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晋楠
枫香染,这个诗情画意的名字让人浮想联翩。“枫”总会让人联想到漫天红叶。不过实际上枫香染跟枫叶的颜色可一点不沾边,是因绘制枫香染图案所用的原料是枫香树产的枫香油而得名,与蜡染的制作方法类似。枫香染绘图精湛、古朴典雅,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情,在贵州布依族、瑶族、苗族都有传承,其中,以惠水的枫香染最为有名。
历史悠久的传统技艺
惠水枫香印染的历史渊源可追溯到宋朝,据记载,宋太祖乾德五年(967年)至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南宁州(今惠水)先后派员赴京(今开封)进贡十三次,所贡之物就有枫香染。《宋史》四九三卷载:“南宁特产名马、朱砂……蜡染布……”。可见贵州地区的蜡染工艺,在宋代就已经成熟了,枫香染工艺就是在蜡染工艺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从材料、工具、纹饰、制作工艺来看,惠水县枫香染均具有独立的工艺特征和审美价值。根据对贵州省惠水县枫香染艺人的调查,可查到的传承人应是生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的杨正鑫。杨氏家族的枫香染传承迄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而在此前枫香染应存在历史延续关系,因此惠水枫香染起源还更早。
在贵州布依族的《造物古歌》里有关于枫香染起源的传说,据说这种依托树木产物的智慧织染物源自一个叫茶维哨苗的姑娘,“茶维哨苗”在布依语中是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一天,茶维哨苗照常将织布床摆到枫香树底下织布,溶化的枫香树油脂从老树上滴落,正好滴在已经织好的土布上,茶维哨苗很着急,连忙去洗,没想到无论她怎么搓洗都洗不掉。无可奈何下之下,她只能就這么染了,在蓝靛缸里浸染漂洗后,枫香油滴落的部位竟然出现了一个蓝底白花。于是茶维哨苗就利用枫香油在土布上作画染色,枫香染由此诞生。布依族人认为这是上天赐予布依族的染物,枫香树被他们尊为神树,而茶维哨苗被他们尊为枫香染始祖。
今天,我们用科学的眼光来解释枫香染的智慧,说来也简单,就是利用枫树油做防染剂,以此创作出想要的图案。但是真正做起来,需要熟练的技巧才能染出美丽的图案。布依族枫香染所用的原材料除了枫香油外,还需少量牛油、蓝靛。枫香油取自木质为红色的枫香树,用刀斧在枫香树上砍出口子,枫香油便会流出,将枫香油加入水在火上熬制,用丝状棕皮滤掉渣滓,等枫香油飘在水面,取出后再将其冷却固化。牛油添加在里面可以增加韧性,染色后更方便脱油脂。
枫香染的另一大主角是蓝靛,蓝靛汁是染色剂,以前布依族群众都是采集天然植物自己做,常见的植物有板蓝根。没错,就是我们熟知的一味中药。板蓝根的茎和叶中含有一种叫蓝甙(dài)的物质。将板蓝根的茎、叶捣碎浸泡在水中,蓝甙就会溶于水,加上石灰吸附沉淀就成了蓝靛,用来染布,靛甙经空气氧化后就变成蓝色。制作枫香染首先要准备好平整的布料,最好是土布,要熨得一丝皱褶都没有。之后,是画油,这一步是枫香染的灵魂所在,成品如何很大程度上就看此时的操纵。用特制的毛笔或蜡刀蘸取混合好的枫香油与牛油,趁热油未凝固之前迅速地在布上绘制图案。下笔要一气呵成,不能出错,为了能染出纯正、均匀的白色,枫香油要渗入布并透过背面,图案线条还要流畅。这一步相当考验手艺人的笔下功夫。作画完毕之后再将布料泡入冷水,让枫香彻底凝固。之后,把画好的布浸泡到装有蓝靛汁的染缸中,如果上色效果不好就需加石灰。如果过程中缸里冒泡了,则需要加酒重复浸泡,染制上三四天后晾晒。此时拿出来的图案如果深浅不一,则需要再次上油进行修正,之后再放入染缸浸泡。最后用开水脱脂后将布料晾晒干,枫香染就完成了。传统的方法是将含碱性的青杠木烧成灰后,制取草木灰水,倒入装有沸水的锅里,将布放入锅中煮,即可脱掉布上的枫香油,显出蓝底白花的图案。
杨家与枫香染的不解之缘
要说枫香染就绕不开惠水,而提到惠水的枫香染就一定会提到杨家。
惠水杨家的枫香染手艺曾声名远扬,杨家在当地也因为枫香染制作而颇受尊敬。如今留存下来年代最久远的惠水枫香染是第一代传承人杨再祥做制作的被面,而杨再祥师承何处已不可考。他的手艺由儿子杨正鑫继承,1899年杨正鑫开办了学堂,教授诗词歌赋的同时还制作枫香染。在这样的环境下,第三代传承人杨清通自小耳濡目染父亲杨正鑫制作枫香染,对枫香染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展现了极高的天赋,25岁便掌握了整套工艺的精髓,其精美的作品深受人们喜爱,《澳门日报》、凤凰卫视等多家媒体都曾做过报道。杨清通留下的作品较多,大部分为博物馆、收藏家等收藏。杨清通育有二子,都是十多岁的年龄便开始学习制作枫香染,他们20岁左右就已出师。然而,时运不济,杨清通的大儿子杨光汉在“文革”期间被迫停止了枫香染的制作,一直到改革开放后,才得以重拾画笔。此时的他年事已高,颤抖的双手再难进行创作。二儿子杨光汉和大哥一样在改革开放后重拾画笔,但今时不同往日,枫香染已不像以往一样拥有大量的受众。制作得少了,杨光汉的技艺越发生疏,也一度被人们遗忘。直到2006年,杨光汉参加了县里举办的多彩贵州选拔赛,因为长久不握画笔,杨光汉并没能在现场画出一副像样的枫香染。在他心灰意冷之际,评委却破格给了他二等奖的荣誉。原来,有位评委很早就做过枫香染的研究,这个奖既是对枫香染潜在价值的认同也是给予杨光汉的鼓励。这让杨光汉深感愧疚,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叮嘱他们兄弟二人一定要将枫香染传下去的话语,回到家便全身心投入到枫香染的制作中。
在杨光汉的努力下,枫香染又重现曾有的优雅美丽,不仅如此,他在传承古法的基础上加入了新思想,改进了老纹样,让枫香染更接近现代人的审美。渐渐的,曾经给予枫香染的那些荣誉又慢慢回来了,媒体争相报道,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产品也一度供不应求。回忆往昔,杨光汉充满感叹,“父亲对枫香染的要求很严苛,我20岁出
师,第一道考验就是在很宽的白布上,不打底纹没有对照物,直接画出工整对称而又具有美感的图案来。”也正是源自父亲对枫香染的热爱和严苛要求,才使得杨光汉在一系列挫折之后还能重拾技艺。杨光汉说,原本按父亲的说法,枫香染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是要关起门来自家做的,但是既然要传承下去,就必须打破这种不合时宜的旧规矩。他不仅对外招收学员,不论男女,只要想学的就教。为了枫香染可以更好地传承下来,杨光汉成立了自己的合作社,完全以枫香染为生计。如今,杨光汉已年过60,渐渐力不从心,好在大女儿杨艳娥继承了父辈对枫香染的热爱,这位毕业于贵州民族大学美术学院的第五代传承人正将现代美学和枫香染结合在一起,为枫香染的传承之路创造更多可能性。杨家和枫香染的故事还将继续。(责任编辑/谢予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