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孝慎
秦邦礼,博古胞弟,香港“华润”创始人。1908年生,14岁进无锡复元钱庄当学徒。1924年,在秦起领导的无锡钱业职工会任执行委员。1927年,随严朴在无锡搞农民起义,失败后到上海寻找党组织,在小店铺里当伙计。几乎同时,博古、刘群先在莫斯科东方大学进修,结为夫妻。1930年,博、刘双双回国,分别担任全国总工会的宣传干事和女工部部长。1931年,顾顺章背叛革命,陈云“花了几千块钱,由一些同情革命的可靠人士出面,办了一二十个小铺子,散布在上海各个地区,以做买卖的形式掩护特科人员的往来接头”,亟缺可靠帮手,有求于博古。博古内举不避亲,推出秦邦礼,又有严朴介绍他入党,于是陈云“交给秦邦礼两根金条,让他开店。秦邦礼用它开了一家米店,把无锡的大米运到上海出售。有了这个店,我党租房子,或者营救被捕人士的时候,就可以出面‘打保单”。
米店很快就赚了钱。秦邦礼又开了一个家具木器店。
关于“家具木器店”,《陈云传》中说,陈云曾“在上海红庙派人开了一个木器家具店,像一个旧货商店的样子”。有了这样一个店,凡是“机关搬家的时候,东西都弄到它那里去,要成立机关,没有家具又可搬来,很方便,是仓库,又做商店,又接头”;却不是“专门用来布置机关,供我党机构开会使用”,更非“家具是特制的,有夹层,党中央开会的时候,如果发现可疑迹象,或者遇到敌人搜查,就把文件藏到家具的夹层里,秦邦礼作为二房东可以在安全的时候取回文件”。对于这一点,至少吴德峰(时任中央交通局局长)的夫人戚元德在其晚年回忆录里说得很明白。
“当时,除秘密工作需要打扮应酬外,我们同志们的生活可以说都是非常清苦艰难的,经常关起门来吃糙米、粗粮,甚至拣来的菜叶,菜则多是咸菜、辣椒,常常几个月见不到荤腥。很多同志的家庭住房和用品亦很简陋。我们开始和大家一样租用了一套比较便宜的房子,房东看我们一家三口人简单,小康殷实,是忠厚本分的外地生意人,所以非常欢迎,二话都没说就一口答应将房子租给我们。谁知我们将行李家具一搬来,房东就变了脸,非要我们找三个铺保才同意我们住下。我们非常奇怪地问房东为什么,房东太太就拉着我们去看一间堆了两套和我们一模一样家具的房子,说这两套家具的主人都是通‘共匪嫌疑犯,被公安局抓走吃官司去了,连累我们都被闹得鸡犬不宁。因此看见你们的家具,我就害怕,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们租房子必须找三家铺保不可,否则我们不租了。德峰马上笑着说,您放心,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有家有口,不会搞鸡鸣狗盗的事。我们刚来上海做生意,还没安定下来,临时在街上随意买了一套便宜家具,我马上去找三个铺保。安顿下来后,德峰立即将此情况报告中央,提请注意。”
吴德峰的“报告”引起了中央的高度“注意”。由秦邦礼出面加开一家“家具木器店”,以确保我们的同志在“购置家具”时,能方便买到“符合身份、职业的各不相同的家具用品”。只有努力“避免”因有“临时观念”而“露出破绽引发不必要的问题和麻烦”,才能将白色恐怖下的潜在危险进一步降低。
共产党地下活动最重要的一招,就是布置各级和各种任务不同的秘密指挥所。红色特工为了肩负起这一任务,他们在中国几个大都市(共产党地下活动的重要指挥所大都设在大都市)里,往往开设有家具店、房地产公司、米店、酱园、百货公司等经营日常必需品的商业机关,一则为没有职业的地下工作人员作藏身之用,二则为布置秘密指挥所提供便利。其运用方法异常曲折,甚至置身其中或经营这些业务的本人也不知其秘密。假定共产党需要布置一个秘密指挥所,先是由党的领导方面通知红色特工队首领,特工队首领奉命后即派遣甲去承办。甲接到命令即向开设房地产公司的乙去租房子,再向开设家具店的丙去租家具。这甲、乙、丙三人同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但是不能直接会面办理此事,因此又要请丁出面,经过普通的商业行为来沟通三方面的联系,使甲、乙、丙三人只知道彼此是普通的商业交往,而不知是同志。甲布置完成之后,向上级汇报,至于最后谁去住这房子,甲是不知道的。
