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被日本殖民统治五十年间的壮怀激烈

2022-05-30 10:25
读报参考 2022年25期
关键词:日军日本

在台北市中山堂东侧,有一座“抗日战争胜利暨台湾光复纪念碑”。1945年10月25日,同盟国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仪式就在中山堂二楼光复厅举行。当时,中山堂叫做“台北公会堂”,中国受降官在此代表中国政府宣告:“自即日起,台湾及澎湖列岛已正式重入中国版图,所有一切土地、人民、政事皆已置于中国主权之下。”

台湾被日本帝国主义殖民统治50年,这几乎是整整两代人的岁月。这50年,台湾人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又涌现出多少以武装或文化的方式反抗殖民统治的抗日志士?在台湾光复77年后的今天,我们是不是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业绩?

本文作者走访了多位台湾抗日志士的后代以及专家学者,听他们讲述台湾被日本殖民统治50年间的腥风血雨和壮怀激烈……

日本野心膨胀,台湾义军纷起

臺湾岛与祖国大陆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位于我国东南大陆架上的台湾岛,是典型的大陆岛。《台湾史》作者戚嘉林说,台湾海峡,一般深度为50-60米,超过80米的地方甚少。因此,在更新世以来的全球四五次冰河期间,海平面下降100米时,台湾岛曾数度与大陆相连。考古发现,台湾的先民主要来自中国大陆华南地区。日本学者鹿野忠雄也认为:“台湾先史文化的基层是中国大陆的文化,此种文化曾分数次波及台湾。”

台湾岛南北纵长约395公里,东西最宽处为145公里。虽然台湾岛的总面积仅为3.6万平方公里,但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却令它成为东西方帝国主义早就觊觎的宝地。“台湾乃亚细亚咽喉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日本早在明治初期就将台湾视为其侵略的目标。

“日本帝国主义对台湾的侵略,事实上远远早于乙未年(1895年)。”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理事长丘秀芷说,“1871年12月,有69名琉球人因乘船遇风而漂至台湾南端琅峤东海岸的北瑶湾,其中50余人惨遭当地牡丹社的族人杀害。史称‘牡丹社事件。尽管我官方立即妥为抚恤安置,并安排幸存者归返,但日本政府获悉后,还是将它作为侵台的借口。”

其间,还有鲜为人知的一幕:当时,日本宣布“把琉球王国收入日本帝国版图”,当日本官员将此事告知美国驻日公使德朗时,德朗乘机询问日本打算如何处置“牡丹社事件”,并诱导日本出兵台湾。后来,德朗在给上司的报告中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中日两国交恶,以使历史上曾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无法与中国结盟,并再也不能回到过去闭关锁国的状态,而这有望促使美国在日本和中国的利益最大化。

在美国的挑唆之下,日本的侵台野心进一步膨胀。1873年,日军少佐桦山资纪甚至带领日本特务假扮哑巴和尚,从南到北侦察台湾的地形地貌。次年2月,日本内阁决定征台;5月8-10日,日军约2000余人登陆琅峤。他们所带的行囊中,甚至包括182种西洋植物,可见其侵台的目的远非仅仅“报复”,而是图谋长期霸占中国的领土台湾。日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占领台湾恒春。清廷闻讯,以沈葆桢为钦差并调集6500多人的精锐洋枪队和几十尊火炮赴台,与日军对峙。后来,日军在病疫困扰下,才以中方给付50万两白银的条件撤离台湾。

1895年2月12日,北洋舰队在山东威海全军覆没。3月23日,李鸿章尚在马关春帆楼与日方谈判,日舰“浪速”“秋津州”和“高千穗”就对澎湖本岛的拱北炮台发起攻击;3天后,日本舰队占领澎湖列岛。

“在甲午战争打响后,我的二叔公丘逢甲就奉旨办团练,全台编练16营,以防日寇犯台。”丘秀芷说,“我阿公(祖父)丘先甲带领信字营,负责守卫桃竹苗中部。因台湾正规军兵力不足,还曾调动丘家兄弟的义军分军到苗栗后垅协防。”

5月3日,台军提督张兆连在基隆至澳底一带布置水雷。但5月6日桦山资纪进攻澳底时,因奸细带路而致水雷不起作用,日军轻易登陆。义军寡不敌众,澳底遂陷。日军再由澳底直扑台北,台湾巡抚唐景崧弃城而逃,搭船逃往大陆。有汉奸向台北的日军告密,南部“匪徒之首领为丘逢甲,原来系一读书人”。日军于是南下,与义军在三角湧、大姑崁、大湖口等地激战,义军奋勇,牺牲者众。为保存实力,丘先甲、丘逢甲兄弟在众人劝说下,先回原乡。临行前,丘逢甲留下“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的名句。

