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
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周吃两次鱼,并且是没有掉鳞的活鱼。烧、炖、炸、煎等手艺烹饪出来的鱼,总会得到客人的夸赞。
爱啥就会躬亲啥,去市场买鱼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卖鱼的妇女来自安徽,田字脸、大眼睛、黑皮肤,说话嘎嘣脆,抓鱼、称鱼、剖鱼手到擒来。
这是个周一的上午,买鱼的人不多,不像往日得排队等待。我前面的小伙儿要了三条大鲤鱼,在妇女击打鲤鱼的头部时,他赶紧让到一边,生怕鱼水溅到他笔挺的西服上,即使他快速躲闪,一个小水星儿还是落到他锃亮的皮鞋上,他不友好地瞪了妇女一眼,从裤兜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弓腰擦了好几遍。在他站起身整理红领带的当儿,三条鲤鱼已经过完秤。“这位小哥,一共五十八块九,微信付款码在墙上。”妇女说。“全部剖好,切成块。”小伙儿伸出食指和中指,意思是鱼块切成两指宽。
妇女很利索,不到半支烟的工夫,三条鲤鱼全部被剁成块状,水洗后装入了黑色塑料袋。小伙儿举起手机扫了墙上的二維码,我比他高,站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只支付了两元,我还以为他点错了,接下来会纠正,没想到他毫无愧色地对妇女说:“我没带零钱,给你多付了二十二元,你给我二十二元的零钱吧。”为了展示他的“诚实”,他特意把手机屏幕对着妇女晃了晃。妇女把鱼递给他后,转身在钱箱里数了二十二元的零钱给小伙。小伙接过钱,慢悠悠地去了其他菜摊。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道世界上竟有外表如此光鲜,内心却如此肮脏的卑劣之人。
霎时,我心里的火苗直往头上窜,真想一把将他拧起来,扔进鱼池里。迫于妻子在路边车里等待,怕时间耽搁太长,便忍忍作罢。
这件事像鱼刺一样,梗在我的喉咙里。一连数日,妇女的黑脸、大眼睛都在我眼前晃悠。她那样赔本售鱼,早晚得赔个精光。于是,我寻思着怎么能帮到她,妻子说:“给她买个手机蓝牙就行了。”
妻子的主意不错。再一次去妇女那儿买鱼,我带着蓝牙,连接好她的手机,随后就有客户扫码付款,蓝牙大声报出:“收到二十九元。”妇女连声说:“谢谢啦!谢谢!多少钱?”
“不要钱。有了它,就没人敢糊弄你了。”
当天我买鱼,按斤两付款,妇女说啥都不让我扫码。我想:她是想还我的人情吧,不收也就算了。谁知后来我去买鱼,每次她都拒收我的钱。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进鱼有本钱,我不能让她为了我,把本钱搭上。如果长此以往,我不就成了那个小伙了吗?
为了让妇女止损,我只得舍近求远,宁愿多走几里路,也不在她那儿买鱼了。这样坚持了一两个月,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总觉得很可惜。思前想后,我还是悄悄去了妇女那个菜市场。经过妇女的鱼摊时,我尽量步幅大一点,步速快一点,免得被她发现。尽管我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她无意间瞅到了。她放下手中的鱼,跑过来拉着我的菜篮子:“刘大哥,几个月不来买我的鱼,我都生气了。”
我笑着说:“这就买。不过,有言在先,必须收我的钱。”
“好的,那就半价卖给你。”
“那不行,不能让你做赔本的买卖。这样吧,每斤少收一块钱。”
“那就这么定了。”
此后,我每周照例买两次鱼,都到妇女的鱼摊上买,再不用躲闪了。
现在,妇女的儿子和媳妇经管那个鱼摊,我想每斤优惠一块钱的待遇应该结束了,可我每次付款时,妇女的儿媳妇算账始终没有忘记那一块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