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名镇“外票”有深意

张或定　张哨峰　张劲峰

2010年，笔者在湖北省麻城市一泉友处集得一种民国十五年（1916年）麻城县中馆驿镇“利通”商号发行的壹串文钱票。该票图案精美、色泽艳丽，印刷技术高超，历史内涵丰富，数量颇为稀少。

此钱票的中心图案是一幅描述古代神话故事的《钟馗伏虎图》。此类题材在湖北乃至全国其他省份的民间钱票中极少出现，可以说独树一帜。

鄂东名镇

麻城位于湖北省东北部，隋开皇十八年（598年）设县并正式命名，属黄州府，唐宋以后历代相袭至今。1986年，麻城撤县设市，由黄冈市代管。

中馆驿镇东距城区13公里，从隋唐开始就是重要驿镇。其地理位置优越，是麻城到武汉的必经之地，也是麻城与黄冈的交通中心，距武汉、黄冈均为90公里，现今已与麻城城区连为一体，被列为西城区。清代及民国时期，中馆驿镇商业繁荣、金融活跃，被誉为鄂东名镇，与邻近的宋埠镇一起，为麻城两大商业重镇。“利通”商号壹串钱票的发行，就是民国时期中馆驿镇商业繁荣的难得物证。

罕见图案

“利通”商号壹串钱票（图1）为横式，棕、红双色套印票。正面图案和文字主色调为棕色，陪衬以红色。中心图案是一幅《钟馗伏虎图》（图2）。

中心图案上方有商号名称“利通”二字，其下有一排说明文：“改换新版，谨防伪造。”也就是说，此前还发行过另一种旧版钱票。“利通”字样两侧为编号“06516”。中心图案两侧分别有面额“壹串”二字的文字图案，图案下方分别各盖一枚“利通”篆书章。中心图案下部印有“中华民国十五年印”和说明文字“随市改数，准换外票”诸字，意思是在兑换其他钱票时，其兑换率随市场波动而变化。而“准换外票”的说法在湖北民间钱票中极少出现，其中的所谓“外票”具有特殊的含义（见后述）。

边框四角分别各有一个大写“壹”字，左右两侧边框内有“中馆驿”和“上老街”诸字，即利通商号所在地在麻城县中馆驿镇上老街之上。边框最下方有一排小字：“汉口大董家巷新华石印公司代印。”新华石印公司是民国时期汉口一家小有名气的印刷厂，老板为蔡惠民，地址在汉口大董家巷。该石印局不仅为湖北商号印刷纸币，还曾为湖南、河南等省诸多商号印刷纸币。

图1 湖北麻城中官驿“利通”商号壹串票正背面

图2 钱票上罕见地出现了“钟馗伏虎图”。

钱票背面图案和文字为棕色，图案布局与正面大体一致。其中心图案的方形镜框中为告白文字，说明印制壹串文钱票的原因：“铜元充溢，出进维艰，往来商贾，验数实难，既碍行动，手续尤繁，特用此劵，取便利焉。”

镜框上段两侧分别有“壹串”二字。中心图案上方的一排文字说明了著名商号的具体位置：“本庄附设利济典内。”其两侧也分别书写有说明文字“与受验明”“随便取兑”。中心图案两侧分别有“黄鹤楼图”和“武昌城楼图”（靠江边的城楼）。中心图案下方有文字“信实通商”和“另换新版”。边框四角分别有“信、实、通、商”四字，边框下部再次印有印刷厂家名称和地址：“汉口大董家巷新华石印公司代印。”

图3 河南潢川县北城“裕成号”壹串改贰角票此票同为新华石印公司代印，其正面图案与“利通”商号壹串钱票完全相同。

需要指出的是，一张由新华石印公司代印的河南潢川县北城“裕成号”壹串改贰角票（图3），其正面图案与“利通”商号壹串钱票完全相同，只是有关文字有所变化。该票印制于民国十八年（1919年），此后又改面额壹串为二角后再次发行。

何谓“外票”

钱票上说明文字中提到了“准换外票”。那么，何谓“外票”？有什么特定含义呢？

外票的说法出现于清道光年间，直到民国仍有存在。道光时期，京城及京外各地大多曾出现过发行“外票”的情况。所谓“外票”，指一种只能辗转磨兑流通，不能兑付现钱之票。也就是说，外票只能反复流通，或只兑换外票。通常这类票的票面上会特别注明有“外票”“外兑”“换外票”或“准兑外票”等字样。实际上，外票是一种以获取本银为目的的不兑现钱之票。

清代至民国时期，湖北地区发行外票的情况极少。此票之外，目前所见还有民国二年（1913年）麻城县木子店“余利亨”铜元拾枚票（图4），其背面上端有“准兑外票”四个醒目大字。2013年1月，笔者又在麻城县农村新发现一种民国十六年（1927年）麻邑北乡松子岭“同春和”商号寄存贰串文钱条（图5），其上盖有一枚“准兑外票”印章。

