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变是郝柏村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因为全面抗战爆发,他不得不提前毕业。2014年,在参加七七事变77年纪念活动时,郝柏村回忆道:
我進黄埔军校是1935年。在1936年6月的时候,我们应该放暑假,暑假我打算回家了。但是6月1号,两广事变,暑假取消。好了,我们就期望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放寒假,结果西安事变发生了,我们的寒假又取消了。西安事变解决以后,我想我们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总可以放暑假了,结果七七事变发生了,所以我在军校的三年啊,没有放过一次假,从来没有回家同父母见过面。
1938年1月20日,我们在武昌,由校长蒋介石主持毕业典礼,理应即赴分发的部队报到,但是三年以来从未放过寒暑假,除已见父亲一面,整整三年未见母亲了。当时京沪虽陷,但大部分同学仍可回家省亲,乃由政治部长陈诚上将,向蒋委员长报告核可,凡能回家者,准假十日后,再往分发单位报到。
当时苏北及徐州,仍由政府掌控,我们几个苏北同学,乃由汉口经郑州、徐州,直至旧历大年初一抵达宝应,分别雇舟回家。我于深夜返抵家门,敲门一声即开,见到双亲及弟妹。母亲说,早年父亲从东北回家,深夜喊“妈妈开门”,祖母应声而起,以此责我为什么不也喊“妈妈开门”。直至今日,我未忘这句话。
此时仍值新年期间,全家团聚,非常高兴。我痢疾初愈,母亲发现后,每餐都为我准备素淡可口的饮食。
十天时间非常短暂,我想此次再度离家,要上战场,生死未卜,但不能对双亲说明。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全家团聚了,乃建议大家到盐城住两天。母亲因此第一次看城墙,第一次坐黄包车。进城的主要目的,是到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福,这也是母亲生平唯一的照片。我心想,如果在战场牺牲了,双亲至少可依这张照片,稍解思子之情。
我只为双亲可能再见不到我而准备,万料不到,是为我再见不到双亲而准备。
十天假满后,我赶赴湖南报到。当时平汉、粤汉线以东,主要的交通线及重镇,虽被日军占领,但敌后地区仍可通信,往返需两个月。因此,我仍以家书告慰双亲,不过都借生意人的身份为之,以免敌伪查出身份。
1938年10月,广州战役时,我头部受伤,当然不能直率禀告双亲,仅在信中说,头部生了小外症,但已痊愈,一切安好。父亲当然了解其中含意,复信说:“汝头痛,余心痛。”并且说:“汝母倚阊,望汝早归。”但是,母亲患病一事,父亲从未提及,以免我挂念在心。
1940年,时值端午,忽接父亲来电,说:“母故,速回。”直如晴天霹雳,我立刻泪如泉涌。父亲并谓,母亲弥留时,频呼我的乳名。天下的至痛,莫过于闻此讯息了。当时故乡沦陷,不可能奔丧,亦为长官所不许。
此后岁月中,不知梦到母亲多少回,真如京剧“四郎探母”中所唱,“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此剧在抗战期间是禁演的,现在我学会这一段,实亦宣泄思母之情。
1944年初,我在重庆陆军大学受训,接到父亲来信,谓“闻汝等有东归之说”,可见当时敌后地区已预知抗战即将胜利。父亲的来信自然暗示,胜利归来的欢聚在望,我也盼能及早拜见久别的父亲,并为母亲扫墓。孰知未及数月,父亲不待抗战胜利而病逝了,我闻噩耗痛哭,一如母故之时。
原想抗战胜利后,急速回去扫墓,并与弟妹们团聚,又因国共内战,盐城成为共军根据地……1949年,国民革命军军事转劣,弟妹们随我到重庆,最后我来台,却无法带家人同行,从此与弟妹们失联。我来台后,“政府”禁与大陆通联,他们的生死祸福,不得而知者逾四十年……
