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全媒体记者 刘成婧
3月24日11时,记者走进88岁退休干部何大钊的家。一室一厅的屋子装修简朴,家具已有些老旧,客厅有一面摆满书的书架。
就在2个小时以前,何大钊捐出自己的毕生积蓄100万元,供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设立奖学金,为民族地区培养人才。捐赠仪式在成都市纪委监委机关举行,这是他从军队转业之后,工作了17年的单位。
从成都市纪委退休至今27 年,这个老党员始终心系组织,关心国家大事,“我的退休金放着也没用,捐出来才能发挥作用。”
何大钊1934年出生于成都,他家境贫寒,曾经也是靠奖学金才读完了初中。当时班里同学就有一些进步人士的子女,他们经常借杂志给何大钊。在杂志中,何大钊读到了延安、共产党。
他也读诗歌,最喜欢何其芳在1932 年创作的诗《花环》:“开落在幽谷里的花最香/无人记忆的朝露最有光/我说你是幸福的,小玲玲/没有照过影子的小溪最清亮……”
1951年,17岁的何大钊参军,在军队负责机要工作。为了满足保密性要求,没有人和他配合,他常年独自一个人在基层完成工作,也因此开始对《花环》产生新的理解:“诗里的花环是献给秘密工作者的,比如江竹筠、赵一曼,还有很多秘密工作者的事迹没人记录,他们就像幽谷里的花。”
一次,何大钊跟随骑兵团从松潘草原出发,夜里在黄胜关露营。这时,电报传来,要求他第一时间译出电报内容。为了保密,何大钊立即离开露营处,找地方翻译电报。“当时天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而且那里荆棘丛生,我牵着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对照密码本翻译电报了。”最后,何大钊在一片荆棘林中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攥紧缰绳、拿出密码本。翻几页密码本,写两行译出的内容,写好再翻、再写。“当时非常困难,不过最后我按时完成了任务。”
对机要人员而言,外出行动是常态,草原也处处藏着凶险。1953年底,何大钊和友邻部队的两名机要战友,从若尔盖草原出发,赶往刷经寺。由于路途遥远,团长指派了两名战士给他们带路。五人一路跋涉,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发现迷路了。
天色渐晚,除了何大钊一行,草原上杳无人烟,他们只好找了处缓坡和衣而眠。冬季夜晚,草地气温低至零下20摄氏度,三人头发眉毛都结上了冰霜,根本睡不着,又牵着马四处转。
这时,何大钊抬头看到了星空,通过北斗星辨出了方向,但草原上有不少沼泽,需要绕路,三人兜兜转转,直到第三天才抵达刷经寺。
后来,何大钊写了很多诗纪念自己的草原岁月,在《草地行》长诗结尾,他写道:“三天两夜的经历,终身难忘。”
1978年,党的纪律检查机关恢复成立。这一年,何大钊从部队转业到成都市纪委办公室工作。
当时,成都市纪委机关人很少,队伍急需扩充,何大钊参与了选拔干部的工作。此后,他担任办公室副主任、干部室主任,1988 年任成都市纪委常委,一直分管干部工作。
当时,成都市委给出政策,允许市纪委在全市范围内调人,不论学校、工厂还是企事业单位,只要是合适的人才,市纪委与原单位协调好之后都可以调走。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提着礼物上门,何大钊看出对方的意图,谢绝道“有事去单位上谈”。“对任何人都要公平,选拔干部看的是德才,不是私人关系。”
已退休的成都市纪委原副书记陈开经还记得与何大钊共事的情景。1985 年他进入成都市纪委时,机关里只有4辆公车,从领导班子到普通干部,大多数时候出行是骑自行车或者走路。何大钊在全市范围考察干部,无论再远,都是骑车出行。
何大钊退休时,成都市纪委的队伍已经扩充到了一百来人。充实纪委机关力量的同时,何大钊也注重对纪检干部的管理教育。他一方面提出组织举办培训班,加强对全市纪检监察干部的教育培训;另一方面推动对优秀干部的激励表彰。
陈开经回忆,何大钊在任期间,成都市首次召开全市优秀纪检监察干部先进集体表彰会。“当时表彰会的会标不像现在这样,能直接印刷出来。都是我们干部先在报纸上写好大字,再把报纸贴到白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剪下来贴在红布上。”
“那时候条件艰苦,但是大家工作起来都很愉快。”陈开经说。
尽管艰苦,有时却也别有趣味。为了帮助大家改善生活,何大钊还把自己在部队练就的“本事”带到了机关。
1956 年,何大钊随部队在草地行动,在外数月,大家的头发长了,也没法理。部队里有一把手推剪子,但没人会用,何大钊主动提出帮大家剪头发,时间一长,就自学成才,掌握了理发这个本领。他刚转业到成都市纪委的时候,成都只有少数几个国营理发店,人们每次去理发,都得排着长队等待叫号。何大钊见状主动提出为大家理发,于是每周六下午,机关干部们都带着孩子围在何大钊周围,挨个儿请他理发。
陈开经说,何大钊在成都市纪委工作期间,总是想着能帮别人一点是一点,从未见过他计较自己的得失。1995年退休时,组织问何大钊有什么要求,他只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退休后,何大钊的生活依旧充实。读报是他每天的固定项目。“虽然退休了,我也要了解国内外的大事。”何大钊觉得,自己在精神上从未退休。
每次的离退休党支部活动、组织生活会,何大钊也从不缺席。
成都市纪委监委离退休室副主任杨深义对此印象深刻:“何老家离我们这儿有十公里远,以前他骑自行车来开会,后来胯骨出了点问题,不便骑车,就坐公交车,再后来就打车。而且每次参会,何老都会主动发言、讲述自己的学习心得体会。”
退休后,何大钊还培养了很多爱好。他喜欢书法,把从地摊上淘到的字帖视如珍宝;他也喜欢声乐,他和其他离退休干部组成合唱团,有时还会自己谱曲。
“何老去年10月就提出了捐款的事,他生活简朴、对钱财看得很轻。但他爱好广泛,精神非常富足,每次组织书画、声乐活动,他都会积极参与。”成都市纪委监委离退休室主任王晓霞告诉记者。
何大钊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写诗。他把上世纪五十年代自己从军经历写成诗,又选出30余首编成《鳞爪集》,送给喜欢的朋友。
他还提前为自己写了一首《南柯子》作为悼词:“赤条条的来,赤条条底去。来去赤条无挂虑,随风飏舞远离尘梦地。春华谢复开,秋叶落为泥。绽没惊鸿匆熠熠,优昙一现也留诗画笔。”在他看来,人生再长,最精彩的岁月也总是有限,“只要能过得有点意义,就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