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力
“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锄头是父亲一生的写照,锄头也影响了我的一生。从山村走出来的我,从小便与锄头等物什结下了不解之缘。它们是祖祖辈辈吃饭的家伙什,是家家户户的宝贝。
鲜活的记忆里,父亲算是与锄头打了一辈子交情,在地里刨食,靠它托起一家人的生计。每当看着父亲扛着锄头往地里赶时,我也“一溜烟”跟在他身后。只见父亲卷起袖子,吐一口唾沫于掌心,握起锄头一股脑儿钻进地垄里,没多大功夫,锃亮的锄头就为一块又一块的地换上了新衣。我也不甘示弱,在与父亲的“比试”中多少嫩绿的庄稼幼苗惨遭荼毒。
在与锄头打交道的日子,路见不平,拔锄铲去。在“带月荷锄归”中,它更是赋予了我神奇的力量和勇气。它是劳动的农具,它是儿时的玩伴,它更是可靠而亲密的伙伴关系。还记得有一次扛着锄头奔跑,最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左手腕被紧握在手里的锄头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在时光的打磨中,左手腕的伤痕也被一点点抹去,唯一剩下那段“鲜红”的记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母亲再不让我碰锄头,也不让我和大人们一起下地了。那种感觉像极了工作以后,接上父亲到城里小住,闲适的城市生活与农忙的充实形成巨大反差,父亲反倒变得极不适应起来,甚至是一种痛苦的煎熬。终于有一天在与父母无数次的“谈判”中,以划分“专属区域”为代价,锄头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它嗜过我的血,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必离不开它。我也一次次遵守着与父母的承诺,努力耕耘着那专属于我的一方小小乐土。
一次下地回来,在山下的河里清理占满泥土的锄头,我突然问母亲:“这河有多长?”母亲直起腰指了指山的那边告诉我:“你看到对面那座山了吗?它就长到那山的后边!”“好远!”我笑嘻嘻的对母亲说。往后我才知道,山的那边还是山。山那边的山啊,时常使我莫名的引生出一切有关于时间和遥远的无限遐想。……
转眼经年,直到有一天回乡下翻建老宅收拾东西,在某个圪角里我突然发现了被蛛网与灰尘查封的锄头,虽然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那曾经被开辟出来平整的庄稼地和一年里丰硕的收成,那是锄头的丰功伟业,锄头也算是盖世功臣呀。
多少年过去了,一切结局已然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我们木怔般的惊讶。物什如此,人亦如此,都会在时间的结局中遗忘很多东西。但于我而言,一如迟子建说过的一句话:“我还是热爱我们家的农具,热爱它们的愚钝和那满身岁月的尘垢。”
(作者为本刊特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