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中的建筑大师

2022-05-31 11:17余玮吴志菲
风流一代·经典文摘 2022年8期
关键词:吴良镛梁思成建筑

余玮 吴志菲

徜徉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庄严挺拔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以巍峨的碑体、优美的轮廓、饰有卷云与垂幔的碑顶,吸引人们驻足、追思缅怀先烈。这座1952年动工兴建、1958年落成揭幕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是由我国杰出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主持设计的。他的助手、新中国的建筑大师吴良镛也参与了有关设计方案的讨论。当时,30多岁的吴良镛已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委员会委员、国庆工程审查委员会成员、北京市都市规划委员会顾问。

2012年2月14日上午,北京人民大会堂。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这里隆重举行。“中国人居之父”吴良镛院士荣获2011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向他颁发红底金字的获奖证书,并同他握手表示祝贺。

“人民建筑师”的缘起

吴良镛原本没想过选择建筑或城市规划这个专业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1940年7月的一天,吴良镛在重庆合川二中参加完中学统考。午后,他还在睡午觉,日本的轰炸机来了。一时间地动山摇,火光冲天,瓦砾遍地。“这件事,对我的刺激很大,当时就想要把城市重新建好。”回想起那不堪的场景,吴良镛的双眼湿润了。

这一年,吴良镛进入重庆中央大学建筑系,立志战后重建家园。1944年5月,作为应届毕业生,吴良镛被政府征调在滇西远征军任译员。1945年,他应梁思成之邀,参加由梁主持的“战区文物保护委员会”,协助编制《全国文物保护目录》等。抗日战争胜利前夕,为顺应战后复兴的需要,梁思成致书当时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畅叙建筑教育的发展方向,并建议创办清华大学建筑系。不久,他兴奋地告诉吴良镛,清华大学批准办建筑系了,问他是否愿加入建筑系工作。从此,吴良镛开始了一生为之奋斗的建筑教育生涯。

“我初次见到梁先生,他当时40多岁,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蔼可亲,但弱不禁风。抗战期间,他身体一直虚弱,多病缠身。”说起导师梁思成,吴良镛难抑崇敬之情,“因患有脊椎组织硬化症,梁先生身背铁马甲。身体如此孱弱的他,大热天还要伏案作图,其难度可想而知,他把下巴顶在花瓶口,笑称如此一来线可以划得更直,实际上是找个支点,借以支持头部的重量。梁先生这种不倦的敬业精神及学术上的創新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建筑师学习。”在导师梁思成的影响与感染下,吴良镛很快成长为新中国建筑界及建筑教育事业上的开拓者之一。

1948年,梁思成推荐吴良镛赴美国匡溪艺术学院攻读建筑与城市设计专业,师从世界著名建筑大师伊利尔·沙里宁。在其指导下深造,第二年吴良镛便获得硕士学位,并在学术界崭露头角。

正当他在美国建筑界初露锋芒之时,吴良镛的恩师梁思成、林徽因从国内给他寄了一封信:“北京百废俱兴,正要开展城市规划工作,希望你赶快回来。”1950年底,吴良镛冲破阻挠,毅然绕道归来,参加新中国的建设。

致力中国城乡建设

1999年6月23日上午,国际建筑师协会第二十届大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这是国际建协自1948年成立以来第一次在亚澳地区召开的世界建筑师大会。大会开幕后,吴良镛作为本次大会的科学委员会主席和国际建协《北京宪章》起草人走上讲台,代表中国建筑师以“世纪之交展望建筑学的未来”为题向大会作主旨报告。

大会通过了吴良镛负责起草的《北京宪章》。这是指导21世纪建筑发展的重要的纲领性文献,标志着吴良镛的“广义建筑学”与“人居环境”学说已为世界建筑师所普遍接受和推崇,从而扭转了长期以来西方建筑理论占主导地位的局面。

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的建筑事业方兴未艾,出现许多错综复杂的实际问题,吴良镛吸取中国文化、哲学的精华,融合多学科的研究成果,创造性地提出“广义建筑学”理论。针对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城市化与建设事业快速发展的新局面,他提出以城市规划、建筑与园林为核心,整合工程、地理、生态等相关学科,构建“人居环境科学”体系,以建立宜居的人类生活环境。

