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读学校开挂：谁说警察的儿子“像根草”

红袖添乱

当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碰上一个傻傻的“问题儿子”，他该怎么办？又将会触发怎样的战争？

愣住：刑警队长送儿子进工读学校

2021年刚开学，辽宁省锦州市工读学校教学楼前停了一辆警车。校长和一个黑着脸的警察迎面走来。

“我是市刑警队长姚启明。以后，我儿子姚睿就交给您管了！”

温晓愣住了。工读学校里的孩子不少犯过事，还有的是因早恋、网瘾被当成“坏孩子”送来的。

可是，警察还管不好自己的儿子，需要送到这样的学校来？

姚睿个子不高，皮肤很白，长长的睫毛，像个腼腆的小女生。一路上，姚睿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温晓注意到，姚睿特别害怕别人碰他。上课的时候，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把身子压得低低的，偶尔被温晓点到名，也吓得一激灵。

温晓了解了下姚睿的情况。他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没了。从小，他跟着奶奶长大，6岁才回到父亲姚启明身边。

姚队送儿子那天，他对温晓说过：“温老师，我要提醒您一下，他脑子不太好使，容易做出一些过激行为。”

这话听起来倒像在描述一个“犯罪分子”，这对父子平时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听说，姚睿来工读学校的原因是他用裁纸刀刺伤了班主任的下身。温晓很奇怪，一个如此单纯胆小的孩子，怎么会向老师挥刀？为搞清楚这个疑惑，温晓去找学生刘思墨了解情况。这名漂亮女生情商高，市里所有中学都有她的朋友。

一听到姚睿的名字，刘思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说：“‘傻姚的事嘛，其实，不能怪他，这事儿还要怨他爸。还有那个极品班主任，38岁的老男人，最爱占女生便宜，他就摸过我朋友的大腿！”

“没人举报吗？”温晓问。

“成绩高于一切！再说举报也没用，那个陈老师，名头一大堆，什么优秀教师，语文组组长，科研带头人，其实就是个势利眼！”

温晓微微叹了一口气。

刘思墨告诉温晓，姚睿胆子小，一紧张就口吃，而且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大家都觉得他脑袋有问题，连女生都欺负他，都叫他“傻姚”。

姚睿的班主任有个习惯，每年接新生之后，会给每个同学发一张联络卡。卡上要求写明家长的职业和薪资，这些卡就成了他排座位、对待学生的依据。当需要办事、找资源的时候，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一开始，班主任看姚睿的父亲是刑警队长，还高看他两眼。

有一次，班主任的一个亲戚出了点事，他给姚队打电话，让姚队帮忙疏通一下。姚队说话也不带拐弯的，直接把人家给撅了回去。结果姚睿就悲剧了。班主任把他从第一座调到最后一座。

失宠之后，姚睿经常被同学拖到厕所里打，有一次被打急了，姚睿推了其中一个男生一下，结果那个男生跑到班主任那儿恶人先告状。

姚睿嘴笨，哼唧半天解释不清楚。班主任不但罚他站了一天，不许他吃午饭，还要他打扫教室，抄十遍课文。

作为老师，温晓明白，排挤和孤立的杀伤力更甚于体罚。可是，姚睿在学校被欺负，姚队不知道吗？刘思墨说每次家长会，姚睿他爸从来没去过，永远在加班。等知道的时候，悲剧也已经发生了。

班主任收拾过姚睿，以为姚队这回总该识趣了。他的弟弟想进公安局，找姚队帮忙疏通一下。结果姚队怒了，说他不能徇私舞弊，还让班主任注意自己的职业操守。班主任自然把气都撒在姚睿身上。

有一次，几个男生把姚睿抬起来扔进女厕所，正赶上里面有几个女生在换舞蹈服，她们揪住姚睿，非说他偷窥。姚睿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告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怂恿学生，说姚睿耍流氓、变态。

姚睿“噌”地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第一次为自己辩解，说没偷看。班主任骂他：“有人生没人教，亏你老子还是刑警队的，生出这样的儿子还假装什么正义！”

没想到，就在班主任转身准备写板书的时候，姚睿掏出笔袋里的裁纸刀，冲到讲台上，刺向班主任的下身，还说了句“你才是耍流氓”！

姚队一听儿子把老师给捅了，气得把枪顶在了儿子脑门上。

融冰：帮隔阂的亲情学会表达爱

了解姚睿的过往后，温晓对他更多了几分关注。

他的指甲长了，喜欢用牙齿咬。温晓把他叫到办公室，打开平板，给他放了部电影，叫《彩虹照耀》，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指甲剪。看他看得入迷，顺带把他头发也修理了。

