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心疼你，我的爱人？

彭生林

先生从站上讲台那一天起，一直爱生如子。大过年的，别人请亲朋好友吃饭，他请学生吃饭。正月十二，我和先生忙活了两天的家宴开始了。先生站着吃饭，站着向学生敬饮料。平时，他也是站着讲课。站着站着，白发爬满了他的双鬓;站着站着，老花镜挂上了他的鼻梁;站着站着，30余年过去了;站着站着，先生累倒了。家宴后的第二天，先生晕倒进了医院。

先生是典型的中国教书先生，无不良嗜好，唯一愛好就是挤点儿时间打网球。他十多年没住过院，小病不下火线，打网球也是为了有更充沛的精力关爱孩子。先生调侃：“鄂高老师病不起。”这次他虽说被迫住院了，但也是一边打点滴，一边从手机里看教室视频管班上纪律，还一边与同事调课、请家长晚上值班。我劝他休息一下，他还是那句话：“病不起呀！高考倒计时了。”

于是，先生开始医院、学校两头跑。有时白天课多，医生打电话催促，可先生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去医院时已是半夜三更。一天后，先生脸色凝重地说：“我患上了脑动脉血管粥样硬化。医生反复叮嘱要多休息、不操劳……”我一下蒙了，这意味着先生的后半生将与病魔抗争。

然而，先生照旧许诺，请月考前十名的孩子吃饭。正月二十三那天，我照旧弄了满满一桌子孩子们喜欢的菜。这次，先生还多叫了三个有进步的孩子。在家里，先生和孩子们谈笑风生，孩子们并不知道老师生病住院了。这天，先生忙到零点才有时间到医院打针。这次离上次家宴已过去11天，是先生住院的第九天。我算了算，每月一次饭局，到高考还有三次。先生一生守信，我愿意奉陪。

这样的事，在先生身上还真不少。比如，有的孩子父母在外打工创业，或家在其他县市，先生就把留守孩子接到家里过年、过节。孩子们把先生当老父亲，把我家当自己的家。

记得先生过五十大寿那天，我正好出差，先生默默地围着三尺讲台转了一天。晚上，为了能多辅导几个学生，他就着中午从食堂拎来的一个冷馍当作晚餐。而在前一天，一个留守孩子的生日，先生买了一个大蛋糕，连同本月过生日的三个孩子一道吃起了饕餮大餐。

高考百日倒计时宣誓那天，即先生住院的第六天。那天，先生站了一整天，差点儿倒下。有个学生冲上台扶着老师，献上自制的千纸鹤，上面写着：“拿什么回报您，我的恩师？”台下掌声雷动。我站在一角，流下了酸楚的泪水：“拿什么心疼你，我的爱人？”

人都是会被感动的，我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和家长被先生感动。但如果可以选择来生，我想做先生的学生。因为，先生的爱要给学生，做妻子只会不停地怜悯、担忧——总是担心先生过劳伤身，总是翘首盼望先生不那么晚回家。

自从教以来，但凡与名利有关的，先生都置若罔闻。年轻时，他说老同事机会不多了，要把名利让给老同事;现在年过半百，他又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说年轻人要多鼓励，要奔前程。先生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只知默默无闻、专心致志地做教书匠。

这个正月，春雨、春雪下个不停。我准备好了——

雨天，和先生共撑一把伞;

雪天，陪先生漫步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