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艺术作品中蕴含的人文主义思想——以《圣母的婚礼》、《草地上的圣母》和《雅典学院》为例

孙明敏

（温州大学）

在十六世纪初期，拉斐尔可谓是整个罗马甚至于是整个意大利的最耀眼的明星之一。拉斐尔1483年出生于意大利的一个小城邦乌尔比诺。父亲给其取名为“拉斐尔”，在意大利语中代表的是“天使”的含义。拉斐尔的童年可以说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幸运的是，拉斐尔出生在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之中，父亲是乌尔比诺的宫廷画家，并且开了属于自己的工作画坊。而拉斐尔的出生地乌尔比诺是由一群有着骑士风度的公爵统治的小城邦，在十五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乌尔比诺宫廷就成为了著名的人文主义中心，吸引着诸多欧洲各地的艺术家与知识分子来这里发挥自己的才能以及表达自己的思想。[1]所以说，拉斐尔童年时期所处的不论是家庭环境还是社会环境都对其有着极好的艺术熏陶的作用。不幸的是，在拉斐尔八岁那年，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十一岁时，拉斐尔的父亲又被严重的疾病夺取了生命。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儿童来讲这种种打击未免太过巨大，但是年幼的拉斐尔并没有被家庭的变故所击溃，并且最终成为一代巨匠。

文艺复兴是一场发生在十四世纪至十六世纪的反宗教神权提倡人文主义的思想文化运动。文艺复兴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简单的复古，而是通过对古希腊罗马文化的继承和发展来对抗甚至是否定中世纪教会对于人性的压制。文艺复兴体现在意大利的各个思想文化领域当中，乔托的出现使得绘画领域中显现了文艺复兴的影子，其结束了中世纪绘画中死板僵硬的画风，把绘画重点关注的对象由主题转向了人本身。乔托的作品虽然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绘画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但却是后来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绘画大师的借鉴。正是由于有了乔托作品中显露出的人文主义精神提供参考，所以为文艺复兴时期绘画领域的迅猛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拉斐尔出生时已经是文艺复兴的兴盛期，与他在艺术史上齐名的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已经名闻意大利了。拉斐尔八岁开始习画，由于其有着非常优异的艺术环境和超人的艺术天赋，在十七岁时就成为独当一面的职业画家。但是在意大利整个文艺复兴的大背景下，仅仅有着过人的绘画技巧是不够的，画家、建筑家、文学家等各个领域的作品必须能够体现出文艺复兴的核心精神也就是人文主义思想是最重要的。拉斐尔仅仅只活了三十七年，却留下了三百多幅伟大的艺术作品。其作品透露出的高超的艺术技巧以及浓厚的人文主义思想无疑是留给后人非常珍贵的精神宝藏。

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圣母的婚礼》

拉斐尔的《圣母的婚礼》创作于1503年，完成于1504年。拉斐尔创作《圣母的婚礼》这幅画时还不满二十一岁，其属于宗教题材的祭坛画。这幅作品是拉斐尔第一阶段末期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拉斐尔的《圣母的婚礼》其实是模仿其老师佩鲁吉诺在1500年至1504年这四年间完成的《圣母的婚礼》的形式而创作的。在构图上虽然与其老师的作品相差无几，但是当这幅画完成时，拉斐尔可谓是真正的超越了其老师佩鲁吉诺。

两幅相同题材的作品，并且作用一样，都是为了大教堂的礼拜堂所绘制的祭坛画。但拉斐尔画出来的感觉与佩鲁吉诺完全不同，因为其技艺已经完全超越了其老师，画法比起老师佩鲁吉诺更加的新奇绚丽。两幅画虽都以礼拜堂和三五成群聚集在礼拜堂周围的教众为背景，但拉斐尔画中的前后的透视关系，人物的着装色彩、表情神色、阴影的处理以及十六角形礼拜堂与视觉中心的前后距离处理的都相当出色与完美。拉斐尔《圣母的婚礼》整体画面透视比佩鲁吉诺《圣母的婚礼》能够更加显示场景的宏大和深远，着装色彩也更加华丽鲜艳，表情处理已经隐隐透露出其后期温柔细腻、恬淡平静的风格了。两者关于人物阴影的处理也有些许不同之处，拉斐尔比佩鲁吉诺更加注重对细节的处理，佩鲁吉诺只大致画出了视觉中心人物的阴影，对于后面次要人物的动态虽进行了一些刻画，但是却并没有画出他们的背影，拉斐尔则更进一步，不仅把后面人物动态描绘得非常生动，而且画出来他们的脚下的阴影，这不仅让观者一下了解到光源在哪，并且使得人物更加生动立体，整个画面给人更加真实的感觉。

