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
开国大将张云逸,是中国工农红军的高级指挥员,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军事指挥经验。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踏上战略转移的漫漫征程。张云逸所在的中央红军在一年时间里,长驱二万五千里,纵横十一省,战胜无数艰难险阻,于1935年10月19日到达陕北吴起镇。至此,中央红军主力长征胜利结束。
强渡乌江显神威
1934年10月,红军开始长征。1935年元旦,中央红军进抵乌江南岸。乌江是贵州省的一条大江,江岸陡峭,水流湍急,地势险要,是遵义、桐梓南面的天然屏障。此刻,担任中革军委副参谋长的张云逸十分焦虑,恨不能插翅飞过这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因为,国民党军的几个纵队正步步逼近。
在乌江南岸的猴场,党中央召开了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提出,我军应暂且迂回到川黔地区,不断寻求有利战机以粉碎敌军的围追堵截。大多数与会者表示赞同。这次会议做出了强渡乌江、攻克遵义城的战略部署。
为使红军迅速渡过乌江,摆脱国民党军薛岳纵队的追击,刘伯承、张云逸立即赶到乌江边,成立临时指挥所,并进行实地侦察。这一段江面宽约300米,水深难测。渡口两岸危崖如壁,高达500米左右。要渡过这道天险,非得有桥或船不可。可是,所有能渡江的工具都被敌人烧毁了。
为阻止红军渡江,敌人在江对岸渡口配有连哨,并在渡口上游500米处配有排哨。沿着江岸,敌人修筑了不少工事,离江边1000米以外,还配有预备队。
敌军部署严密,红军强渡乌江绝非易事。战士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给部队做向导的放羊老汉。张云逸亲切地说:“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我们要渡江,帮一帮忙吧。”
老汉打量他一阵,然后转向江面仔细张望,连连摇头说:“当地流传一句老话——好天好船好艄公,也怕乌江一阵风。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过乌江,是玩命哪!”
但军情如火,由不得再犹豫。前是天险,后有追兵,红军如果不能赶快渡过乌江,就要腹背受敌。对岸渡口是敌人的防御重点,工事多、兵力强,不易突破;渡口上游500米处,虽然难于攀登,但敌人防御较弱,有机会夺取。刘伯承、张云逸果断决定,佯攻渡口,主攻上游500米处,同时抓紧时间架桥。
随后,张云逸前往干部团工兵连,具体布置架桥任务。
1月2日上午9点,第一次强渡开始,红军首先佯攻渡口。敌人慌忙进入工事,不断向南岸射击。正当佯攻方向打得激烈之时,主攻方向的机关槍、迫击炮也打响了。红一军团2师4团的八位勇士,在机关枪、迫击炮等密集火力的掩护下,腰里缠着驳壳枪,头顶一捆手榴弹,纵身跃入水中,齐力拉着一条缆绳泅渡过江。
勇士们在刺骨的冰水中劈波斩浪,径直往对岸游去。当游过江面宽度的三分之一时,敌人的迫击炮打断了八勇士拉着的缆绳,一位勇士牺牲,其他人不得已折返回来,第一次泅渡失败。
刘伯承、张云逸总结强渡失败的经验教训,为减少伤亡,决定当晚再次偷渡。工兵迅速赶制双层竹筏,部队再次进行政治动员。黄昏后,担任偷渡任务的第4团第1营静静地集结在江边。
