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
老同学聚会,大家都聊得很开心,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十点。席间不时有电话铃声响起,不用说,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的都是家里人。
我身边的大李对着手机话筒:“马上,快了快了,你先睡吧。”话筒里传来一声狮吼:“限你三十分钟内回来,要不然别回来了。”家里后院“失火”,大李离座去门外“灭火”去了。
有点微醺的大姚,见别人的老婆几次三番地催问什么时候回家,对着手机开始问:“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出来了好几个小时,你不管不问,半点也不担心?什么让我和同学好好聚聚,给我们空间,都是废话。别啰唆,快来接我。”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脑袋一歪,趴桌上不动了。
这里成了一个秀恩爱的现场。我拿出手机瞅了瞅,没动静。过会儿再看,还是没有动静。在闹嚷嚷的同学们中间,我突然觉得无比孤独。
有同学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要不怎么不打电话?”我骂了句:“胡说八道。”差点摔了盘子,决定出去静静。
大李的老婆生气了,大李还在门外赔着笑脸拼命解释。见此一幕,我的心更加静不下来。
我悄悄地打开微信,老婆的对话框里,还是我傍晚发给她的一句“不回家吃饭”和老婆回的一个“好”字。
不知从何时起,当我应酬晚归时,老婆不再问我需不需要过来接我,也不再留“醒酒茶在桌上,我在床上”的话。
当我回到家时,老婆已经睡了,只有一盏门灯亮着。我悄悄推开卧室的门,老婆打着呼噜,睡得特别沉。我很想摇醒她,像大姚那样质问一句:“我在外面,你就半点也不担心?”
但我发觉,我没权质问她。
起初,老婆并不是这样对我不管不问的。她很黏我,相熟一些的老同学都知道。
有一次我们也是同学聚会,老婆打了两次电话,我嫌耽误我们叙旧,干脆关了机。她再打打不通,担心我出事,居然打到我同学的手机上,问我怎么了。面对同学们那揶揄的笑,我朝着话筒发飙:“你觉得你是谁?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越来越觉得,婚姻不是我理想中的样子。不说别的,老婆的诸多废话,就够我心堵的了。早上下床洗漱,做早餐的老婆会问一句:“你醒了?”废话,我没醒难道是梦游?吃饭时,她会说几句诸如“今天太阳很好”之类的话。废话,我又不瞎,那太阳光当然看得见。出门时,老婆往往会叮嘱一句“路上慢点开车”。废话,上班高峰想开快车也开不了。晚上回到家,她会说“你回来啦”。废话,我不回来你能看到我?
晚上,老婆有时会换上刚买的新衣服问我:“老公,这衣服好看吗?”我答:“我说不好看难道你会去退了么?”有时老婆会依偎在我身边问:“老公,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我回答:“男孩女孩,我想要什么自己能说了算么?这取决于男性的染色体。”亏得老婆还受过高等教育,会问出这样没科学性的话来。
老婆有些不高兴,我看得出来。你委屈,我更委屈。娶个老婆,花我的钱就罢了,还整天管这管那,我脑子进爆米花了,才会走进婚姻这座围城自找罪受。
渐渐地,对于老婆的信息,我愿回就回,不愿回就那么晾着她。老婆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她变沉默了,不再多管多问我的事。再以后,我甚至懒得跟她通话,在外应酬只在微信上通知她一声。她也只简短地回一两个字。
我的耳根,终于变得清净了。
不知别人有没有像我这样:老婆活泼爱闹时,老嫌她吵;老婆没有废话时,我又觉得生活中缺失了很多。在今天晚上,这种感觉更为深刻。
被子从肩上滑下了一小截,我刚要给老婆掖掖被角,她仿佛梦中感知,居然自己伸手掖好了。曾经她让我给她盖被子,我回她的是“你又不是没手没脚”。她再没说什么,现在,在睡梦中她也学会了“自力更生”。
她睡得恬静安穩,大约没有梦到她那晚归的丈夫。以前,她有什么想法会表达出来。而现在,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想着什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仿佛成了陌生人。
我悄悄拿过她的手机,去了知乎(网络社交平台)。果然,她在那里有一个树洞(指网络上承受秘密、私事的平台)。她说,她很爱我,但不知婚姻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还有没有存续的必要。她说现在的我,变得冷漠寡言、不愿沟通,不再像以前的我。她说,她本来很喜欢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宝宝,现在,她不想要了,因为她不确定能给宝宝一个好的家庭环境。
我先怒后惊。怒的是,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她有心为之;惊的是,我的婚姻,竟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身上的冷汗刷地冒出了一层,一种要失去的恐惧笼罩着我。老婆是我真心喜欢的,这个家,我也真的不想让它解体。我自认为,老婆的废话,就像她身上的一根刺,拔去了,她就会更加完美。然而,事实却不如所愿。没了老婆的那些“废话”,家里变成了一潭死水。
我彻夜难眠,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了一晚上的天花板。天大地大,家只有一个,老婆也只有一个,我却把最坏的一面留给了她。
细想一下,我们得逢太平盛世,经济无忧,生活中哪有什么大事?小家庭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表现出来,可不都是废话?而我眼中那些所谓的“废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为“情话”?夫妻之间的感情,可不就是靠这些废话维系的么?老婆诚心与我沟通交流,而我,用那刀子般的言语伤她的心。
天亮了,厨房飘来煎鸡蛋的香味儿。我摇摇晃晃地从卧室走出来,老婆看了我一眼,没多说话。昨晚我几点回来的,她半句都没问。
看着电视吃早饭时,我没话找话:“今天天气很好。”“嗯。”“今天周末,你怎么安排?”“和闺蜜约好了去逛街。”她的计划里,已经没有了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活该,有今天,全是我自找的。老婆全神贯注地化妆,换漂亮衣服,全程把杵在一旁的我当空气。然后,她飘然出门了。
以前,老婆出门,我会欣喜若狂。她一出去,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可归我了。然而今天,我这个家都快完蛋了,我觉得游戏半点也不“香”了,哥们约着喝酒也不想喝了。
幸好,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努力地想对策。首先,我得表一表悔过的决心。我搜肠刮肚,用尽浑身的力气,写了一份好几千字的检讨书,深刻分析了自己的错误,并附上了改正措施。然后,去花店买了老婆最爱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最后,我做了几个老婆爱吃的菜,给她打电话请她回家吃饭。
吃饭时,我殷勤地给她剥虾盛汤,老婆颇感意外:“你今天有点反常,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奉上悔过书:“老婆,委屈你了。不是我今天反常,是我以前混蛋,我决定痛改前非。看在没有原则性错误的份上,原谅我行吗?”老婆一目十行看完:“好,给你三个月试用期。”
从此,每天午饭时,我会主动问一下老婆吃的什么,在做什么。晚上回家后吃了晚饭,我俩携手出去散步,一起聊单位有趣的事情,聊路上的所见所想。工作再忙,我至少每天抽出十分钟和老婆说说话儿。慢慢地,我们的小家重归温馨与美好。
宝贝在老婆肚子里第一次拳打脚踢,我欣喜若狂。然后,每天晚上,我会对着肚子里的宝贝,不厌其烦地教他叫爸爸。老婆烦得捂耳朵:“她这么小,会叫什么,你整天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点有用的行吗?”我从善如流:“行!老婆,我爱你。”
编辑|饶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