拉斐尔《圣母的婚礼》表现出的圣母玛利亚的优美、柔和是中世纪乃至文艺复兴盛期画家作品中所少有的。《圣母的婚礼》透露出拉斐尔已经开始注意到了对于人性的刻画是绘画当中最重要的一点。不过拉斐尔圣母题材中最能展现出其独特风格的，还是要数佛罗伦萨时期的圣母画了。

二、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草地上的圣母》

《草地上的圣母》，又被叫做《圣母子与圣约翰》，是拉斐尔于1505年至1506年间由油画和蛋彩混合技术创作的一幅木版画。圣母子与圣约翰的题材在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绘画作品中经常出现，拉斐尔在佛罗伦萨时期就绘制过多幅这类题材的作品，例如《美丽的女园丁》、《金莺与圣母》等都是描绘圣母玛利亚、小耶稣以及小圣约翰的，《草地上的圣母》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幅。这幅作品呈现的内容为圣母玛丽亚赤足侧坐在小草堆上面，双眼温柔地望向她眼中的两个小男孩。小耶稣与小圣约翰在圣母玛利亚右侧嬉戏玩闹，圣母双手将小耶稣扶在自己的怀中,看上去像是怕小耶稣摔着，圣母右边的小圣约翰半跪向小耶稣。

拉斐尔来到佛罗伦萨后，继续发挥着其超强的学习能力和坚毅的钻研态度。除了研习当时佛罗伦萨两位超级大师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的绘画技巧外，一些当地的优秀画家也是拉斐尔的学习对象。但拉斐尔并不是一味模仿，而是学习各家的长处，最终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优美、和谐、细腻的独特风格。拉斐尔《草地上的圣母》这幅画与达芬奇的《岩间圣母》在题材和构图上都相同。但是两者表现出了不同的绘画风格。《岩间圣母》显露出的是达芬奇一贯主张的科学与艺术结合，尽管由于画的是宗教题材，画中不管是人物还是背景皆为画家自己所想象的样子，但是达芬奇将其中的地质结构和植物种类都与现实生活的地质结构和植物种类一一对应上了，不仅如此，画中的人物比例也恰到好处。《岩间圣母》显示出的是达芬奇对于科学精神的尊崇。而《草地上的圣母》更多表现给观者的是一种人的生命力和女性的亲和力，这并不是说拉斐尔在技法上不如达芬奇，且正是由于拉斐尔特殊的艺术手法才产生出了这种奇妙的艺术观感。

拉斐尔圣母画像中之所以能够体现出人文精神和女性之美，与其童年经历不无关系，拉斐尔母亲还在世时对拉斐尔极其宠爱，母亲的爱一直存在拉斐尔的内心深处。拉斐尔八岁时，抚养拉斐尔一路成长的母亲就去世了，这对拉斐尔造成很大影响，拉斐尔创作的圣母像中都能够看出其对母亲的深厚情感。正是拉斐尔将自己对母亲的温和、慈爱的印象融入其圣母像中，从而带给圣母一种人性的光辉，拉近了观者和画中圣母的心理距离。虽然拉斐尔的圣母有着意大利街头普通母亲的温柔、亲切、和蔼的女性形象，但圣母的“神性”却并没有被减弱，画中圣母平易近人的同时依旧崇高，有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这就是拉斐尔的圣母像与众不同之处。直到现在在西方，人们夸赞女性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你就像是拉斐尔的圣母一样”。拉斐尔的圣母展现出的人性美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其对现实生活中女性的细心观察和认真思考。拉斐尔在1514年致卡斯蒂廖内伯爵的信中说：“为了创造一个美丽的女性形象，我要观察许多的妇女，但由于美人难遇，我要按照头脑中的理念去创造。”[2]拉斐尔对于女性的关注以及对于女性之美的深刻了解表现在他的许多画作之中。除了《草地上的圣母》给观者表现出圣母神性当中透露出来的人性美或者说是人间平凡母亲的祥和、质朴，拉斐尔创作的《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也反映出其对于情人玛格丽塔真挚的爱，画中女子美艳绝世，妩媚动人。这可能就是拉斐尔眼中所爱之人的模样，拉斐尔用他对于女性美的了解来画出他心中的完美作品。不仅如此，拉斐尔的油画自画像给人们的感觉也是一种柔美的女性风格，并且经过研究人员利用科技还原拉斐尔面部发现，拉斐尔特意把自己的鼻子在画中改小，使得自己的脸庞更加清秀、精致，就像自己画的圣母像一样。