77年来,中华民族的血泪故事以亿计,而惨烈结局者以千万计。我乃战火余生,历经间不容发的生死难关,惊险渡过,算是最幸运的,但每念同袍同胞的牺牲,自觉后死者责任益重。现在两岸中华民族的子孙,同享和平繁荣,应知为先辈惨烈牺牲所得,而更加珍重,勿以权谋相尚,要以自残为戒。
“七七”是苦难的日子,更是辉煌的日子,唯有从苦难中得来的光辉,更值得发扬传承。每逢“七七”倍思亲,谨祝我更大的母亲——中华民族,今后远离灾祸,康乐万年。
抗战胜利全城彻夜狂欢,他“黯然悲叹双亲已逝,今生永无奉养之日”
1938年,郝柏村告别父母不久,奔赴前线,以观测官身份随炮兵14团2营5连参加其人生中第一场抗战——广州战役。“我们接到命令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占了广州,所以我们走豫州,向广州东山。路上正在行军的时候,日本人的战车已经在前面等我们了。他们的飞机往下丢炸弹、拿机关枪扫射,我们车上的同事(驾驶员)阵亡了,他当时就死了,所以我还很幸运,没有被打死。当时我还很年轻,是个少尉。但是当时我们的兵有三四十岁的,大部分都是原来东北军改编的。那时候我们同日本人作战,是真正的作战,机关枪打在地上,像雨点一样,火花都爆起来。我在旁边,流血了,但是还接着拿枪打……”伤愈之后,郝柏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75年后,他在医院体检时才发现,头骨上竟然还嵌着一枚金属弹片。
1939年11月到1940年4月的冬季攻势,是郝柏村迎来的第二战。当时,部队坐汽车从广西到安徽,1500公里。郝柏村是炮兵,任务是随部先掩护部队攻克几个据点,然后切断日军的长江航运。但由于缺乏攻坚火力,整个冬季攻势收效甚微。郝柏村所在的炮营虽然一度威慑日军,但受日本飞机威胁严重,攻势受挫严重时就撤回了广西。
1942年,郝柏村从昆明搭乘运输机走驼峰航线,来到印度,成为中国远征军驻印军的一员。驻印军总部有炮4团、5团、12团三个团,郝柏村担任12团6连连长。他在赴印度前考取了中央政治学校外交系,但由于当时太平洋战争爆发,旅长不同意放人。然而,他的深造梦没断,在印度时他通过了陆军大学初试,后回国参加复试,成功被录取。
进了陆军大学意味着获得军人最高学历,郝柏村在军中的前途顿时开阔很多,但错过了驻印军的缅北反攻。他在陆军大学校园里迎来了抗战胜利时刻。全城彻夜狂欢中,“我在欣喜之余,黯然悲叹双亲已逝,今生永无奉养之日”。
民国军史研究者司马戡说:“郝柏村这一代人成长于五四运动之后,家国意识较前辈浓厚、现代,对九一八事变后的民族危亡更有切肤之痛,投笔从戎几乎成为必然选择。战火纷飞当中,这一代人依然不改知识分子底色,不放过任何获取新知识的机会,他们寻求参加驻印军的机会、投考陆军大学或者赴美接受训练,为日后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
从陆军大学毕业后,郝柏村受到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赏识,被带在身边当侍从参谋。
郝柏村回忆在大陆的岁月时说:“我总难以忘怀战场上血流遍地、尸体横陈、人民流离失所、逃难颠沛的惨象;更无法抹去政权败亡时社会分崩离析、人民怒撕法币的记忆。”
蒋介石的中将侍卫长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蒋介石从重庆飞往成都,郝柏村也随之一起逃往成都。12月10日,蒋介石乘坐“中美号”专机从成都飞往台北,从此,蒋介石永远地离开了中国大陆。同一天,郝柏村随顾祝同从成都飞往海南岛,一个月后郝柏村从海口飞往台北,从此定居台湾。那一天,郝柏村和他的弟妹们告别,从此与之失联。直到1993年,郝柏村才和家人联系上,但他比大多数弟妹高寿,待1999年首次访问大陆时,在世的亲人寥寥无几。
在台湾时,因为顾祝同的提拔,郝柏村仕途一帆风顺,并且娶了原“国防部部长”郭寄峤的侄女郭婉华为妻。
