小，绕着维多利亚公园走一圈已经一览无遗，右侧由人群和高楼堆积起来的香港、九龙闹区，正像积木一样，一块连着一块，好像一个梦幻的都城，你随便用手一推就会应声倒塌。左侧是海，归帆点点，岛与岛在天的远方。

我们在“太平阁”吃晚餐，那是俯瞰香港最好的地势。眼看夕阳落进海的一方，并且看灯火在大楼的窗口一个个点燃，才一转眼，香港已经成为灯火辉煌的世界。我觉得，香港的白日是喧哗是让人烦厌的，可是香港的夜景却是美得如同神话里的宫殿，尤其是隔着一脉山一汪水，它显得那般安静，好像只是点了明亮的灯火，而人都安息了。我说我喜欢香港的夜景。朋友说：“因为你隔得远，有距离的美。如果你是那一点点光亮的窗子里的人，就不美了。”他想了一下又说：“你安静地注视那些灯，有的亮，有的暗，有的亮过又暗了，有的暗了又亮起来，真是有点像人生的际遇呢！”

我们坐在山上看灯看到夜深，看到很多地区的灯灭去，但是另一地区的灯再亮起来——香港是一个不夜的城市。我们坐最后一班缆车下山。下山的感觉也十分奇特，我们背着山势面对山尖，车子却是俯冲下山，山和铁轨于是顺着路一大片一大片露出来。我看不见车子前面的风景，却看见车子后面的风景一片一片地远去，本来短短的铁轨愈来愈长，终于长到看不见的远方。风从背后吹来，呼呼地响。我想到，岁月就像那样，我们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往事在面前一点一点淡去，而我们的前景反而在背后一滴一滴淡出，我们不知道下一站在何处落脚，甚至不知道后面的视野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到山下时，我抬头看，维多利亚山已经笼罩在月光之中。那一天，我在寄寓的香港酒店顶楼坐着，静静地沉默地俯望香港和九龙，一直到九龙尖沙咀的灯火和对岸香港天星码头的灯火，都在凌晨的薄雾中暗去。

我想起自己过去所经验的一些往事，真切地感受到，当岁月的灯火都睡去的时候，有些往事仍鲜明得如同在记忆的显影液中，我们看它浮现出来，但毕竟是过去了。

（摘自《人间有味是清欢》作家出版社）

【素材运用】岁月的灯火都睡去了，万籁俱寂。我站在时间的缝隙，仿佛看到往事仍鲜明地在记忆的幻象里浮现出来，但又一点一点淡去，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且走且珍惜吧！用一种清欢的生活姿态，在复杂的世界里，做一个简单的人，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不浮不躁、不慌不忙、淡定从容地过好这一生。

【速用名言】

1.泰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北宋政治家、文学家 欧阳修

2.把每一个黎明看作生命的开始，把每一个黄昏看作你生命的小结。——英国作家 约翰·罗斯金

【適用话题】时光流逝；人生视野；热爱生活；岁月静好

（特约教师 黄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