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农
我们都是站在一副宽厚的肩膀上长大的
家中院子里的小木凳,造型特别丰富,有的是用桃树枝做成的三条腿木凳,有的是用两块木板拼成的两条腿木凳,有的是用有粗有细的木头拼成的四条腿木凳,当然还有一个是没有腿的木凳,那是用桐树墩做成的。尽管木头的品种不同,但这些凳子,成了我们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
父亲因为干重活儿太累腰了,所以,家中唯一带靠背的凳子是专属于父亲的。父亲做农活儿回来,坐着它,瘦硬的身子靠在凳背上,头微微扬起,一言不发,满脸疲惫,看着让人心疼。所以,父亲的“宝座”我们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会去抢着坐,也只有父亲不在家时,我和弟弟才轮流在凳子上坐一会儿,或者趴在上面写写画画,感觉这个凳子豪华又舒适。
母亲的木凳是那个桐木墩,它有些笨拙,搬运起来得双手合抱,所以我们都不喜欢它。但母亲却喜欢,饭熟了,母亲把一家人饭菜端上桌,然后抱着自己的木凳坐在一边独自吃饭。母亲说:“桌子小,坐不下,你们坐吧。”母亲说的次数多了,我们也就习惯了,任由母亲独坐一旁。她用筷子夹一点儿菜默默地吃,默默地看我们叽叽喳喳地说话,偶尔母亲插一句,但我们陶醉在自己的话题里,并不搭母亲的话。母亲有她自己的话题,匆匆吃过饭,她就抱起凳子放到屋檐下,然后收拾好碗筷,再去照顾她的鸡崽、猪崽。
有时来了客人,家里的凳子不够坐,父亲的靠背凳就让给客人坐,还有大哥二哥的都会让给客人坐。没处坐了,母亲就坐在屋檐下的门槛儿上,或者从河滩边搬运回来的青石上,母亲最爱坐这些另类的凳子,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因为母亲经常坐,所以那门槛光溜溜的,那青石头明晃晃的。
记得我上小学时,学校里缺少桌椅,老师让我们自己带凳子,我就拿了小木凳。可是我长高了,学校的桌子也高,木凳太低了,我只好把大哥的凳子拿了去。谁知,同学们都嘲笑我,说:“凳子太丑了,就是当柴烧也没火焰……”这话气得我眼泪汪汪的。
父亲知道了我的委屈,就动手给我做了一把新凳子。父亲找来几块杨木板,用锯子锯,用刨子刨,用斧子砍,然后又找来油漆……很快,新凳子做好了,你看它通体红色,周正的面孔,高大的身材……坐在这样的木凳上,我好不威风。我把凳子拿到学校,同学们都夸它漂亮,围着轮流坐一坐。就连老师也说:“这个凳子真漂亮,你的学习可也要漂亮啊。”
那个学期,我得了奖状,拿回家给父亲看。父亲坐在他的凳子上,半眯着眼睛,看啊看啊,看了好久才说:“我是个大老粗,你可要成为咱家的第一个大学生啊!”
不知不觉已过去很多年了,有的凳子因为日子久了,离开了我们。我上初中时,有一次吃饭,由于坐下时太过用力,四条腿的凳子被我压坏了。“咔嚓”一声,我坐在了地上,吓得母亲连忙扶我。父亲则一脚踢开了凳子,说明天自己再做几个。父亲真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动手做了。这次父亲用的是洋槐树,他砍砍锯据刮刮钉钉……半个月后,我家又多了四把帶靠背的凳子。新做的凳子很沉,搬起来很费劲,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过了一个月,这些凳子干透了,坐着也舒服了。但我们却不再争抢着坐了,给父母亲坐,然后是你让我我让你,很和气。
有一年,父亲过生日,我们几个子女都回家为父亲祝寿。吃饭时,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可半天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原来母亲一个人又坐在偏屋的门槛儿上,她抱着我的孩子,在一口一口地给孙子喂饭。尽管门槛儿坐着不舒服,孩子又调皮,但母亲满脸带笑,十分享受的样子。这个门槛儿,母亲坐了几十年,门槛儿已经知晓一位母亲内心的情感。
有些凳子腿都破损了,坐上去有些不平衡,我就去街上买了两把带靠背凳子专门给父母坐,尽管他们连声责备我乱花钱,但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喜悦。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