史料记载,从日军登陆澳底,到1895年底,台湾各地义军死伤甚烈,但也击毙了日军少将山根以下官兵4600余人,参与亲征的一位日本亲王也因重伤毙命。

丘秀芷说:“我阿公后来化名返台,但终被日军逮捕。日本‘台湾总督不杀他,是为了逼他出来担任伪职,以丘家的声望为日本人做事,但为我阿公所坚拒。日本人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在抢夺了他大片田地后,将他释放。阿公由于被关押了一年多,身体每况愈下,但他始终心怀祖国,崇尚中华文化。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丘家人从来不能说日语,盒饭就是盒饭,不许说‘便当,这是我阿公定下的规矩。1917年3月,他临终前,还留下遗言给儿子,嘱咐汉文学堂不能废,族人和进门的媳妇一定要学汉文。他老人家是捧着一颗中国心走的。”

“总督”施虐,太鲁阁族不屈

在此次访台前,笔者对台湾少数民族武装抗日事迹的了解,仅限于1930年的“雾社事件”。而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秘书长方守仁说,近年来调查发现,位于中央山脉的太鲁阁族抗日战役,规模更大,战事也更为惨烈。

太鲁阁族先祖的部落位于台湾中部的奇莱山、能高山和合欢山上,至19世纪下半叶,族人已经分别下迁到立雾溪、木瓜溪和陶赛溪的河谷及平台一带生活。他们长年驰骋于山林之间,其实并不知天下世事的激荡变迁。即使清朝治理台湾时,也从未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方式。而突然之间,在太鲁阁族人生存的溪水边、山脚下出现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士兵是从何而来,只能以自身的经验将这些日本兵称之为“猴子”。

指挥这场讨伐的是被称为“理蕃总督”“铁血总督”的日本第五任“台湾总督”佐久间左马太中将。此人在当年“牡丹社事件”时,就以中佐身份参战,曾率队杀害牡丹社酋长阿禄古父子。其上任“台湾总督”后,推出“五年计划理蕃事业”,先是以铁丝网、隘竂,甚至高压电网和地雷阵组成“隘勇线”,缩小少数民族的活动范围,然后发动大规模的“讨伐”,以彻底解除少数民族的武装。

“隘勇线”由武装的警备人员守卫,甚至造成了太鲁阁族人与家畜的触电身亡,但太鲁阁族的各个部落当时并未发生过任何反抗行为。虽然如此,1914年6月,佐久间左马太还是调集了日军警及附属工役1.1万多人,发动了大规模的太鲁阁讨伐战,日军总人数已超过了太鲁阁族人的总人口数。据历史资料显示,太鲁阁族各部落当时总共有97个社、1760多户、9000余人,其中可以作战的壮丁在2500-3000人之间,武器主要是用于狩猎的火枪和砍刀,没有火炮等重武器。

尽管人数和装备悬殊,太鲁阁族的勇士还是以勇气和血性捍卫了他们生命的尊严。方守仁说,太鲁阁族人的信仰是“土地是血,山林是家”,当面对外族入侵时,男人必须守护土地,只有猎取入侵的敌首者,才是男子汉,才能走过彩虹桥与祖先相遇。

此役共杀伤日军官兵226人(其中将佐3人)、警察138人;始作俑者佐久间左马太也在战斗中坠崖重伤,次年猝死仙台。

而太鲁阁族人的伤亡则更为惨重,尽管日军没有公布确切的数据,但以装备的悬殊来看,至少在日军伤亡人数的数倍以上,其部落的房屋被日军悉数烧毁,狩猎所需的22958支火枪被日军全部收缴,太鲁阁族的传统生活方式从此被彻底打碎。

从1895年日军侵台到太鲁阁族战役,在将近20年的时间里,台湾各地民众的武装反抗风起云涌,英雄辈出,但也付出了极为沉痛的血的代价。

延续中华文化,地火仍在运行

从1910年代中期起,台湾民众反抗日本殖民当局的斗争,从武装斗争逐渐转变为非武装的文化抗争。

“台湾民众文化斗争的缘起,还要从梁启超访台说起。”叶蔚南的父亲叶荣钟曾在1920年代担任“台湾地方自治联盟”书记长。叶蔚南说,“1907年4月,林献堂先生(台湾爱国志士)在东京遇到梁启超,林献堂听不懂梁启超的广东话,两人只能笔谈,梁启超落笔即书‘本是同根,今成异国,沧桑之感,谅有同情,几使林献堂泪下。”1911年,梁启超应林献堂之邀访台,向台湾人民宣传进步思想。