第一个竹筏很快离开江岸,没有被敌人发觉。接着,又有两个竹筏向江心划去。半个钟头后,通信员报告说:“第二个竹筏到江心后,被水冲下5里远,险些翻掉,过不了江只得返回。”不久,第三个竹筷也返回。而第一个竹筏没有任何消息。
4团指战员焦急不安,在咆哮的乌江边一直等到次日凌晨。这时,张云逸赶到江边,传达重要任务。他说:“追踪我们的薛岳纵队离这里不远了,如果不能及时过江,势必背水一战。军委催促我们迅速完成渡江任务。上级已将军委工兵营划归2师4团指挥,共同架桥。”
根据张云逸的具体部署,4团首长决定,部队以60多只竹筏于3日拂晓实行强渡。同时在渡口继续组织小部队佯攻,把主力集结在上游500米的竹林里,由1营担任突击。
当1营的第一支突击队乘竹筏靠近对岸时,对岸悬崖下响起了机枪声。原来,这是头晚第一个竹筏上的六名勇士。他们忍受严寒潜伏在悬崖下,现在出其不意从敌人眼皮底下杀了出来,配合第一突击队向敌人发起攻击。敌人乱了阵脚,第一批突击队员乘势强渡成功。接着,1营全部过江,快速占领高地。
渡口之敌听见其右翼的冲锋号、喊杀声、爆炸声连成一片,知道事情不妙,开始溃退。已经登岸的红军战士猛追猛打,敌人顿时全线崩溃。2师2团乘胜踏着工兵营用竹筏和门板架起的浮桥,冲过了乌江。这时,在江边指挥的张云逸长舒了一口气。
当薛岳纵队追到乌江边时,红军战士已经烧掉浮桥,行进在乌江北岸上游百里之外。
勇夺泸定过天险
1935年1月上旬,红军到达遵义。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里召开。会议期间,张云逸的心始终紧张地悬着。他知道,由谁来指挥红军,是关系到党和军队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
遵义会议对党的最高领导层进行了重大改组,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并决定在常委中进行适当再分工,取消长征前成立的“三人团”,仍由周恩来、朱德指挥军事,周恩来为做最后决定的负责人。
得知会议结果,张云逸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红军找到了领路人,他心里充满必胜的信念。
遵义会议后,在新的中央领导的指挥下,红军展开了机动灵活的运动战。1935年5月初,红军逼近云南昆明。地方军阀龙云慌了手脚,调动所部人马准备抵抗。但红军兵临昆明不过虚晃一枪,主力部队向西北神速挺进,直奔龙街渡口。张云逸率部一路先行,为大部队寻找合适的渡江地点。但远近几个渡口都有守军盘踞,船只也被敌人烧毁。
在张云逸安排下,红军一个尖刀营连夜反向强行军,于次日黄昏突然出现在皎平渡附近的一个小镇。他们穿着缴获的国民党军服,当地驻军以为是蒋介石派来的增援部队,便放松了警戒。尖刀营战士走到近前,突然端起枪,大喝道:“不许动。”还没弄清状况,国民党驻军就被缴械了。
皎平渡的船只都撤到了北岸,但是没有被烧毁。这天晚上,尖刀营押着村长匆匆赶到渡口,向北岸敌军大喊:“来一只船。”对岸的敌人以为是自己人,立即派了一只船过来。过江后,这支队伍大摇大摆地走进敌军营地,缴了敌人的枪。随即,红军主力部队赶到皎平渡。六条大船昼夜不停摆渡九天,将红军运到了四川境内。
5月下旬,继续北上的红军闯入另一处天险——大渡河。张云逸不顾疲劳,尽力协助刘伯承指挥渡河战斗。
抢渡之前,他对指战员说:“同志们,如果渡河不成,那就意味着红军的覆灭。而这种覆灭的命运,可不是没有先例的。大家知道太平天国吧,它的残部6万人在翼王石达开的率领下,走到这里被清朝重兵消灭了。如今,老蒋的重兵扑过来,就是想让咱们红军成为石达开第二。因此我要问大家一句,有没有必胜的信念?”
