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叔叔
“香港,让我紧紧拉住你的手吧,听听最后一分钟的风雨归程,然后去奔跑,去拥抱,去迎接那新鲜的含露的、芳香的扎根在深深大地上的第一朵紫荆……”
这首诗记录下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怀抱最后一分钟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特殊时刻,距离国歌奏响在香江之畔,中英交接仪式顺利举行已经过去25年。回归以来,香港与祖国同发展、共繁荣,活力之都魅力依旧,“东方之珠”更加璀璨。为庆祝香港回归25周年,我刊“湾区连心桥”栏目特别推出“紫荆花开”专题策划。
对于香港回归,我最不能忘记的,正是1997年7月1日。因为这一天,我送了一份回归贺礼给我自己。
香港回归前一天,即是1997年6月30日,我在澳门的家,把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因为我即将离家一个多月。把整理好的箱子推在一旁,我两手空空地出门了,目的地是“港澳码头”。
那夜,我独自乘船到了香港上环信德码头时,两个在香港的亲友早已在码头等候我多时。然后,我们一行三人,在英国殖民统治香港的最后一夜,走遍港九街头,见证历史性的一刻。
我记得,当时我穿的T恤上,印有半面英国米字旗和半面中国五星旗,而举目所见的香港街头,更是旗海飘扬。人群的摩肩接踵亦与旗海呼应,黑头发黄皮肤,以及红头发绿眼睛、金头发白皮肤,都挤在同一片的霓虹灯下。金中有黑,黑中有红,十足的香港色彩。
或许是人太多,或许是那夜太热,或许是回归的心太兴奋,我们仨和街上很多人一样,一身是汗,米字与五星都粘在我的胸膛。于是,我走进一间大型衣服连锁店,买了一件新T恤换上。那件新衣上印有“97”两个数,数字9是中国红,数字7是英国蓝。二十五年了,我犹记得在收银处排队时,瞥见排在我前面的外国人,手上拿了十几件这类回归主题的T恤,件件印花不同。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多?他说,是特意带回老家的,有的送人,有的珍藏,因为这就是时代的见证。
我更记得的是,收银处店员额上闪着的汗珠。我暗想,在今晚这大时代的巨轮下,竟然仍有人,如常开店,如常工作,如常加班,一如香港发展近百年来一样,一样的勤奋,一样的拼搏。我觉得,那夜店员额上的闪闪汗珠,就是最耀目的东方之珠。
走出店铺,穿上“97”新衣的我,抬头看大厦幕场的巨大屏幕,时间显示的是十一点半,我们一行人旋即钻进地铁站,奔赴香港的心脏地带—中环。正如我所料,地铁站人潮如涌,但又秩序井然。一组又一组的皇家香港警察,在这夜依然不忘使命,在街头、在车站、在商场内,仍然穿着军装维持秩序。
“皇家香港警察”!今晚十二点之后,就会因回归而消失的一个名词。回归后,香港重返祖国怀抱,香港的警察不再是英国女皇的皇家香港警察,而是中国香港特区的警察。这夜结束前,我在英国殖民统治的香港中环地铁站内,亲眼看到香港警察肩膀上的警徽,有个代表英国皇室的皇冠。那一刻,我用眼神向这皇冠说:“告别了,我要步上阶级,走进广场,与欢声振天的人们一起,倒数香港回归祖国的一刻。”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这夜,1997年7月1日的第一秒,我在香港中环的街头,听着远处的烟花声响,看着人们手中礼炮激射而出的彩带,我呼吸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第一口空气。
天空中洒着雨,我仍是一身汗,街头仍满是人,商店仍在开门营业,霓虹灯也仍在夜中发亮,但五星红旗已在香港湾仔会议展览中心的仪式会场内升起。我,又钻进地铁,向上环信德码头进发,继续我未完的行程。
车站内,我望向警察肩膀上的警徽。香港人真的是出了名的高效率,上一刻我走过,他们仍戴着旧警徽,这一刻我走过,他们已换上闪亮的新徽。正如我到香港码头的海关,发现来时的英国女皇画像,在我回程时已经撤下。
同一个码头,同一个海关,在我来去之间,新时代就已降临。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怎能不奋力向前,与时代并进呢?我在7月1日清晨,从香港赶船回澳门,原因正是如此。我一回到家,梳洗一番,换好行装,与家人共享一顿简单早餐,闲话一夜未眠的香港见闻之后,便推着我那个红色行李箱,向澳门机场出发。目的地,是北京。
7月1日中午,我在澳門机场与十几个同学集合,由澳门直飞北京首都机场,再乘车抵达北京二环的一所大学。那时的我,与不少港澳市民一样,普通话是一句也不会的。所以我参加游学课程,在北京的一个多月内,访名胜攀长城游北海,并在课堂中从一个个拼音开始学起普通话,在生活中一点点认识我的祖国—这个在香港回归之后的两年,澳门也即将迎来回归的祖国。
但这都是之后的事,1997年7月1日的这一夜,我放下行李箱后,还有一个必须赶赴的重要地方。我和几个澳门同学,拉着一个新相识的北京同学打车直冲天安门广场。那一夜,北京上空因庆祝香港回归而燃放的烟花,我在天安门前,亲眼看到了。能在同一日,凌晨见证香港夜空的烟花,晚上见证北京夜空的烟花,是我在这新时代里,送给自己的回归贺礼。
香港回归的这天,我这个一夜无眠的澳门人,今夜,安睡在北京的天空下,梦中,是对明天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