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洋 黄耀登
摘 要:民国时期,在时代变革及书法艺术新发展的背景下,中国书坛产生了不少著名的女性书法家,师承“康体”的萧娴(1902—1997年)就是其中的一位。从萧娴的家学渊源、书法师承、艺术风格及书法交游等四个方面对其书法艺术进行研究与分析,期望呈现这位20世纪女性书法家的巾帼艺术风华。
关键词:萧娴;书法艺术;“康体”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2020KY80010)研究成果。
民国时期,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承前启后的特殊阶段。这一时期的书法艺术,不仅是中国古代书法艺术的自然延续,也因时代的特殊性,产生了其独有的艺术特征。与此同时,民国时期的中国女性社会地位也随着社会思想、文化意识的转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书法艺术与女性社会地位均充满变革的时代背景下,民国书坛出现了不少在书法史上熠熠生辉的女性书法家。例如,具有特殊政治地位的女书画家何香凝(1878—1972年)、师从碑学大家康有为的萧娴(1902—1997年)、中国女子书画会创始人之一冯文凤(1906—1971年)、师从胡小石的金石书派女性书法家游寿(1906—1994年)等,都是民国时期有名的女性书法家。其中,萧娴是20世纪中国书坛著名的女性书法家之一。在书法艺术的成长过程中,萧娴不仅得到了来自家学的艺术文化滋养,更作为清末碑学大家康有为的入室弟子,得到了康有为的亲自指点。因此,作为民国时期具有代表性书风的女性书法家之一,萧娴的书法艺术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一、家学渊源
1902年,萧娴出生于贵州省贵阳市金井街的一个书香门第,三岁时随父亲移居广州。萧娴自幼跟随父亲——“西南名士”萧铁珊学习书法。萧娴的父亲萧铁珊熟谙经史子集与诗文书画,尤擅写擘窠大字[1]。进入民国之后,曾任清末广东三水县知县的萧铁珊,因擅长诗文书画,成为中国近代著名文学团体南社的成员,与民国时期著名民主文化人士柳亚子(1887—1958年)、陈去病(1874—1933年)、黄节(1873—1935年)等人均有交游。萧铁珊平日不仅对萧娴的书法多有指点,还常带着她出入南社雅集,参加公众书法活动,这些经历为萧娴日后的书法艺术发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提升了她的书法眼界。
在父亲的指点之下,12岁的萧娴已学习了邓石如的篆书、《散氏盘》、《石鼓文》,以及诸多汉魏碑刻,成为父亲的书法小助手。13岁时,萧娴曾为广州大新百货公司书写巨幅大字,被誉为“粤海神童”。关于父亲对自己的书法影响,萧娴曾自述“《石门颂》如武士挥戈,开张恣肆,气势逼人,前人题跋云:‘胆小者不敢为,力弱者不能为。’我之所以敢为,是受了先父萧铁珊的影响”[2]。由此可见,其书风渊源,颇受父亲的影响。
二、书法师承
20世纪20年代,因戊戌变法而逃亡海外的康有为曾定居上海。在上海期间,康有为聘请文化学养深厚的萧铁珊为家庭塾师。萧娴也因此缘由,陪伴父亲到上海,走近一代碑学大家康有为,并成为康有为的入室弟子。从此,萧娴一生的书法理念与实践,都受到康氏书学理论与实践的极大影响。
对于书法界来说,康有为是一位既有理论建树,又身体力行的革新家[3]。晚清民国时期,不少书家通过吸收清代乾嘉学派考据学和金石学的学术成果,将碑学研究与书法实践相结合,康有为就是其中的一位代表人物。在书学理论研究方面,康有为在其书学论著《广艺舟双楫》中提出了“尊碑”之说,对后世书学理论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和意义;在书法艺术方面,康有为的笔法、体势主要得益于《石门铭》《爨龙颜碑》《张猛龙碑》等北朝诸石刻,同时吸收古代篆书、隶书的笔法。如此融汇、磨炼,康有为的书法作品用笔厚重拙朴、结体外张,有纵横恣肆、大气磅礴之势。对比康氏所习碑帖,萧娴自幼在父亲萧铁珊身边所习的碑帖竟有不少与其相重之处。因此,笔者以为,相近的书法艺术风格,也是康氏日后将萧娴收为关门女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萧娴的书法艺术学习之中,康有为对运笔、用墨、结体进行一一示范、亲力亲为,并根据萧娴自身的特性,为她制定了书法学习的方法。在康有为的教导和提携下,萧娴的书法艺术有了更大的进步,并继承了康氏的“康体”书法,多次参与当时上海的各类书画艺术活动。例如,1923年在上海青年书画会刊印的《近代名人书画真迹》第一集《中华全国金石篆刻书画通讯录》中,共列十八人,萧娴赫然在列[4]。萧娴作品屡次参与青年书画会所办的欣赏会,在第一次欣赏会上,三百余件作品中有萧娴的两件作品,即《节临石门颂》《节临石门铭》[5]。
三、艺术风格
