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动物的都市生存策略

贾铭

莱顿大学教授门诺·斯奇尔舒赞是荷兰生物多样性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他在一次采访中，对城镇地区生物加速进化和基因变化以应对无所不在的人类影响进行了阐述。他列举了以下诸多例子：一些鸟类的城市种群适应了城市交通噪声后的鸣唱声，显然比乡村同类更嘹亮、更高亢;纽约中央公园里的白脚老鼠正在进化，以更好地消化纽约人丢弃的高脂肪食物;加勒比地区的蜥蜴正经历着由基因驱动的身体变化，以适应城市建筑物比粗糙树皮光滑得多的表面。

因此，门诺·斯奇尔舒赞认为，对于一些野生动物来说，在城市环境中尽快适应特定的当地条件，对它们的生存和健康发展是一件非常紧迫和重要的事情。他在书中描述了一些物种在城市环境中适应性变化的有趣例子。比如，美国崖燕的翅膀变得越来越短，这样它们就可以在迎面驶来的汽车面前更快地垂直起飞，这是生存压力所带来的基因变化的例子之一。

美国崖燕

福特汉姆大学的詹森·门希对几个城市公园中的野生动物进行观察研究后发现，一些基因上的变化似乎主要与饮食有关，也有一些与城市环境污染导致抗病性的产生有关。在中央公园，他发现那里的老鼠产生了两种区别于其他地方老鼠的基因变化，其中一种是与抗黄曲霉毒素有关的基因变化，另一种是与适应高脂肪食物有关的基因变化。

纽约中央公园是游客人数较多的公园，每年入园人数多达2500万人次，人类在公园里丢弃了大量的食品垃圾。据推测，公园里的老鼠从这些人类遗弃的食物中获得了大部分的营养，但这些食物的脂肪含量普遍较高，还可能含有黄曲霉毒素，由此导致老鼠的基因迅速发生了变化，以适应它們新的城市生活。

纽约中央公园跑过的老鼠

城市里的动植物都需要通过自然选择来适应新的城市生活。城市里的交通噪声、路面上的除冰盐、重金属、城市灯光等，都会对动植物产生极大的影响。加勒比海地区的冠蜥有数百个品种，是极为多样化的一个物种，其中波多黎各的蜥蜴品种，有的生活在森林中，有的与人类一起生活在城市中。城市蜥蜴为了迅速适应城市生活的需要进化出趾垫，这是城市动物进化的突出例子之一。

在森林里，这种特殊种类的蜥蜴在树枝上来回腾挪，捕捉昆虫。而在城市里，它们主要栖息在建筑物的表面，这些物体表面与森林里的树枝、树干比起来，面积更大，也更光滑。这时，蜥蜴需要更强大的抓力，才能避免从光滑的城市建筑物表面掉下去。它们的体重较大，如果从高处掉下，轻则折断骨头，重则直接毙命，因此它们进化出了像壁虎那样有力的趾垫，以帮助它们牢牢抓住光滑的表面。

波多黎各一只雄性蜥蜴

丛林蜥蜴

此外，城市蜥蜴的腿也在变长。这是因为，与森林中的树枝、树干相比，城市建筑物的表面积通常较大，也较平坦，蜥蜴需要更长的附肢才能在上面快速移动并保持平衡。研究人员通过拍摄到的一些视频观察到，将丛林蜥蜴和城市蜥蜴同时放在城市光滑墙体的斜坡上，丛林蜥蜴很难爬上去，而适应了城市生活的蜥蜴却可以在上面快速攀爬。

在一项研究中，以同样方式饲养的丛林蜥蜴和城市蜥蜴，它们的形体和行为表现都有所不同，研究人员由此看到了真正的基因变化。研究人员从城市和森林两个不同的栖息地里，获取蜥蜴的卵或幼体小蜥蜴，然后将它们带到实验室，以同样的方式和条件饲养。它们之间在形体和行为上的差异，显然是进化和遗传因素造成的。

山猫是洛杉矶城市动物的一个种群，它们进入了人类生活的一些区域。在花园里和街道上，人们都可以看到它们穿行活动的身影，它们迄今唯一不能穿越的是高速公路。

野生动物学家劳雷尔·塞利斯研究发现，两条高速公路将城市划分为四个区，山猫很少能从一个地区穿越到另一个地区，因此这四个区的山猫的基因基本上都是独立进化的。例如，某区的山猫群中有一种疥癣流行，这种疾病是由寄生在这些大型猫科动物皮肤下的螨虫引发和传播的。山猫意外摄入的杀虫剂，使得它们的免疫系统变得更弱。过去15年里，许多山猫先后死于此病，而幸存的山猫，拥有了擅长抵抗这种疾病的基因。由于四个区的山猫彼此之间无法接触，因此这种抗病基因是该区的山猫所独有的。

同时，城市环境对城市动物的择偶偏好，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之前一直在山林中繁殖的黑眼灯心草雀，开始全年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迭戈生活。研究发现，适应了城市生活的雌鸟更喜欢尾巴上白色羽毛较少的雄鸟，而森林雌鸟则更钟情于尾巴上有大量白色羽毛的雄鸟。那么，为何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变化？

原来，在黑眼灯心草雀居住的山林中食物匮乏，雌鸟一年只产一窝卵，繁育后代的机会十分宝贵。而尾巴上有大量白色羽毛的雄鸟，通常更有能力护卫自己的领地和巢穴，也最有希望在激烈的择偶竞争中脱颖而出。但圣迭戈的城市环境有所不同，鸟儿们可获得足够的食物，雌鸟一年可产卵三到四窝，护卫领地和巢穴也不再显得那么重要。对雌鸟而言，雄鸟帮助一起抚养幼雏的重要性，远胜于雄鸟其他的能力。因此，在城市里，随着雌鸟择偶偏好的变化，雄鸟尾巴上的白色羽毛正在渐渐消失。这也许是因为，曾经彰显雄鸟力量的重要特征，在城市生活中显然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山猫

城市环境就像一个大熔炉，在野生动物进军城市的同时，还有许多植物的适应性进化也在悄然发生着。在大多数城市里，生态系统中的主要参与者是人类引入的物种，这些物种不一定是本地物种。门诺·斯奇尔舒赞认为，如果我们想让城市更加绿色环保，那么最好的候选物种应该是已经长期适应城市生活的物种，而不是从园艺中心的产品目录中挑选出来的物种。生长在城市空地上的一些物种，实际上许多都是外来物种，它们可能是最适合在绿色屋顶、绿色墙体或城市中的其他任何地方生长的物种。城市动植物的生存现状表明，大自然正在适应这个日益城市化的世界。

在野生物种适应人类创造的城市环境的过程中，可以找到关于动植物迅速适应并进化的更多有趣的例子。但同时需要认识到的一点是，快速进化的另一面是大量的死亡。我们所看到的进化物种只是少数幸运的物种，它们在人工条件下生存了下来，但其背后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失败的物种群体，它们无法适应人类带来的环境变化。并非所有物種都能很好地适应城市生活，一些无法适应城市环境的物种也许消失或者灭绝了，但也可能在一些原始地区还有少量幸存。因此，为了保护地球上大部分地区的生物多样性，我们仍然需要努力保护那些未受城市化影响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