“有!”打先锋的部队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红军先锋师悄然赶到当年石达开与清军鏖战的安顺场。没多久,刘伯承和张云逸就接到报告,说有一只船系在大渡河南岸。原来,对岸敌军营长是本地人,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便于随时乘船逃往东岸。但红军很快将他俘获。
5月25日,张云逸和刘伯承陪同朱德、周恩来和彭德怀,匆匆赶到硝烟尚未散尽的安顺场。这时,先锋部队的17名勇士已经强渡成功,他们缴获的3只船正穿梭运载部队过江。
由于追敌逼近,缺乏渡河工具,红军大部队不可能在这里迅速过河。毛泽东和中革军委领导果断决定兵分两路,沿大渡河两岸北上夺取泸定桥,保证大军渡江。
5月29日,红4团突击队冒着弹雨,攀缘桥上铁索,冲过大渡河,夺取泸定桥。后续部队立即渡河攻克泸定城。接着,中央红军主力从泸定桥上越过大渡河。
斗志昂扬爬雪山
1935年6月,张云逸怀着必胜的信念,步履艰难穿过川西地带。他所在的中央红军,这时的目标是赶到懋功与从四川过来的红四方面军会师。从大渡河到懋功,地图上距离不过200多里,可现实中这条路实在难走。即使花了10天时间为翻越大雪山做准备,行军中却还是缺衣少食。指战员们只能苦中作乐,尽可能多地收集战利品。
行军路上,张云逸向随行战士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国民党战俘愿意跟着红军一起抛头颅洒热血?一个刚加入红军才十几天的原国民党士兵说出了心里话:“首长,您一边走一边跟我们摆龙门阵,问我们有几个不是穷苦出身?您还问我们,给军阀打仗,自己和全家拿到多少钱?哎,阔佬来当啥子兵呢。我们在川军里几个月不发饷,家里的稅却越来越多。谁愿意给军阀打仗?可是长官下了命令,谁敢不听。您说的话我们都明白,当川兵打的是跟我们一样的穷人。”
张云逸点头笑起来,对身边的干部团政治处主任莫文骅说:“这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他们不肯拿上路费回家去,而是加入红军的队伍一路北上,这该是多大的变化。谁不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负伤,会掉队,会牺牲呢?都知道,然而他们还是要跟着红军走。”
在荥经县泡桐岗,张云逸见毛泽东拄着一根竹杖艰难行进,一个卫兵牵着马跟在后边。毛泽东告诉他:“一个军团的驮畜死掉了三分之二,又有成百上千的战士倒下去了。”说罢,毛泽东一只手撑在腰间,昂首眺望前方,朗声道:“走!看看谁厉害。”
前方是茫茫的邛崃山脉,横亘的夹金山终年积雪、气候变化无常。红军战士来到夹金山脚下时,都已疲惫不堪。翻越雪山之前,张云逸随朱德做了一番检查,掂掂战士背包的分量重不重,瞧瞧脚上的鞋子结不结实,并询问大家的思想状态。同时要求收容队和医疗人员跟在队伍后面,随时救助掉队的伤病员。
这天拂晓,张云逸带着中央直属机关的人马出发了。走着走着,钻出一片冷雾,不一会儿,他们遇上了凛冽的山风。刚到半山腰又下起了大雨。越往上爬,越觉得呼吸困难。在愈发稀薄的氧气中,一阵大冰雹突然劈里啪啦地打下来,炊事员背上的行军锅叮咚乱响,不少人头上被冰雹敲起了肿包。
队伍继续往前走。张云逸看到前面坐着一位战士,默默地不吭一声。他走过去伸手拍拍战士的肩膀,却发现战士的身子已经冻僵。张云逸摘下军帽,静默片刻,继而对大家高声鼓舞道:“同志们,咬紧牙关爬过去,千万不要停下来。”
翻越第二个山头时,又下了一场大雨。不久,大雨变成了鹅毛大雪。大家身上的衣服从湿漉漉变得硬邦邦的。一路上,总有人在饥寒交迫中倒下。
战士们艰难地走着,终于来到最后一座山峰。牺牲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家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前进。他们咬着牙用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强意志与风雪做斗争。高高的夹金山最终被英勇的红军战士踏在脚下,甩在了身后。终于,他们走进一条山谷,在那里发现了部落帐篷和大群的牦牛。
这时,红一、三、五、九军团的人马已经损失过半,伤病员实在太多。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人商量后,决定让主力部队在此休整一个星期,而红三军团则由军团长彭德怀率领先行开进,以便在懋功、两河口、理番和茂县一带与红四方面军取得联络。
一星期后,红军主力部队沿着彭德怀走过的路线出发。一路走去,张云逸不断发现红军战士的遗体,有的死于伤病,有的死于敌人的袭击。
晚年的张云逸,不止一次动情地说:“我们共和国的万里蓝天,就是无数这样的手臂撑起来的啊!”