1958年,郝柏村经历其人生最后一场真枪实炮的战争。在金门,他以“少将师长”的身份参加了炮战。那场炮战中,郝柏村获得了蒋经国的赏识,“经国先生长我九岁,我们都是20世纪初叶出生的一代。我和经国先生相处,是在来台湾以后。1958年八二三炮战期间,经国先生在炮火声中来到了小金门,开始了我三十年的追随”。
1965年的一天,“经国先生打电话叫我到台北来见他一趟。我坐火车到他家里,见面以后他说,你调任侍卫长。第二天老‘总统就要见你,你马上到职。于是我就到‘总统府来担任侍卫长了”。
侍卫长虽然是“中将”军衔,但实际上扮演的是蒋介石的军事秘书的角色,同时还需要负责蒋介石及其家人的安全保卫。此外,他还是士林官邸的“大总管”,吃、穿、住、行诸项事宜都得经手。
“选我做侍卫长,我想他当然有培养我的意思。因为过去侍卫长一般都是浙江人,而且很少有带兵的,没什么當过师长、军长的人来做,我是例外,既不是浙江人,又带过兵。”虽然郝柏村认为蒋介石之所以对他委以重任和信任他是因为他“背景单纯”,但不可否认的是,不管是其早年伯乐顾祝同,还是妻子的伯父郭寄峤,都是蒋介石父子极为信任的“自己人”。
由于战功显赫,以及作为蒋介石侍卫长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郝柏村几乎拿到了所有的“国军”高级荣誉:卿云勋章、青天白日勋章、云麾勋章与虎字荣誉旗,在军中一帆风顺。
台湾军中头号人物
虽然做了五年蒋介石侍卫长,但郝柏村说,他们只谈公事,蒋介石作指示,他接受命令,不曾有任何闲话家常的机会。相较之下,郝柏村与蒋经国的关系密切得多,“我们经常促膝长谈,可以无话不说”。
在郝柏村眼里,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个性不一样,老‘总统总是高高在上,经国先生则很随和,容易亲近,喜欢和人握手。他继承了老‘总统实现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意志,还是有他父亲的遗传”。
1978年,蒋经国就任“总统”。三年后钦点郝柏村担任“参谋总长”——台湾军中头号人物。按照台湾军界的规定,“参谋总长”任期两年,可是郝柏村连任了四届,一共在任八年,成为在职最久的“参谋总长”。
由于台湾地区领导人兼任所谓的“三军总司令”一职,所谓的“国防部部长”也必须由非军人(包括已经退役的军人)担任,因此“参谋总长”基本上成为台湾地区军队现役军人里的最高职位。
担任“参谋总长”之后的郝柏村,深得蒋经国的信任,尤其那时蒋经国的健康情形日益恶化,已进入“卧床治国”的阶段。在视力衰退、精神体力不佳的状况下,蒋经国委以郝柏村负责所有军事事务与治安维稳的重任。
这是郝柏村一生中事业最辉煌的岁月,上有蒋经国绝对的支持,他在军中发号施令,具有绝对的权威,举凡三军重要人事的异动,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特别是自1983年蒋经国罢黜其亲信王升以后,郝柏村在台湾军中俨然是唯一的掌门人,台湾的部队也因此成为名副其实的“郝家军”。
军队当时久训不战,战力已渐废弛。军人花在营区卫生打扫的时间,比训练时间还多。郝柏村积极调整,陆军的训练一切依照实战要求,即使是军官也要实弹演练,步枪装上实弹的弹夹,去野外进行战斗演练。老军官们回忆起来,公认“郝总司令”时的军队训练达到最高水平,是真能打仗的。他到营区视察,经常着将军常服,亲自卧在泥泞地面,示范战斗动作,检查射击姿势。他在“参谋总长”任上,会亲自带领将官们跑五公里。
台军公认,郝柏村任“参谋总长”时的军队是最能打仗的军队。1989年底李登辉将郝柏村调离军令系统首长职务后,台湾地区军队逐渐沦为“银样镴枪头”。在台湾军人心目中,郝柏村有个外号叫郝伯伯,因为他对基层官兵很温和、可亲。他认为基层官兵是部队战斗的第一线主力,也是平日担负最多责任的人员,所以要尽力照顾,这也是他传承了蒋经国照顾基层的精神。