徐恩曾在顾顺章叛变的头几个月里很得意,因为顾顺章“在共产党内部的历史和地位,使他对共产党的上中级人事具有极广泛的了解,各地共产党的指挥机构中,更有不少人是他的旧部,他好像一部活的字典”,凡有“疑难之处,只要请教于他,无不迎刃而解”,所以徐恩曾“在全国各地与共产党作地下战斗的战绩,突然辉煌起来,案件进行也不像从前那样棘手,尤其在破获南京、上海、杭州、苏州、天津、北平、汉口等大城市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案件”中,一再“使共产党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但徐恩曾很快便郁闷了。
陈云“新的隐蔽策略”重新“割断”了他“所建立的线索”,致使他的“耳朵又失灵了,眼睛又失明了”。他“只知道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已经变了,但是怎样变?何人负责?机关设在哪里?一切具体情况,便茫然无知”。莫斯科方面则赞不绝口,说“这个人不简单”。“开铺子做买卖”的“这个人不简单”。
陈云调入全国总工会后,秦邦礼改由严朴领导。
严朴是秦邦礼的入党介绍人。秦邦礼在知根知底的严朴领导下,干得愈益上劲、有声有色。
1931年,秦邦礼在陈云、严朴领导下,在上海开设了6家小商店,作为党的地下交通站。有家具木器店、糖廠、南货、米店、文具烟纸(向忠发叛变后,周恩来和邓颖超曾在文具烟纸店小阁楼上暂住过一段日子),较大的一家是在汕头开设的“上海中法药房汕头分店”,这是上海往中央苏区必经的交通站。陈赓、章汉夫、张闻天等都在此住过。
当时,从“上海往中央苏区”,途中要经过香港或广东,然后走汕头—三河坝—大埔—永定—上杭—汀州沿线。这一线纵跨白区、游击区和苏区,既有水路,又有陆路;既有一马平川,又有崇山峻岭。原大埔交通站站长卢伟良对此有详尽的回忆:“大埔交通站的任务是负责青溪—大埔城—潮安—汕头—香港—上海和青溪—多宝坑—伯公坑—铁坑—桃坑—永定苏区的交通护送任务。这一路,特别是经过多宝坑、伯公坑、铁坑、桃坑到永定苏区,所走的道路是树木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十分难行。我们的交通员只能是像军队一样行动,尖兵同志对安全行动甚为重视,行至山林里也经常遇见山猪,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注意,我们的同志从未开枪打过。”
据卢伟良回忆,从1930年冬到1932年春,大埔交通站“先后护送了几百名同志通过敌人统治区”。从1932年春到1933年夏,汕头—三河坝—大埔—永定—上杭—汀州沿线还“转移”过博古和陈云,“护送”过化名李德的奥托·布劳恩。
纵观秦邦礼的一生,最辉煌的业绩莫过于创办“华润”。
“华润”的前身是“联合行”。“联合”在无锡方言里是“廉安”的谐音,而“杨廉安”正是秦邦礼初到香港时用的名字。
1946年秋,国共“和谈”破裂,杨琳(秦邦礼)被召到上海,接受周恩来赋予的新任务:打通海上运输,发展国外贸易,交流国内外物资,完成财政任务,培养对外贸易干部。回港后,杨琳把“联合行”改名为“联合进出口公司”,简称“联合公司”,在德辅道香港电话公司大厦(太子行)租赁了一个写字间,还注册了“天隆行”,在广州设立“天隆行”分行,用两地公司从事香港与内地的贸易活动。
1947年圣诞节,“联合公司”聚会,杨琳无限感慨:“‘联合公司这个名字当初是以我的名字‘廉安命名的,现在公司发展了,要给公司重新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几经讨论,“联合行”改名为“华润”。英文译名“China Resources”,是华润公司会计黄美娴翻译的,得到了朱德总司令的批准。
从上海到汕头,再到香港,这既是一条看不见的政保战线,更是一条看得见的外贸战线。
从地下交通站到党中央旗下的第一境外公司,再到跻身世界五百强的国有重点骨干企业,这既是一种发展,更是一种境界。前者是以“无领衬衫”打破帝国主义的经济封锁,后者是“追求超越利润”,促进全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前者是“封锁吧,封锁几十年,我们什么都有了”,后者是“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