艰难跋涉过草地
1935年6月底,中革军委制定松潘战役计划,准备趁国民党军胡宗南部尚未完全集结的时机,红一、红四方面军协同作战,消灭胡宗南部,控制松潘地区,打开北上甘南的通道。但由于张国焘的拖延,原定计划因敌情变化不能实现,红军不得不改道经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的草地北上。
8月初,红一、红四方面军混合编成左、右两路军北上。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等率中央机关和前敌指挥部随右路军行动。朱德、张国焘、刘伯承等率红军总司令部随左路军行动。
在离松潘70里的毛儿盖,右路军短暂休整,一边准备过草地,一边等待为全军寻找吃穿物资的彭德怀部队。左路军也跟着张国焘在水流湍急的嘎曲河边停了下来。
张云逸跟着右路军在愁云冷雾中向康藏交界地区挺进。从8月21日凌晨起,张云逸眼前是一望无边的草地,脚下则是载沉载浮的黑泥腐草,人一踩上去便泛出腥臭的沼气。在这些枯草堆上,又生出一片野草,草下是泥潭,人马不慎陷入,将难以自拔。
多亏有藏民向导的指点,张云逸和大家小心翼翼地择路而行。越往前走越艰难。沿路的野菜被先头部队吃光了,茫茫草地上,时而晴空万里,时而大雨滂沱。战士们在饥饿、寒冷和伤病的折磨下,一步一步探索前进。
一次休整时,天空阴云翻滚,张云逸提醒大家:“别让雨淋了炒面和火柴。”他转身摇醒睡在旁边的勤务兵。勤务兵只有14岁,很瘦,大家都叫他“竹竿儿”。他小声嘟囔着:“我饿。”“竹竿儿,吃的会有的,你等著。”张云逸说,并让他在草地上躺好。
张云逸身上的干粮袋空空的,他拄着一根木棍,边走边寻觅野菜。走了一会,他无意中扭头一看,发现竹竿儿从地上爬起来,伸着双手,梦游似地往前走。他的正前方是一片沼泽。“竹竿儿,你往哪儿走?”张云逸大喊,但竹竿儿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忽然,竹竿儿“扑哧”一声陷入污泥中,他回过神来慌忙拔腿,却越陷越深。张云逸和几个战士赶过来,手拉着手一齐用劲往上拉,把竹竿儿救了上来。竹竿儿哭着说:“我看见娘在前面,双手端着一碗红米粥。我赶快去接那碗,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它。”
一天黄昏,张云逸拄着木棍,摘了些野菜,用帽子兜着回宿营地。他走近三块泥巴垒起的锅灶跟前,颤抖地将帽子里的新绿倒入行军锅里。水开了,他盛上一碗野菜汤,端到昏睡的竹竿儿面前:“喝吧,趁热喝下去。”竹竿儿一串热泪洒在菜汤里。夜里,又是一场冷雨泼下来,宿营地的篝火熄灭了。张云逸将竹竿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风挡雨。两个人挤成一团,还是冷得浑身颤抖。
张云逸的身体本就羸弱,行军途中又患了疟疾,间歇性地发着高烧。他骑的那匹瘦马已经杀掉给战士们补充营养,他只能拄着木棍行军。一次,张云逸因为双腿无力而倒下,战士们把他扶起来。他睁开眼,吃力地说:“不要紧,走出草地就好了。”
莫文骅得知张云逸的情况后,立即将自己分到的四两腊肉拿了出来,切成两半,一半送给张云逸。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云逸对莫文骅说:“你的那二两腊肉,比金子还珍贵啊,可真帮了大忙了。”
经过六天六夜的艰难跋涉,部队终于走出草地。
张云逸随红一、红三军和军委纵队继续北上。他们通过艰险的栈道,攻克腊子口,越过岷山,于9月18日到达甘肃岷县以南的哈达铺。
这一时期,中央政治局在甘肃迭部县俄界(今高吉村)召开扩大会议,决定北上部队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治委员,叶剑英为参谋长,张云逸为副参谋长。
之后,张云逸随陕甘支队翻过六盘山,于10月19日胜利到达目的地——陕甘根据地的吴起镇。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