郝柏村对高阶军官就不是如此了。他认为高阶军官有权力、有能力去照顾和改善官兵的生活、训练、装备,却不思此道,反而常常下到基层,美其名曰督导,其实是挑毛病、逞官威,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加重了基层的负担。
1984年陆军官校60周年校庆时,郝柏村在司令台上,在校学生部队面前,不假辞色地训斥有关将领,“当然,这是陆军的文化,直接而不留情面。可是这种印象就会让士兵、学生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会照顾底层”。
“我父亲是陆军官校21期的,跟郝柏村没有什么接触,最大印象就是他很凶、很严格,平常板着脸,人家远远看见了就魂飞魄散。”台湾黄埔军校同学会后代联谊会会长邱智贤说起父辈对郝柏村的最直接印象。
抗战文物收藏家邹德怀记得这么一个细节:2017年,他在酒店里看到郝柏村把所有台湾随从都叫过来训话,他坐在沙发椅上,所有人恭恭敬敬地站着挨训,大致是手下人有些失礼比如酒喝多了,“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声音里没有愤怒,也不拍桌子摔杯子,语气平和但很深厚,场面很有仪式感”。
这一刻,这位98岁的老人仍有当年“陆军总司令”“参谋总长”的威严。
与李登辉激烈斗争
1988年,蒋经国去世,这意味着两蒋的“强人政治”时代划上了句号。但是台湾政坛出现了大问号:强人走了,谁来当家?据郝柏村回忆:“我晚年同蒋经国先生谈话,他从来不谈继承人的问题。我们也不好说‘你身体不好了,你最好考虑谁继承,也没有人问他。但是他总说,我们已经有制度了,这个是蒋经国亲口跟我讲的。我们知道,他指定的接班人就是孙运璿。”1984年2月24日,孙运璿突然脑溢血中风,这打乱了蒋经国对台湾未来领导阶层的布局,李登辉成为蒋经国构想中的接替者。
1989年,李登辉利用郑为元辞“国防部长”之职的机会,发布郝柏村继任的消息,又让“空军总司令”陈焱龄接任“参谋总长”。离开军令系统首长职务的郝柏村,以“国防部长”身份,还是可以遥控军中事务。但郝柏村、李登辉之间心结日深,终于在不过三个月后,郝柏村主导掀起了“后蒋经国时代”国民党内部权力斗争的高潮。
1990年2月11日,国民党中央在台北市阳明山中山楼举行“第十三届全体中央委员临时会议”,简称“临中全会”。这次会议只举行一天,原本只是推举台湾地区正副职领导人的会议,却造成国民党内当权派(以主席李登辉、秘书长宋楚瑜为主)与非当权派(以郝柏村为主,“行政院长”李焕、“司法院长”林洋港为辅)的公开决裂,是国民党从此一蹶不振的开端。因此这次会议也被戏称为“临终全会”。
3月21日,在只有一组候选人的情形下,台湾“国民大会”举行第八任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李登辉顺利当选。接着,为稳定政局和民心,李登辉正式提名郝柏村为“行政院长”。据郝柏村回忆:“当时我们觉得,李登辉先生,他就是经国先生的继承人,应该继续走他(蒋经国)的路线。所以当年我做‘行政院长,我想我们两个人应该共同沿着经国先生所定下来的路程,继续向前推进,所以我乐意。他又极力邀我做,我考虑了几天,接受了。当时我接受的时候,我心里想,我做‘行政院長,这个就是我的施政理念,《礼运大同篇》也叫人民安居乐业不是吗?我们两岸要和平,我们要考虑两岸关系如何开展。”
李登辉表面上安抚摆平了郝柏村,暗地里却怂恿民进党发起“反对军人干政”的群众运动,逼使郝柏村在就任“行政院长”前,被迫从原本属于终身职、不用退役的一级四星“上将”荣衔上退役。接着,李登辉又任命与郝柏村一向不和的蒋仲苓“上将”接任“国防部长”。一年多后,又任命与郝柏村极不对头的“海军上将”刘和谦接任“参谋总长”。通过蒋仲苓、刘和谦两人在职务上的便利,彻底瓦解了“郝家军”,如此李登辉就得以完全掌握军权,不再受郝柏村的胁制。
