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东
河流,是江南的源起,是儿时快乐的摇篮,是交通要道,也是江南生活的源泉。
夏季午后,约上三五伙伴,于大人休憩时,偷偷溜至河埠头,开始嬉戏玩耍。有赤膊光腚“扑通”入水的,有抱着小木板或水壶小心翼翼下水的,有追逐打闹逐一落水的,姿态不一。伙伴们怎么玩都玩不腻,待到大人们察觉,高举扫把,呵斥声中,方作鼠窜状。
晚饭后的戏水,那是天经地义的。劳作一天的人们,聚集在河埠头,冲凉、闲聊、嬉戏、打骂。水性好的,免不了耍耍拿手绝技,玩一些水上花头,博得两岸阵阵喝彩声。
此时,他们是不会吝啬传授技艺本领的。于是,在“如何在水中平衡、如何协调拍打手脚、如何潜水换气”的传授中,孩子們一招一式地成长。悟性好的、学得快的、博得称赞声多的,眉宇间神彩飞扬。
小时候,我常跟父亲的轮船,前往溪头埠。山上的沙石,被父亲运往各地。老家隔壁的广标大哥,每天凌晨,手摇小木舟,将溪头埠的柴火,摇摆至宜山叫卖。若在溪头埠遇上,他会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糖果或山果,在我眼前晃悠。此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望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独自品尝欣喜甜蜜的感受。
宜山上市水埠头,一年四季,停靠着形形色色装满货物的轮船。有山上的番薯、板栗、干果,有东海的大海蜇、白沙滩涂地里的大西瓜,还有水运来的各种生活必需品。他们是大卖家,坐等小贩们来采购。
水江南,鱼虾河蚌繁多,农闲时节,人们经常捕鱼抓虾以贴补家用。
父亲是此中高手。春季雨水多,他提前在稻田排水的河岸边,用泥土筑好斗形的捕鱼水潭,于水潭排水出口处,安装头大尾小的竹编漏斗。夜间,鱼儿逆水而上,困在竹漏斗里,进出不得。
江南的鲫鱼,肉质细腻、味道鲜美,红烧、清蒸俱佳。母亲将吃不完的鲫鱼熏制、晒干,是喝酒下饭的绝佳佐菜。至今,我还依恋着它的美味。
父亲还有一手绝活——“醉糠捕虾”。秋季的河虾,体胖味美。父亲将米糠炒熟,兑上一定量的老酒,搅拌均匀,存放在密封的器具里。夜晚七八点时,他将自己制作的捕虾网具,沿河岸等距离安放沉至河底。待几十把网具全部安放完毕,我们回到刚下网具的地方,开始收网。醉了的河虾,晕倒在网具里,大小不一,我们充满着收获的喜悦。一个夜晚,可以收获一大箩。
母亲将捕获的河虾晒干,高高悬挂在家中房梁下,防鼠防偷吃。但我总有办法,爬高偷来河虾干,于无人处,慢慢咀嚼,美味至今难忘!
而今,河埠头早已成龙金大道,路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我努力于记忆深处,寻找那些渐渐远去的点点滴滴。那清澈荡漾、通畅远方的流水,你去向了哪里?那些埋藏于龙金大道下的河蚌、鱼虾,是否依然在地底的暗流中,繁衍生长?
或许,在那九天银河,一样地存有儿时美丽的江南水;一样地存有戏水的童年和欢欣的笑语;也一样地存有繁华而质朴的水上交易,滋润着江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