电影里的母亲安抚儿子说：“你爸看起来像个石头，但他内心很柔软，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姚睿开始小声啜泣。温晓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姚睿顺势在她怀里大哭了起来。

姚睿渐渐不再怕温晓。他的英语基础不差，温晓让他当了英语课代表。半个多月后，他开始手脚麻利地帮温晓把作业收好，抱到办公室。

温晓觉得姚睿的胆小和他爸过分苛刻的教育有关，决定找姚队来学校沟通一下。打了三次电话，姚队才不耐烦地来了。

温晓提醒他：“姚队，儿子不是您的犯人，您禁止他接触一切娱乐，强制性的管理不利于成长。”

“我希望他目标明确，有错吗？他还未成年，就用刀扎老师，放任下去，还得了？”姚队一激动，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要不是您的‘铁面无私，您儿子说不定不会走到这一步。”温晓也毫不客气。

姚队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有问题就拿刀解决？奇了怪，我怎么有这样的儿子！”

正说着，姚队的手机响了。

“什么？发现一具女尸？好，馬上到！”他挂了电话，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温晓脱口而出：“您知不知道，您儿子是为了维护您的形象，才向那个班主任下的手？”

姚队背对着温晓，停住了。他的肩膀微耸了一下，然后一头扎进暴雨里。不欢而散的会谈后，温晓心里更是憋了一股子劲，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第二天，温晓把姚睿带到许松、付天一和李皓晨这个“铁三角”组合面前，让他们带带他。

哪知，一个月之后，“铁三角”来汇报时，许松说：“老师，退货吧，这小子跟外星人似的，撒谎都不会。”

学霸李皓晨也倒苦水：“他是有点不灵光。我发现他喜欢背答案，同类型的题目，全用一模一样的式子解，连数字都不带改的。”

温晓仔细研究了一下姚睿做过的数学题，这下看出名堂来了——姚睿居然把所有经典习题的答案都背了下来，遇到相似题型的时候，直接往上面套。为了验证他的记忆力，温晓马上挑了篇英语课文，没想到，姚睿读了两遍之后，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丝毫不结巴。可以说，他的记忆力超乎常人！

运用这项优势后，姚睿成绩进步很快，会考中，三科总分排在了年级第三名。真没想到，姚队不让儿子接触电子产品，竟锻炼了他过目不忘的本领！

5月底的一个周末，温晓送姚睿回家取换季的衣物。进了家门，一股潮气迎面扑来，沙发上还胡乱堆着几件姚队的衣服，茶几上摆着半碗发馊的泡面。姚睿的卧室在南边。

推门进去，里面却是另一番样子，窗明几净。书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电脑，鼠标旁还有一本有关心理侧写的书。几件休闲服整整齐齐地码在姚睿的床上。

“哇，这些肯定是爸爸给我买的。他知道我对犯罪心理感兴趣！”姚睿把书跟宝贝似的捧在手上，反复摩挲着封面。温晓会心一笑。这世上哪有不在乎儿子的父亲？他们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

晚上9点30分，从姚睿家楼道里出来，刚巧碰到姚队撑着伞、垮着个身子缓慢地走进楼里。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眶发黑，一看就是许久没有合眼。

温晓的心，抽动了一下，感觉突然理解了他之前的急躁。疲惫的生活，身上的使命，工作的焦虑，可能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耐心消磨得彻彻底底，所以，他在与孩子相处的时间里，总想尽可能地一刀切，一次性解决所有的矛盾。该怎样教育孩子，他未必不懂。

上半学期末的一个周六，温晓休假。晚上11多，突然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宿舍楼起火了。

她著急忙慌地赶到学校，心里七上八下，不断祈祷，人可千万别出事。

跑到宿舍楼下，消防车已经赶到，大部分学生被安全转移到楼下。刘思墨正披着被子，挤在人群里。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她说：“老师，姚睿和‘铁三角被困在宿舍里了。”

温晓感觉到喉咙一阵发紧，说不出话来。好在消防员已经破窗成功，正用云梯把孩子们一个个转移出来。

许松最先看到温晓，他拉着黑黢黢的姚睿穿过人群，挤到她面前喊：“老师，姚睿真牛，是他把我们带到水房的！”