“台湾同化会”于1914年12月20日成立,由77岁的日本明治重臣板垣退助担任总裁,会员达3000多人。这是台湾人打着“同化”的旗号,以谋取与日本人的平等待遇。仅仅两个月后,就被“台湾总督”以“有害公安”为由强令解散。

但地火仍在运行。在新北市芦洲区中正路243巷的深处,有座“芦洲李宅”,这是第一位台籍将军李友邦的故居。

李氏故居始建于1857年左右,1895年仿照大陆故居扩建,模式为三落四合院,其所用之石料、木材均由大陆运来,因此被当地民众称为“中原厝”。李友邦先生的儿子李力群将记者带进古宅的中厅说,1921年10月17日,蒋渭水先生发起的台湾文化协会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在此举行的。

毕业于台湾医学校(台大医学院前身)的蒋渭水在台湾文化协会首期会报上,写了一篇《临床讲义》:“患者:台湾。姓名:台湾岛。年龄:移籍已二十七岁(指割台)。原籍:中华民国福建省,台湾道。职业:世界和平第一关门守卫。遗传:明显地具有皇帝、周公、孔子、孟子血统……幼时(指郑成功时期)身体健康,品德高尚,清朝之后,身体逐渐衰弱,意志薄弱,操守日下。现在症状为:道德废颓,人心浇漓,物欲高,风俗丑陋,迷信,不卫生,卑屈……是世界文化之低能儿。致病原因则是知识营养不良。”他开出的处方是:“补习教育,幼稚园、图书馆、读报社,全是‘极量,混合使用,二十年可痊愈。”

这期会报的医国之心昭然,被日本警局全部没收。日本殖民者是不会允许台湾民众拥有中华民族意识和文化自觉的。

祖国抗战胜利,台湾方见天日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我东三省沦入敌手。1933年,台湾诗人叶荣钟由朝鲜新义州进入丹东。后来,他在《小屋大车集》中写道:“日人千方百计,想把台人同化,其实真正同化,变成十足的日本人,他们也未必一定喜欢。他们只是要台人忘却祖国,而做比他们所谓‘母国人次一等的殖民就是了。”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让台湾人民的抗日斗争进入新阶段——不少台湾有志青年返回大陆,直接参加了祖国的抗日救亡斗争。

丘逢甲的儿子丘念台不仅将家产变卖后捐赠东北义勇军抗日,自己还两度出山海关,进入游击区。1938年,他经汉口、郑州、西安,进入延安,考察了抗大和陕北公学,并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回到广东后,丘念台决定抗战时期弃文从武,任第七战区第12军少将参议。广州沦陷后,他组建“东区服务队”,组织广东惠、潮、梅等地25县的青年,开展战地教育工作,刺探敌人军情,投身抗战大业。

而从台湾回到大陆的李友邦,已从黄埔军校二期毕业。抗战全面爆发后,他更加坚信“救台湾必须先救中国”。1938年,在中共地下党的协助下,在浙江金华组建了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台湾义勇队”和“臺湾少年团”,号召全国各地区的台湾同胞,共同加入中华民族抗日救亡运动。流落全国各地的台胞,在他的影响下,汇聚金华,加入“台湾义勇队”。1940年4月,李友邦还创办了《台湾先锋》杂志。“台湾义勇队”利用其语言上的优势,经常跟随抗日军队到第一线去向日军喊话,瓦解日军军心,并进入敌占区侦察敌情。他们还承担起生产报国、医疗和巡回宣传抗战等工作,抗日军人及家属在他们开办的“台湾医院”治疗时一律免费。

1945年9月,第一面进入台湾的中国国旗,就是李友邦委托其副总队长张士德带去的。令人痛惜的是,1950年,李友邦妻子严秀峰被国民党当局以“参加匪帮组织”之名逮捕,遭判刑15年。次年,李友邦则因“参加匪帮掩护匪谍,意图非法颠覆政府”之罪名亦遭逮捕,1952年4月22日,他被台湾当局枪决,享年46岁。如今,芦洲李宅李友邦的书房中,李友邦亲笔题写的“复疆”两字,依然昭示着一代志士的赤忱爱国之心。他的儿子李力群说,“复疆”,是当年李友邦所率之“台湾义勇队”和“台湾少年团”的暗号。

在台湾贡寮乡澳底海滩1895年日军登陆处,静静地矗立着一座抗日纪念碑。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副秘书长福蜀涛说,1896年4月,日军曾在此建立“征讨纪念碑”,用缴获的清军火炮改铸为其上的圆锥物;台湾光复后,该纪念碑即被愤怒的台湾民众捣毁,1975年改建为今日我们所见的抗日纪念碑。

(摘自《文汇报》郑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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