萧娴是康有为书法的继承者与发扬者。萧娴的书法艺术根基源自先秦石刻《石鼓文》、汉代摩崖石刻《石门颂》、北魏摩崖石刻《石门铭》,以及西周金文《散氏盘》,书法作品多为擘窠大字,体现出其独有的遒劲、拙朴、奔放的书法艺术风格,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这样的“大丈夫”气势,在女性书法艺术风格中是极为罕见的。
萧娴成熟时期的书法艺术风格与其师非常接近。对“康体”书风(图1)的追随,萧娴曾说道:“投一师而笔下无影形,岂非徒托空名。空占门墙一席之地乎?”[6]在萧娴的行书对联《奇逸人中龙》(图2)中,“奇异人中龙,开张天岸马”十个擘窠大字皆取横势,结体开张、线条圆浑,颇见其师康氏的书风。而转折处的圆笔,则更显现出“康体”以圆笔书碑的特征。康有为“尊碑”“卑唐”,多年的笔法锤炼使其将古代篆书的用笔融入北碑的笔法。康有为的行、楷用笔转折之处常为圆笔,与唐楷转折的用笔之处有明显的区别。对比康氏的行书对联《钟声城郭外》,不難发现,萧娴的结体更为舒展,用笔于浑厚之中兼具奔放、洒脱的气质,颇得《石门颂》用笔的精神,不仅体现了其自幼临写《石门颂》的功力,亦显现了一代女性书法家洒脱的艺术情感。
在书法艺术当中,篆书是通向高古气质的必经之路。萧娴所书篆书对联《禽乐鱼游》(图3)中的十个篆体大字,体现了其对大篆用笔及金文结体的钻研与功力。相较而言,其师康有为的篆书在笔法中带有《石鼓文》的锋芒和气势,但字形更为平正(图4)。师徒二人之间的似与不似,或许正是萧娴师出康氏,却又对书法艺术另有钻研与理解的体现。
四、艺术交游
自青年时代开始,萧娴就喜交游,为人落拓不羁。14岁时,萧娴考入广州美术学校学习油画,后跟随高奇峰学画梅花。18岁时,萧娴成为广州书法社的社员,其在书法艺术上的交流机会就更多了。20世纪20年代,萧娴随父在上海期间,曾参加广肇公学临池的活动,与近代书法家郑孝胥等名家交流书艺观点。1926年,24岁的萧娴跟随父亲离开上海,回到广东,并在广州参加了宋庆龄发起并组织的书画作品义卖活动,将所书字幅义卖的千元用以支持国民革命。从此,她与宋庆龄等左派人士有了接触。1927年,萧娴随父迁居香港,在香港标润格鬻书。于右任等书家还曾撰文介绍萧娴,称其“幼承庭训,即工书法。行楷精良,篆籀奇古。卫管复生,茂漪再世。女书家中,实罕其匹。海内名士,翕然誉之”。
20世纪20年代后期,萧娴婚后居住在南京玄武湖环洲江家花园内。南京沦陷之后,萧娴与家人为躲避战争,曾到九江、武昌、汉口、成都 、兰州等地。在战乱奔波的年代之中,萧娴依然没有放弃对书法艺术的追求,临池不辍,并与文人志士多有来往。在重庆时期,萧娴曾邂逅精通诗书画印的南京籍著名学者王东培(孝奎),并拜其为师,跟随其学习画梅及诗文。蛰居兰州时,萧娴曾致函父执章士钊。章士钊作词相赠,有“大字雄奇小字腴”,又有“伤心老滞秦关客,却答文姬陇上书”,对其书法极为称赞。
抗战胜利之后,萧娴举家返回南京。在被誉为“六朝古都”的文化之城南京,萧娴得以同林散之、高二适、胡小石等著名书画家多有交游,并互相切磋、借鉴,四人被誉为“金陵四老”。此后,萧娴曾多次参加社会各类书法展览,将其师承碑学的书法艺术不断发扬。
五、结语
从书法艺术的家学和师承来看,萧娴是幸运的。萧娴在《庖丁论书》一文中说她的两位重要的书法导师一位是父亲、一位是康有为:“古人要求严于择师,回首书海飘零,一生唯二师焉。其初是先父,其后为南海先生。”[7]由此可见,萧娴不仅在幼年时代即拥有得天独厚的书法学习环境,得到来自父亲的艺术引领;在少年时代,又因扎实的书法基础和独到的悟性,得到一代碑学大家康有为的亲自指点,从此走上书法艺术道路。
从书法艺术风格上看,萧娴尊师重道,毕生追随康有为所倡导的碑派书法,但并没有全盘固守“康体”的书法,而是结合自己的家学、特性及思考,形成遒劲、拙朴、洒脱的书法艺术风格。
从书法艺术交游来看,萧娴生在贵州,但重要的书法艺术学习阶段是在广东、上海两地度过的。学书之后,又在广东、上海、南京、重庆、兰州等地多有艺术交游和社会活动,可以说其足迹所到之处,便是书艺交游之处,可见其对书法艺术追求的执着。
民国时期是书法艺术发展的新时期,也是碑派书法延续和产生新面貌的时期,这一充满新旧交替、思想变革的书法艺术环境是在此之后无法复制和再现的。这一阶段的女性书法家在社会艺术大环境之下的成长和发展,无不体现当时书法艺术与女性社会地位、角色在时代中的进步。成长于这一背景下的萧娴,作为一代杰出的女性书法家,应被后人所铭记。
参考文献:
[1]孙洵.巾帼英豪 大家手笔:萧娴及其书法艺术[J].中国书画,2005(4):49-65.
[2][6][7]萧娴.庖丁论书[J].中国书法,2017(19):4-7,3,217.
[3]孙洵.民国书法篆刻史[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216.
[4][5]俞律.大書家萧娴[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25,27-28.
作者简介:
冯洋,硕士,广西教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书画艺术。
黄耀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广西医科大学教师。研究方向:中国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