三、崇高的理性精神——《雅典学院》

1508年底，拉斐尔受到其远亲布拉曼特的邀请前往罗马，开启了他的最后一段艺术旅程。在罗马的十二年里，拉斐尔由于深受尤利乌斯二世和利奥十世的喜爱和推崇，所以其在罗马有非常丰富的订画需求，上门求画的人络绎不绝。《雅典学院》就是拉斐尔在罗马大展身手的开始，确立了拉斐尔作为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地位。

《雅典学院》是拉斐尔击败了众多竞争对手，从而获得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邀请，为其在1509年至1510年间创作的一幅湿壁画，位于拉斐尔房间的签字厅。画中内容为在一个宽阔的大厅内有五十多位不同时期的艺术、哲学、科学等不同领域的知名人物。其中正中站着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一个手指向天，一个手指向地，象征着他们不同的哲学思想。这幅底长7米多的大壁画，巧妙地利用了周边建筑结构的现有条件，把半圆形墙壁的外框画成一个巨大的拱门，而在壁画下方画出两层平台，形成纵深感，把画面的建筑和实际建筑融为一体，在视觉上使观看者分不出哪里是真建筑，哪里是画中的建筑，造成画中人物如同是生活在真实空间里一样的那种亲近感觉。[3]这是因为拉斐尔除了是一名画家，而且还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建筑师。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并不是一个专门的职业，许多画家就是兼攻绘画和建筑。《雅典学院》画面内高大的拱门给人一种直观的震撼之感，而大厅内的先哲们带给观者则是心灵上的洗礼。

《雅典学院》之所以能够令拉斐尔在罗马声名大噪，高超的绘画技法和震撼人心的理性的人文思想缺一不可。画中每一位先哲与宗教神学几乎产生不了关系，他们有些一起讨论哲学，有些一起探讨艺术，有些一起研究科学。拉斐尔画中想要表达的是人本身的世界，无关神学。就算是大厅的建筑，不管是完美的裸体雕像，还是整齐、对称的大理石地板和拱门，透露出来的是一种理性精神，一种秩序感，不是宗教神学的虚无缥缈的空虚感。同样，拉斐尔在人物表现上依旧显示出其柔和、优美的画风以及十分协调的色调。有趣的是，拉斐尔在《雅典学院》中用自己竞争对手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的面容代表其中的柏拉图和赫拉克利特，并且将自己的面容也画了进去。拉斐尔用自己时代的艺术天才来表现古代先哲，他并没有将先哲们的形象神化，把他们塑造成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神，而是以其同时代人世间同样伟大的艺术家来表现，让他们尽可能与观者的距离更近，是一种望其项背又使其心生敬仰的距离。《雅典学院》所体现出的理性和人文主义精神奏起文艺复兴时期的主旋律，使其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性作品之一。

四、结语

通过对《圣母的婚礼》、《草地上的圣母》以及《雅典学院》的粗略分析，拉斐尔在其每个阶段的作品中都体现出他那优美、和谐的绘画风格。在文艺复兴新柏拉图主义艺术理想的影响下，拉斐尔通过对众多艺术大师风格及技巧的借鉴，凭借其高超、凝练的画技，结合自身天赋，创作出了众多经典不朽的作品，其在圣母画方面的作品更是成为人类艺术宝库之中的瑰宝。称为人文主义艺术大师实至名归。[4]

拉斐尔之所以能够和达芬奇、米开朗琪罗齐名，不是因为他能够表现出达芬奇那种科学与艺术的巧妙融合，也不是因为其具备能够和米开朗琪罗比肩的宏伟壮丽的呈现技法，而是他能够迅速的吸收其他人优秀的表现技法来改善、丰富自己的实力，并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加上自己对于人文主义精神的理解以及完美呈现，这是拉斐尔无愧于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