李登辉当时还未展现出其真正的政治立场,仍然张口闭口大谈统一和中华民族,但是他与郝柏村在核心议题上已有交锋。台湾地区民主化和程序正义遇到主权认同问题,剪不断,理还乱——这样的矛盾贯穿着以郝柏村为代表的戎马一生、退居台湾、既认同“一个中国”又坚持国民党传统价值观的国民党大佬们的一生。
二者竞争最为激烈时,李登辉更于后来推动修改所谓的“宪法”,取消“行政院长”副署权,让自己人事任用不受阁揆限制。直至1992年,台湾“立法院”全面改选,李登辉以“推行‘行政院向‘立法院负责”为由,要求内阁总辞,但郝柏村认为须由国民党中常会通过才会辞职,他与李登辉的矛盾白热化。
“九二共识”的推动者和维护者
郝柏村有很多直来直去、毫不忌讳的军人风格名言,譬如“反‘台独才是真正爱台湾”“打破和平的致命武器就是‘台独”等。“台独”势力因此仇视他,称他“像斗牛场上的公牛,只要亮出‘台独的红布,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1991年10月,当民进党要把“台湾独立”列入党纲时,郝柏村坚持要“依法处理”甚至提出要解散民进党。因此,他成为当时“台独”势力的眼中钉。
郝柏村逐渐认清了李登辉的“台独”本质。1993年初,台湾举行了所谓的国民大会。闭幕时,在民进党与部分国民党主流派的民意代表的一片“郝柏村下台”呼喊声之下,郝柏村振臂高呼两声“消灭‘台独”,随即宣布辞职。当天台湾各大新闻节目都反复播放了这个镜头,在台湾民众中产生极大反响。至今,许多台湾民众说起郝柏村,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当年高呼“消灭台独”的举动。
1996年的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郝柏村与林洋港搭档竞选,不敌李登辉和连战。由于年事已高,加上台湾本土势力在崛起,这一仗后,郝柏村淡出台湾地区的政治舞台。其子郝龙斌接过接力棒,投入到台湾地方选举中,曾当选台北市市长,也曾担任中国国民党副主席。
台湾陆委会和海基会是郝柏村在“行政院长”任内批准成立的。他还请时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帮忙,促成了第一次“汪辜会谈”在新加坡举行。陈水扁上台后,郝柏村拒绝“资政”一职,要求当局承认“九二共识”。
2015年11月1日,郝柏村在台湾《联合报》发表文章,以见证“九二共识”形成的过来人身份回顾了“九二共识”的由来。他认为,现阶段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是以“九二共识”为基础。民进党以找不到文字协议,即视“九二共识”不存在,这是昧于事实的狡辩。“九二共识”的磨合是渐进的,得来不易,它是台湾人民现阶段安全福祉的保障,“明确两岸政策路线的基础,攸关人民的祸福,值得大家珍惜”。
郝柏村特别强调,“九二共识”是走向和平统一的正道,统独没有模糊地带,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以虚统掩护实独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民进党执政,但未放弃“台独党纲”。“我六十年来反对‘台独。1972年的上海公报,已宣布‘台独是绝路,我们不能以台湾2300万人的生命财产,作为少数做‘台独梦的人豪赌的资本。”
1949年后首访大陆的台湾高官
自1949年海峡两岸隔绝以来,郝柏村是首次访问祖国大陆的台湾高官。据他回忆:
1993年,我退休离开公职,两岸情势逐渐缓和,不闻炮声,开始交流。我约弟妹们来台一聚,弟弟已癌症末期,抵台后即住入医院,但每日相叙离情,两星期后他回到贵州,未数月而逝世,我仍以最后能够相抱为幸。
我离开公职六年后,始到大陆旅行,首站南京,谒中山陵后返回故里,已阔别61年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贺知章这首诗,像是为我而写的。我回乡扫墓,叩首双亲时,已80岁,能不有感于时光飞驰?
