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
北大的陈平原教授有一本书叫《千古文人侠客梦》,讲透了文人所向往的自由豪侠之梦。要不是因为点爸,我真的没有注意到,不少中国男人除了侠客梦、宰相梦之外,还有一个胡子梦。
因为新冠疫情在家工作,点爸有一段时间没剃胡子。有一天,我随口说,你这胡子可以留起来了。点爸不由得大喜,以为是知音,竟然真的把胡子留起来了。
点爸的胡子四面八方、旁逸斜出地长出来,真的挺难看的,像一丛无人维护的野草。我这才发现,电影明星,类似于马龙·白兰度和克拉克·蓋博,他们的整整齐齐的胡须并非天然形成,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
有一天我们家喝稀饭,点爸嘴还没到碗前面,胡子先戳进了粥里,他茫然地抬起头,看起来像一只河狸,我不由得大笑起来。点爸有点懊丧,我安慰他:“你再忍忍,等胡子再长了,我拿闺女的头绳给你扎个小辫,喝起粥来就不费劲了。”我忽然想起来似乎有一种东西叫做发蜡,那是不是可以给胡子使呢?我们家没有发蜡,倒是有一瓶没人用过了期的啫喱,回头可以给点爸试试,说不定可以制造出达利一样的艺术效果。
胡子越长越长的点爸顾盼自雄,经常邀请我给他拍照片,我土法炼钢说:“你是不是可以用手指头把胡子尖捻一下,这样就可以练成张大帅一样的菱角胡子?”点爸依言实验,发现给胡子做造型是一种非常高超的技术,搞不好了,胡子尖各自为政,一个朝上一个朝下,看起来人格分裂。
我发现,中国男女对胡子的观点截然不同。男性对胡子颇为赞赏,大部分女性对胡子深恶痛绝。点爸的胡子留到三四厘米的时候,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我妈看。我妈一看女婿如此乖张,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问我:“他是不是没钱买刮胡刀?”我说:“他就是留着玩儿。”我妈又问:“他是不是崇洋媚外?”
我又把点爸的照片给闺蜜看。闺蜜A发了一张大笑捶地的表情,闺蜜B问:“他是不是入了某教?”我说:“没有没有,出于美学考虑。”点爸不服气,把留胡照发给他的朋友。男性朋友都赞美,只有一位女同学说“看起来像一个蜡像”,另外一个女同学问:“你是不是没钱买刮胡刀?”
点爸和大学同学一起讨论胡子,有一个男生吐槽说,留胡子非常麻烦,吃饭的时候会夹到牙齿缝里,最终放弃了。点爸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不为负面评价所动,坚持把胡子留下来,小女儿因此非常愉快,刚过半岁的她正在发展手指抓握能力,每次爸爸把她抱在怀里,她就伸出小胖手,死死地揪着胡子,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拔,爸爸夸张而欢快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她就乐得大笑。
好像年轻一代的中国男孩对胡子也不大感冒。点爸有一次和九零后的小朋友视频,该小朋友看到胡子,表示自己吓了一跳。点爸关了摄像头之后虚心请教我:“他是不是会认为我是一个怪咖?”
最终,因为要照证件照,点爸忍痛剃掉了他的胡子,恢复了青春。我们全都欢欣鼓舞,只有他怅然若失。剃完胡子之后,点爸经常捧着自己的留胡子照片叹息:“我美髯公的梦想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