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遇暴雨中降落在首尔

2022年8月9日，韩国首尔，汉江附近的主要道路因暴雨被淹

8月上旬，随着机窗外的景色从万里无云转入浓厚的雨云，我在首尔落地。

毕竟是115年最严重暴雨的隔日，下机时，我确实多少有点忐忑，却也由于是2019年来第一次返回韩国而感到兴奋。

所有旅客入境后1日之内，都需要进行核酸检测。我利用机场的检测中心，当天便能够知道结果。因此我在傍晚时分落地，夜间10时出头已在住宿的东大门一带转悠。

被大雨打坏的计划

说转悠也不对，终究心境上没那份闲情逸致。彼时的首尔仍在雨弹的轰击下，地铁出站纵使撑着伞，才几分钟已一身湿透。

入住旅馆后，听住客及友人谈论着因为暴雨，江南地区有好几个地铁站漫成一片水乡泽国。而总统尹锡悦在瑞草区豪宅的周围被水淹困，导致去不了中央灾难暨安全应对总部，更无法去视察受灾区域，只能居家远程指挥。

友人抱怨，这是他顽固搬出青瓦台的灾难;更抱怨起前一日政府反應不及，没发送灾害警报短信，导致家里的爱车泡水。

事实上，近几年的首尔江南区每逢大雨必受淹—原本就是农业地带，地势低，容易灌溉;又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政府过度开发该地，以打造经济、文化重心，却没改变它不利的先天条件。哪怕“盘浦川流域分离隧道工程”将水导入汉江，仍无法应付在极端气候下，动辄破百毫米的时雨量。

因气候变迁，北方城市这几年都有类似情形。城市原先的排水规划应付不了这种“一天下完一个月雨量”的惨烈状况。连身在江北的我，都必须涉过宛如好几道小溪的路面，才能到对街餐厅吃一顿饭。

但眼下对我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原本东大门一带换钱所林立，且因这区特有的商业类型夜间仍会营业，再不济坐两站到明洞去，也能轻易找到兑换韩币的所在。所以我出发前就打定主意不先换钱，也不在机场的银行换，以减少汇损。

赶巧遇上东大门一带的“暑休”（韩国特有的制度，大部分公司在7、8月都会有暑休，放4—10日不等的假），加上外国观光客锐减后，换钱所生意惨淡，一些已没有再经营。我连找了地图上的几家，走到鞋子里的水都能养鱼了，仍未有半点收获。

所幸，我发现首尔近几年在外国人出没较多的地铁站，与部分观光景点，都设有自助汇换机。汇率虽未有换钱所优惠，倒也不算太差，急用时肯定好过被银行多剥一层皮。

原先游客熙来攘往的大街仅有不到过往1/10的人流，若干小路、小巷弄更是罕见人烟。

2022年8月10日，韩国首尔，汉江决堤，洪水淹没了步行区

2022年8月9日上午，韩国首尔，总统尹锡悦召开紧急会议

疫情冲击下明洞的倒店潮

由于这次旅程计划待上十余日，我隔天仍去了游客所熟悉的明洞。说到底，这一区的兑换中心还是首尔最密集、竞争最激烈的所在，多比价偶会有意外惊喜。

只是这一趟没有惊喜，可能更多的是惊吓。

虽早有心理准备，也读过相关报道、看过经济数据，知道疫情的影响极大，人潮肯定有影响，然而亲眼所见，还是不免震惊：原先游客熙来攘往的大街仅有不到过往1/10的人流，若干小路、小巷弄更是罕见人烟，店铺生意也门可罗雀。

大小商店的空租率更高得离谱，有三四成以上店面闲置，甚至不少大楼是整栋待租，很多玻璃橱窗上更贴满清洁公司名片，触目惊心。

明洞在商圈发展上的问题一直存在。本地人很少来，经济行为多是观光客在撑场。但早期店铺大抵还具备多元性，韩流周边、化妆品、流行衣着或精品服饰等。大概从2010年开始，整条街的店铺同质性越来越高，店面租金也在竞争下飞涨，一般商家便越来越难经营。加上四处看到跑单帮、导购或直播带货的人，代购更占满整个街道，本地人更是不想来了。

