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
2022年2月22日,据说这是个特别的充满爱的日子,早上在朋友圈刷到的都是对这一天的祝愿与希望。我淡然一笑,在我看来,这一天也是稀松平常的一天,跟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两样。那一刻,我不曾想到,这一天于我,将会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下午,接到婆婆走了的电话时,我正一步三滑地走在下班的路上。那时,天上正下着雪,路上是厚厚的一层雪凝,接完电话,我的心也如这个春天般被冻住了。
挂了电话,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站在路上哭了半天,才想到给我的母亲打电话。我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说,哭诉了半天,母亲才大概听了个明白,帮我安排好了一些事情。
老公回了家后,在家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转累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我做了饭,劝老公和儿子吃一点儿,但谁都没有吃。一家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坐着坐着,儿子突然号啕大哭,说为什么过年没有回去?为什么不去陪奶奶过最后一个年?对于这,老公和我心里一直是愧疚的。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节假日是老公他们最忙的时候,自从老公当了科所队长,每年大年三十值班,他基本上都是让值班人员安排他值,尽可能地让队里的同事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他说大年三十谁不想和家人团聚吃顿团圆饭?可总要有人值班。本来给婆婆她们说好我们初二回去的,结果那几天天天下大雪,高速一直封路,等大雪停了,假期也结束了,就未能回去。
都说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的,在我和婆婆之间没有这个问题。试想,婆媳之间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一些生活琐事,既然只是琐事,为什么不能迁就她呢?想想她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儿子白送给了你、想想她抛下一切来给你带孩子让你可以安心去上班的恩德,你又有什么不可以顺从她的呢?和我共同居住的两年多里,老公偶尔还会被婆婆训斥,对我,婆婆则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孩子上幼儿园后,婆婆放心不下公公及尚未结婚的五弟又回了老家。婆婆回老家后,我们每年只能抽空回去两三次。每次回城时,婆婆什么都要让我带一点儿,什么洋芋、白菜、腊肉、鸡蛋,车的后备箱总是塞得满满的,婆婆说自己种的比城里买的好吃。
年前,我抽空回家去看了看。回城时,婆婆又让我带了一大堆家里种的白菜青菜、晒的豆皮、鸡蛋。
总以为来日方长,孰料世事无常,不承想,年前的那次离别就成了永别。
婆婆走后,公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非常差。瘦骨嶙峋的他躺在床上,不愿说话,也不肯吃东西,见我一次次端来,端的次数多了,不忍拂了我的心意,勉强吃了两口。晚上,听到公公一个人对着婆婆的照片喃喃自语,说自己身体这么差都还不走,婆婆肉色這么好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想,对于相依相伴的两个老人,相对而言,先走的那一个人一定要幸福一些,因为剩下的人要承受无边的孤寂与伤痛。
处理好婆婆的后事后,公公把老公和我叫到床前,说婆婆的后事安排好了,老公大小也有个一官半职,孙子也考取了警官大学(警察学院),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他说,如果自己跟着婆婆走了,让我们不要有想法。听出了他话里的异样,尽管知道一直遭受病魔折磨的公公说的是实话,但我仍哭着求公公,让女儿跟公公视频通话,让她喊爷爷。女儿见我哭,在电话里哭着喊爷爷,公公也哭,他说,他不是不想活着,是身体不允许,他会尽量地活,争取多活一段时间。
我经常带着女儿给公公打电话,女儿在电话里给他唱儿歌,尽管年岁大了,但他耳朵挺好,在电话里夸赞女儿唱歌唱得好。周末有空时我们就带上女儿去看公公,那段时间,公公的身体和精神都有所好转。但有一些事情既没有办法阻止,也不能逃避,果子熟透了就要落下。
4月29日傍晚,我们还在孩子外公立碑的山上,接到最小的兄弟的电话,说公公走了,我手里拿着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
回到家,寨邻们都来帮忙了。公公孤零零地躺在堂屋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床床单,床单下的他是那么瘦小。想掀开床单最后看看公公,我的手颤抖着,却始终不敢掀开床单,不肯接受他已经离去的事实。那床薄薄的床单就这样隔着公公和我,隔着生与死!
依照农村习俗,给公公清洗干净穿好寿衣后,公公躺进了那个不大的黑色的“房子”里。跪在他的面前给他烧纸,一只大飞蛾飞了进来,顺着我的手臂飞舞,最后停在我的手上一动不动。我的眼泪又倾涌而出,父亲,是您吗?您是来向我告别吗?
堂姐坐在地上大声地哭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寨邻们流着眼泪在劝慰。我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蹲在屋檐下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无声地啜泣,父亲,您是懂我的,我的痛您知道。我自己的父亲早逝,从嫁入您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把您当成我的生身父亲孝敬,而您,也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为此,我一直感激上苍,在我失去父爱后,又给了我补偿。
夜深人静,我和老公给公公守灵。老公说:“以后,我就成了孤儿了。”说完,快五十岁的一个硬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一天夜里,我哭着给一位一直信赖的好兄长发微信,我给他说,以后这个家就没了,又多了一个回不去的远方。他告诉我:“心之所系,就是家,根在那里,家还在那里!”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