接着，付天一和李皓晨也出来了。“你们都没受伤吧？”温晓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两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跟温晓讲着经过。

蜕变：这世上没有人能活成孤岛

原来，楼内刚起火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包括“铁三角”这三个很勇敢的孩子，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朝门口跑去。

可是，姚睿则吓得直哆嗦，一动也不敢动，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

许松跑出了几步，又掉转头，使劲像揪小鸡子一样一把把姚睿扯起来说：“什么时候你才不掉链子？火烧眉毛了都，你怎么还有空背书？”

姚睿被扯得往前走了几步，他又使劲挣脱了，嘴唇依旧哆嗦着，双手乱比画：“不能跑，不能跑！我们不能跑！”

许松气疯了，大声吼着：“不跑，等死啊！你这个怂货！”

付一天和李皓晨听见动静，也折返回来。付一天冲许松吼了一声：“还跟他磨蹭啥！”

三个人心领神会，两个上前架着姚睿的胳膊，另一个拎起他的双腿，抬起来就往门口冲。

姚睿双手乱抓，趁着大家不防备，双腿用力一蹬，摔在了地上。他半蹲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先……关闭隔门，防止进烟，否则大家都得死！”

“别听他的，这个怂货吓傻了。”付一天一边说，一边打算重新抓住姚睿。

见姚睿实在不对劲，许松制止道：“让他说！”

姚睿急得快哭了，他说：“我真的没骗你们。我爸带我参加过消防演练，我因为做错了，被他打过！”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许松拿定了主意。他手指着姚睿说：“要是你指挥错了，我就把你扔到火里去。”说完，他第一个跑到走廊尽头，狠狠地关闭了隔门。

之后，在姚睿的指挥下，四个人断定起火在西三楼，风向是东南风，他们决定从逆风方向摸到二楼水房。在水房里，他们遇到了一个被困的女孩，四个人把女孩放在窗口最靠外的地方，他们用身体挡着身后的热浪，守在窗口等待救援。

在坚持了十几分钟后，消防车赶到，因为五个孩子已经自己从火海里跑到了窗口这个最适宜救援的位置，他们几乎没费劲就救下了他们。

“孩子们，好样的！”温晓把几个孩子搂到一起，“你们真是要吓死我了！”“铁三角”惊魂未定，他们纷纷跟温晓解释：“老师，是姚睿那个小子救了我们！”

许松一把搂过姚睿：“小子，哥哥们的命算是你给捡回来的。不过我看你这回是瞎猫遇到死耗子，以后该怂还是怂，但放心，哥哥们罩着你！”

姚睿直往温晓身后退，他还不太习惯“铁三角”的热情。温晓抬头看着宿舍，浓烟滚滚。消防队的领队说，要不是5个孩子自救在先，后果不堪设想。

温晓通知了家长，姚队是第一个赶过来的。看到儿子没什么大碍，姚队啥话也没说，使劲拍了下他的肩。温晓特意走上前告诉姚队，姚睿这次表现得很英勇。

姚队又皱了眉头：“他身体不行，人又怂，必须得善于观察。要不然，不就是一个废物？那些消防知识、观察方法，都是我逼他学的。看来，没白挨打！”温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姚睿却突然一把抱住姚队的腰，哭了：“爸，我也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高大的姚队瞬间定住了，半晌，他俯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又皱起了眉头：“没出息的东西——”依旧是斥责，但姚睿却“赖”在爸爸身边，还笑嘻嘻的，带着几分自豪，仿佛再也不怕别人的嘲笑。

事后，消防支队通知了火场调查结果，是因为体育老师在查寝时吸烟，没有熄灭的烟头点燃了垃圾箱才酿成火灾的。学校给姚睿记了大功，被救的女生家长还专程给姚睿送了锦旗。

开表彰大会那天，姚睿上台，眼神怯怯的，四下张望。温晓和姚队坐在台下最后一排，她看见父子俩的目光触碰到一起，相视而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活成一座孤岛。从来，人心都是相对的，更何况父子。

在那之后，温晓组织班上的孩子写了一张心愿卡片。姚睿写了两条：1.希望爸爸下班能吃上我做的饭菜;2.长大我想成为心理侧写师，做爸爸一样的英雄。

更意外的是，学校在组织孩子心理测试时，咨询老师给姚睿做了国际标准智商测试，那张测试书上写着：“智商值131，超常。”

谁能想到，曾经被霸凌的“小结巴”是个高智商少年？这样的孩子，加以引导，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