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丽
纪录片《我们的父亲》海报,妇产科医生唐纳德·克莱因
近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确立女性堕胎权受宪法保护的判例“罗诉韦德案”,一时间在美引起轩然大波。
随着时代发展,女性对生育权的自主意识逐渐增强,人们对于“生殖”“繁衍”的解读也日益变化,尤其是在科学技术的加持下,那种“听天由命”式的自然生殖观,逐渐显得落伍,人们想要掌握更大的“造人”主动权。
怀上了但不想要,于是人们研发出人工流产技术,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堕胎”。而当想要但怀不上时,人们又研发出人工辅助生殖技术,如人工授精、体外授精、胚胎移植等。那么,诸如此类与“造人”相关的技术,是否将人类从生殖困境中解救了出来?又是否存在更大的隐患呢?
今天我们要聊的不是堕胎权风波,而是另一个因为“人工授精”,在美国引起热议的社会事件:我们的“父亲”。
今年5月,Netflix通过一部名叫《我们的父亲》(Our Father)的纪录片,揭露了一桩惊人的“造人”事件。
截至纪录片制作完成,共有94人通过克莱因人工授精方式出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位名叫唐纳德·克莱因(Donald Cline)的妇产科医生在印第安纳州名噪一时。他最为人称道的技术之一,便是“人工授精”,这让许多不孕家庭都重燃希望。于是,很多人慕名而来。
这些“人工授精”得来的小孩中,有一位名叫雅各巴·巴拉德(Jacoba Ballard)。她从小就发现,金发碧眼的自己,与家人长得很不一样。于是在35岁的时候,她进行了DNA家谱检测服务,却惊讶地发现,资料库中有7名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根据印第安纳州当时的法律,一名捐精者最多只能供精给3位女性。而现在有7位,雅各巴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
于是,她开始展开调查,并在DNA系统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兄弟姐妹”。她开始一一联系这些人,终于在家族姓史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们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妇产科医生克莱因。
据同期诊所的医生和护士回忆,当时掌握人工授精技术的医生屈指可数,克莱因在进行操作时,往往不让其他人旁观协助,只留自己和受孕者在室内。由于进行人工授精的精子样本温度非常关键,人们推断,当时他必须在诊所另一个房间自慰并射精,再即时把精液带到诊疗室,注入患者体内,以提高成功率。
在记者、检察官等参与调查之下,最终经DNA检测,克莱因确实为雅各巴等人的父亲。截至纪录片制作完成,共有94名因他秘密捐精而出生的子女。
这个数字是令人震惊的。可怕的是,DNA检测的资料库中只存有参与服务的人士资料,这意味着,实际的数量可能更多。大部分通过克莱因这种人工授精方式出生的兄弟姐妹们,甚至都生活在40公里范围之内。
然而,由于克莱因被起诉时,印第安纳州并没有相关法律支持对其定罪,对于人工授精数量也没有强制执行的国家限制,于是最后,检察官只能以制造虚假文书、故意误导调查妨碍司法公正作出起诉。克莱因最终也只是被罚款500美金、吊销医生执照并缓刑1年。惩罚之轻肉眼可见。
更可怕的是,该纪录片提到,根据DNA检测系统,像克莱因这样,用自己的精子进行人工授精的医生,还有44名。
根据印第安纳州當时的法律,一名捐精者最多只能供精给3位女性。
事实上,这个纪录片只揭露了冰山一角。这个世界上因“人工授精”而产生的问题案件,时有发生。
2013年4月,英国一名50岁的神经科学家拉维奇(Gennadij Raivich)因性侵案被捕。他自诉,已经捐精多年,并使49个孩子出生。而在英国,法律规定一位捐精者最多可捐精给10位女性。拉维奇称,控诉他性侵的女性,只是接受他精子捐赠的受益者。
2020年12月,据澳洲媒体报道,维多利亚州一名40岁的越南裔捐精者范艾伦(Alan Phan),一年之内偷偷向他人提供精子,并生下23个孩子。而根据维多利亚州的相关法律,一位捐精者一生最多可捐精给10位女性。范艾伦称,当他发现那些女人是多么渴望要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很难拒绝她们,并表示自己曾在一天之内捐精给3名女性。
2020年底,英国《太阳报》也报道了一位居住在美国密歇根州的104岁高龄妇产科医生菲利普·佩文(Philip Peven),他曾在上世纪50年代的芝加哥地区做研究,并秘密捐精,导致100多名女性怀孕。
还有,2022年2月,据日媒报道,日本一位男子借捐精名义与对方发生性关系,引发双方配偶互告对方通奸。发生性关系的契机是,捐精中心介绍双方进行面谈,双方随后并没有通过捐精中心继续,而是发生了实际性行为。日本和美国类似,对于人工授精的数量,还没有强制执行的国家限制。
当“造人”走入迷途,这个原本被用来帮助许多不孕不育家庭拥有自己孩子的科学途径,沦为犯罪和道德问题的隐患。不管出于何种动机,生命的出现与诞生,本不该被轻看,和如此随意。
在人工授精中,这样的混乱事件会带来哪些危害呢?
首先涉及伦理问题。试想,前述案件中的雅各巴,她成年之后若在当地遇见一个相爱的人,结果发现DNA检测出来,他们是近亲,要如何面对?若雅各巴成年结婚之后,也有不孕问题,她也来接受人工授精,最后捐精者与当年母亲的捐精者是同一人,该如何面对?并且,如果雅各巴的捐精者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要如何面对?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近亲伦理问题,以及随之带来的生理健康问题,法律应加大监管力度,对人工授精的数量进行严格限制。
必须提到的是,前述案件中的克莱因医生,其实患有一些先天性的免疫性疾病。这也就意味着,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他根本没有资格捐献精子。事实也证明,他的这些“儿女”中,许多都出现了相似的疾病情况。
他过多使用自己的精子进行人工授精时,也把一些遗传病的风险带给了下一代,而这种情况本可以避免。所以,对精子数量和质量进行严格筛查,本应是人工授精技术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除了子嗣伦理问题,还有许多潜在风险,需要纳入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的考量,比如性别、智力、种族、外貌等的选择问题;跨代怀孕的问题;夫妻双方离婚后胚胎归属权问题,以及捐精方式是否涉及性侵问题等。
如果法律不对诸如此类的隐患进行严格控制,势必会有更多匪夷所思的社会事件发生。因为我们很难用人的“理性”来衡量人的“罪性”。
2018年,在雅各巴和兄弟姐妹的合力推动下,印第安纳州通过了相关法律条例,防止类似违法人工授精行为再次发生。这似乎是一个好的迹象。
而人类的生殖困境风波,可能并不会轻易结束。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