而在邻省湖南，清代至民國时期却常有发行外票及兑换外票的情况。如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湖南常德道门口“倪恒顺”商号典钱壹串文钱票（图6），在编号下方特别印有说明文字“验看真伪，斢兑外票”;以及民国三年（1915年）石邑“陈鸿泰号”外票钱伍百文（图7）等。

发行背景

20世纪20年代，湖北连续发生多次金融风潮。尤其是民国十三年（1924年）八月下旬，江浙两省军阀内战，上海金融市况顿显紧张，多家钱庄倒闭。受其影响，汉口银钱业主放出去的款项无法收回，而此时落户汉口的外国银行却落井下石，拒收庄票、纸币，改收现银，助推了金融恐慌。

民国十五年（1926年），正是北伐战争快速向湖北推进的时期，政府官员和民众纷纷到湖北官钱局大量提款或兑现。与此同时，北洋政府控制下的湖北官钱局已成为政府的印钞机和提款机，官票频频增发、滥发无度，原来信誉甚好的湖北官票，此时其票值不断贬值。到三月底，湖北官钱局由于积弊太深，官票滥发无度，票值不断贬落，在金融恐慌中周转失灵，宣告停业清理，将所有房地契据交银、钱两公会保管，并组织维持会将房地契发售，收回官票焚毁。

图4 民国二年湖北麻城木子店“余利亨”铜元拾枚票正背面

图5 湖北麻城县松子岭“同春和”商号贰串文票

图6 光绪三十二年湖南常德“倪恒顺”商号壹串文票

在湖北官钱局倒闭后，民国十五年下半年，湖北官钱局票完全等同废纸。市面纸币凸现困难，铜元、制钱、银元及银两等一时又成为民间商业的重要流通货币。

与此同时，各地商号为了维持商业活动和自身的生存，也乘机大量发行钱票，流通市面，后来逐渐形成了湖北地区又一个民间钱票发行高潮。“利通”商号壹串钱票中的说明文字“铜元充溢，出进维艰”，指的就是当时市面缺少纸币，主要依靠铜元流通，多有不便的情况。

此外，钱票上的“随市改数，准换外票”，与时局结合得更加紧密，几乎直接指明了因湖北官钱局倒闭，本省官票已不流通，无现钱兑换，只好采用“准换外票”的做法，反复流通使用，而不兑付现金。

由此可知，“利通”商号壹串钱票就成为直接反映民国十五年这一特定时期湖北地区金融恐慌社会背景的一件实物证据。也可以说，该票是民国十五年湖北官钱局倒闭后，较早发行的一种典型民间纸币。

重要意义

“利通”商号壹串钱票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可从以下几点看出。

首先，在《麻城县志》和《麻城县金融志》中，有关民国时期麻城典当业的记载十分有限，而其中中馆驿镇的典当业无记载。该票注明“本庄附设利济典内”，即证明民国十五年中馆驿镇有“利济典”存在，这是对麻城地方志中典当业的一项重要补充。

第二，该票注明“本庄附设利济典内”，说明利通商号称作“利通庄”，设在利济典内。

据《湖北省实业志》和《麻城县金融志》记载：“麻城的钱庄，5000元以上者14家，仅公济一家，资本达1万元。李茂顺钱庄，成立最早，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开业。”也就是说，麻城曾有一家钱庄叫“公济钱庄”，当时还有一家当铺叫“公济典”。钱庄与当铺名称相同，同属一位老板。

此外，湖北地区发行纸币的商号，当其称作“某某庄”时，如果没有特别注明，该庄号往往就是“钱庄”。基于以上两点，可以认为利通商号是一家“钱庄”，而钱庄发行的纸币更受青睐，因而其价值倍增。

需要指出的是，在麻城地方志中，有关钱庄业和民间纸币的记载十分有限，因此利通钱庄和“利通”钱庄壹串钱票在麻城地方志中均无记载。显然，该票的发现也是对地方志中钱庄业和民间纸币方面的一项重要补充。

再次，就湖北地区的民间钱票实物而言，民国十五年湖北官钱局倒闭后不久发行的纸币极少。因此，该票就成为十分少见的湖北官钱局刚刚倒闭不久这一特殊时期发行的民间纸币，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最后，“利通”钱庄壹串文钱票数量极少，目前仅见数张。据笔者所知，2004年北京华辰春季拍卖会上拍过一张，港澳泉友收藏有一張，以及《中国钱币大辞典》中作为特别珍视民间纸币样品展示的一张，加上这次集得的一张，所见无多。因而，其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鉴赏价值和收藏价值。

图7 湖南石邑“陈鸿泰号”外票钱伍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