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风扇的男孩

李洋

一天上午，搭班教师悄悄跟我说：“多米说不敢看风扇，一直哭着要躲起来。”我决定和多米聊一聊。“你为什么不想看到它呢？”“我就是不想看到它。”“可是，它们就在教室里呀！”“那我就出去。”说着，多米拉起我的手往外跑。

我们来到葡萄架下，多米显然放松了下来。我并没有追问，我想，多米现在更需要的是无声的陪伴。过了一会儿，多米先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看到那个风扇吗？”“我不知道。”“那你猜一猜？”“是不是担心风扇转得太快掉下来呢？”多米摇了摇头。“是看到电扇转着有点头晕吗？”“也不是。”多米又摇了摇头。“啊，那我猜不出来了……”就在这时，“滴答滴答”的声音引起了多米的注意。多米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雨打在葡萄叶上了。”被雨声吸引的多米似乎已经忘记了风扇的事情。

看到雨越下越大，我们跑回了教室。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时，多米又开始哭了：“我不要看见它。”他执意要站在门口。中午，多米也要睡在娃娃家。娃娃家是一个双层式的半封闭空间，躺在娃娃家下层是看不到风扇的。哭累了的多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傍晚，多米妈妈来接孩子时，我向她描述了这一天多米的表现，也询问了多米在家里是否有同样的情况，妈妈表示没有发生过。晚上，妈妈打算不动声色地和多米做个游戏，试探一下他怕不怕风扇。她拿出一个手持式小风扇，请多米帮忙拿着吹风，多米伸手接过，并无异样反应。不一会儿，多米说：“妈妈，我感觉好累呀。”妈妈趁机给他讲了教室里的风扇和手里的小风扇的作用是一样的，如果把风扇挂在天花板上，手就不累了。多米还和妈妈打趣道：“这就像小猴子倒挂在树上一样呀！”妈妈觉得多米似乎并不害怕风扇。

然而，第二天早上，多米表示不愿意上幼儿园。他告诉妈妈，教室里的风扇颜色是全白色的，有點奇怪，他还说，如果去了幼儿园，他不想进教室，就想坐在院子里。妈妈悄悄打电话和我商量，我俩达成一致，让多米自己决定是否来园。最终，多米还是选择上幼儿园。

一进教室，多米就告诉我：“我还是不想看见那个奇怪的风扇。”我联想到孩子似乎总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害怕”，比如，害怕黑木耳，害怕吹风机，害怕冲马桶，害怕剪头发……哪怕这种情绪看起来有多么幼稚可笑或不可理喻，成人都应给予尊重。于是，我既不追问，也不阻止多米表达情绪，而是微笑着带他来到班级图书馆，让他背对着风扇坐：“多米，你可以自己在这里看会儿书吗？”他点点头。

就在多米看书的时候，我在纸上画了一架风扇，试探他的反应。“多米，你看这是什么？”多米匆匆看了一眼，马上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我可不知道。”“你再仔细看看呢？”我继续鼓励道。多米又转过头看了看：“这好像是那个风扇，它的颜色有点奇怪，我看了有点害怕。”“那怎么样可以让这个风扇变得让你不害怕呢？”我问他。他说：“如果这个风扇是彩色的，我就不害怕了。”他试探性地问我：“可以把教室里的风扇改成彩色的吗？”我想，很可能是多米年龄小，无法准确表达害怕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多米不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而临时想了一个理由，但我坚信孩子有他自己的逻辑。于是，我顺着多米的想法，认真地回答他：“那我们等会儿去问一问负责安装风扇的陈老师吧。”多米爽快地答应了。

尽管答应了多米和他一起去问一问，但我希望借此机会让多米学习自我调节，适应我们共同生活的环境。于是，我先期向陈老师说明了情况，陈老师便十分默契地从环境的色调需协调的角度委婉地告诉多米不能把电扇变成彩色。多米听后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到他听懂了：不是仅凭个人的感受和需要就能改变周围的一切的。他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消化。回到教室后，多米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看头顶的风扇，又很快低下了头……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有些忐忑：今天多米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会有所变化吗？出乎意料的是，当我走进教室时，我看到多米正平静地在自然角观察植物。我走到他身边问：“你现在看到风扇感觉怎么样？”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旋转的风扇，说：“很好。”没过多久，我发现多米都能站在风扇下，抬起头惬意地享受吹来的凉风了，他看起来已完全没有困扰了。我想，这或许源于我认同孩子情绪的合理性，使孩子产生了安全感。

我不禁想，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长节奏。在与孩子的日常相处中，我们常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有些甚至不可思议。比如，当孩子对那些在我们看来习以为常的事物感到害怕时，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是不停地告诉他并不可怕？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自己克服心里的恐惧？还是尝试着把自己变成那个孩子，想象他所经历的一切，理解他的想法，接纳他的感受，与他共情，和他一起寻找解决的办法？

在陪伴多米的过程中，我感悟到理解、陪伴、共情是通向儿童心灵的密钥。作为教师，我们需要做的是带着对儿童的尊重、包容与他们相处，给予充分的理解和接纳。如此，我们就会发现有些看似难解的问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化解。我们在共情中与儿童建立起亲密的联结，儿童也在这样安定、温暖的生活空间里健康成长。

（作者单位：中华女子学院附属实验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