吴良镛视城市规划和建筑学为致用之学,一生不遗余力地利用各种条件参与建设实践,努力解决中国城乡建设的实际问题。他从20世纪50年代起担任北京市都市规划委员会顾问,改革开放后又积极参与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规划设计的论证和专题研究。其中,他主持的北京亚运会建筑的规划设计研究,提出“以集中为主,分散与集中相结合”模式并被付诸实施,减免了主体场馆的建设,节约了大量财力;参与长江三峡人居环境建设研究时,他提出要把三峡工程视为一次特殊的城镇化过程,是三峡地区产业和经济结构大调整和大发展的契机,这一提法颇有指导意义,被收入中国工程院出版的《中国科学技术前沿》;他组织设计的曲阜孔子研究院,追求传统文化品格与现代建筑的有机结合,利用传统与现代的象征符号体现历史文化与地方环境融合的设计思想,该工程项目成为中国人居环境的典型范例之一。

建筑师的画作

吴良镛自幼喜爱美术与文学,后因工作原因渐渐疏远了文学,而画笔一直是伴他左右的“伙伴”。他的画作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饱含着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激情,从立意、构图到所用的技能、技巧和技法,无不让人叹为观止。

建筑专家当然尤工建筑画。建筑画是一种特殊的艺术品,它既不同于风景画,更不同于山水画,是以建筑为构图焦点、以表现建筑形体为目的、集结构与神韵为一体的美术作品。“建筑画是表达建筑设计者意象的画,是建筑工作者的特殊语言,以画代言,以形示意。当然,它既要表现出完美的艺术性,又要表现出建筑物的时代性和建筑的内涵,更要表现出建筑物的功能性。”关于建筑画,吴良镛道出了不少自己的观点,“画古代建筑,这些画不是考古学上的复原图,而是加进了对未来建筑的许多构想,是情感和理智的再创作。”

七十多年前,吴良镛刚刚给梁思成当助手时,帮着画佛光寺的插图,画到檐下斗拱,他随便勾了几笔,梁思成看了笑着对他说“把你考着了”,并动手为他改图。“这件事,我至今难忘,因为它告诉我——严谨、不苟且,这是建筑画的第一要义。梁先生略加修改,立见精神,形象准确,使我惊叹不已。即使是草图,寥寥数笔,也应力求做到大致不差。”吴良镛自感荣幸,从事建筑学工作期间能得国内多位顶级大师的言传身教,“20世纪40年代初到中央大学也曾受过业师李健晨、杨廷宝教授等人的指导,我国杰出的建筑大师童寯也是我的老师,我第一次完整地欣赏到童老的作品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他的画构图精美,信手拈来皆可入画,用笔奔放,或走笔疾书,或淋漓尽致,或枯涩有力。”其实,吴良镛本人的建筑画同样铿锵有声,于细微处又若游丝延绵,干湿有分。作画时,他随题材挥洒自如,引人随之步入画境。

如果说画是吴良镛灵感的再现,那么建筑物则是吴良镛富有个性的优秀作品。他参与的国家图书馆设计方案,体现了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深厚、典籍丰富的特点,主体建筑布局对称,构图严谨,格调典雅。中心高达63.6米的塔形书库大楼巍然屹立,标志性强,周围环绕低层阅览楼,轮廓高低错落。蓝玻璃瓦顶、淡灰色外墙砖、汉白玉栏杆、古铜色铝合金窗,这一切在绿荫的衬托下,渲染出如古代书院一般清新高雅的气氛。室内以表现中国辉煌文化的壁画、浮雕处理,文化气息浓郁。

从某种意义上讲,吴良镛更是一位人文主义学者,他致力于建筑学、城市规划与人文科学相结合。吴良镛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不止一次提出应在古城之外设置中央商业区,保护故宫、皇家园林及对称排列的四合院,它们是北京城市传统文化的象征。不幸的是,由20世纪80年代规划工作者在总结经验基础上提出的古城内建筑高度控制规定,当前已几乎被全线突破。这时,吴良镛再次发出了救救北京古城的呼声。他曾同季羡林、侯仁之等4位著名学者共同倡议发起“建立保护中华文化遗产专项基金”,这是“保卫文化的北京”的一个行动宣言。

“当前的经济建设、房地产开发绝不能以牺牲历史文化遗产为代价。”吴良镛再三提醒,他的脚步还在古都的街巷里踏响。

(摘自天地出版社《大国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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