2022年8月9日，首尔江南区近几年每逢大雨必受淹

来韩的中国游客于2016年减半，明洞已出现过较如今稍小的一波倒店潮。政府将目光放在东南亚地区，毕竟韩国影视在东南亚仍有极大市场。但东南亚游客来韩仍有种种不便，例如正宗穆斯林饭店寥寥可数，在首尔景区内也极少设有穆斯林祷告室，即使政府推出“穆斯林友好计划”着手改善，但穆斯林游客在首尔的旅游体验一般并不美好。而且关键是，东南亚游客的消费能力确实低于中国游客。

尔后因为疫情，外国观光客人数雪崩式下滑。从2019年末好不容易恢复到1750万人次，到2020年减少九成以上。韩国旅游收入也是直接砍半，从207亿美元落到104亿美元。

没有来钱快的外国观光客，本地人又不愿意来，诸多店家再无法继续负担租金，于是出现这一波店铺倒闭潮。

类似情形也出现在新村、弘大、大学路、仁寺洞、梨泰院等地，不过因为商业模式不同，没有明洞严重。比如，仁寺洞有不少本地人消费的艺品店或饭店，而弘大、新村、大学路有稳定的学生客源。

但疫情所影响的经济不景气是全面的，消费行为减少，即便再占尽地利人和的位置都难以做生意。信步在我几年前生活的大学路，或经常购买一些传统艺品的仁寺洞，总能遇到几家准备结业或缩小店面规模以求生存的店肆。

近期韩国物价高涨，创23年新高，进入“一万元炸酱面”时代。

物价狂涨

近期韩国物价高涨，创23年新高，进入“一万元炸酱面”时代。就算是大赚学生钱的新村与大学路，倘使连大学食堂中经济实惠的“学餐”都从3000韩元左右涨至5000—6000韩元，又有多少余力能到外头消费？而生活成本上升，也使店主越来越难存活。

物价调涨当然也反映在本次的旅程中，最直观的，自然是餐饮费用较数年前增加。比如，往昔经常去的东大门一带的蒙古料理店，一大份羊排3年前仅不足1万韩元，本次造访时已涨为1.3万韩元。而烤鱼、烤肉、炸鸡、炸酱面、紫菜包饭、猪骨土豆汤等，则各有近两成或最多四成的涨幅。另外，大家印象最深的、餐厅里近乎无限可续的小菜，分量亦呈肉眼可见的减少。

2022年8月，水原华城参与的夜行活动极热闹（图/ 林奕辰）

相对于物价，近期韩元大贬，亦创下13年新低。一来一往间，对外国人影响还在可接受范围，但商铺怕是活不活得下来的问题。

特别在首尔，上述的情况尤其严重。至于我旅程中到访的其他城市，像是水原、浦项、蔚山，虽不可能不受影响，但涨价幅度没有首尔高，店铺也稍少见到类似首尔的大规模倒闭。地方城市本来消费成本就低，商业模式以提供生活机能为主，观光客也以韩国人为大宗。相对来说，原来的劣势反而令它们遭害较轻。

户外戴口罩的禁令解除后，在外戴不戴口罩虽仍在意他人目光，却属实少了外出阻力，使国内旅游更为复苏，国内民众移动量已超过疫情前水平。这当然也造成疫情扩散的风险，但韩国人对于疫情的看待方式转变，将之流感化、视为寻常。

即便日增15万例，每日手机总会有所属城市新增人数随时更新，当地人最多看一眼。在韩期间遇到国定假日时，都能看到为数不少的韩国观光客，于水原华城参与的夜行活动极热闹，蔚山的赏鲸行程也预约满满。

与日本一样，韩国也在思索疫后新的观光策略。相较于日本的谨慎，韩国开放幅度更大，于6月开始入境免隔离，开放以观光自由行名义出入，再对签证与检疫要求也益加放宽，并为减少游客顾虑，推出安心景点。这使今年6月访韩观光客较去年同月增加近两倍。

中国原先是访韩大国，但因疫情影响较难自由流动。韩国一如疫前，继续加大对东南亚各国的宣传力度。在已恢复旅游市场的泰国、新加坡，来访韩国的人数都取得不错的成绩，6月整個东盟十国客源占韩国总游客数的32.5%，成为旅游的新主力。这也使首尔各景点，几乎都能感觉到说中文的人变少，讲东南亚各国语言的人变多。而到较偏的地方去，中文地图或导览册因许久无人闻问，旅游咨询中心可能要忙活不少时间，才从柜子最底层抽一本落灰的出来。

不过，东南亚游客的人均消费低于平均水平;对观光产业来说，韩国面临的挑战才正要开始。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