初次回归故土,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得知郝柏村要回大陆,有些“台独”分子不满,去机场抗议,郝柏村说:“这些人呛声,正说明我今日的举动,戳到了他们的神经。什么神经?“台独”的神经!我郝某人,一生一世,就是个中国人。我和李大‘总统(李登辉)不同,他在先‘总统(蒋经国)面前说自己是中国人,如今不说了。我过去说,现在说,将来直到我死,我仍然说,我就是个中国人!……我生在中国盐都,学在中国南京,长在中国湘、桂之间,服役在中国台湾,我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的祖国,我不愿意到死的时候,却躺在另一个所谓国家的土地上!今日,我回家去探望桑梓故土,這是我,一个中国人最基本的自由与权利。那些呛声的人,他们连祖宗都不认了,我有什么理由在乎他们?厥他老母!”
自1999年起,郝柏村多次从台湾回到祖国大陆故乡祭祖、省亲、参访。他曾感叹:“大陆变化太快了,真可谓一天一个样!”
这期间,时任盐城市盐都区台办主任张宗煜与之结识。“郝柏村‘一个中国的情结浓厚,家乡情结甚重,多年来十分牵挂家乡的发展和建设。”张宗煜记得,2005年10月郝柏村第三次回到故乡时,在郝氏宗祠写下了“不忘根本,中华之光”的题词。
郝柏村生前牵挂着家乡的发展和建设,为家乡的招商引资工作出了不少力。据了解,在郝柏村等人的影响和助力下,盐城与台湾两地合作交流日益加强。早在2011年,盐城就开通了与台北的直达航班。当年9月7日,郝柏村偕部分家眷等一行就是搭乘台北至盐城首航班机第六次返回家乡的。
郝柏村走访大陆时,特别走访了很多当年的抗日战地。他的足迹遍布北京、山西、河南、上海、江苏、广西、湖北、湖南、重庆、云南,还经常带着一群已退休的国民党将领。
郝柏村曾表示,抗战的历史真相是中华文化宝贵部分,中华民族世世代代都应知道抗战对中华民族复兴、以及中国今天国际地位的影响。抗日精神需要两岸青年传承,然而台湾民进党当局上台之后,却大肆“去中国化”,妄图割裂台湾与大陆的关系,甚至修改教科书,培养所谓的“天然独”一代,对此,郝伯村说:“我不讲反对‘台独,我只消灭‘台独。这个消灭‘台独的意思是消灭‘台独意识,‘台独是绝对不会成功的,绝对是死路一条。只有坚持“九二共识”,两岸才能和平发展,最后统一。”
97岁上南沙,“我们要寸土必保”
为了积极主张、强化南海主权,郝柏村、毛治国等多位国民党大佬在中外媒体聚焦下,于2016年5月5日登上了南沙群岛中的太平岛。在这些人中,郝柏村年纪最大,时年97岁。
这次登太平岛并非郝柏村的一时冲动,而是夙愿得偿。在此次登岛之前,他去过除了太平岛外,台湾地区控制的南海其他各个岛屿,“基本上都是我任‘参谋总长时的事。那时我去东沙要坐一天一夜的船,还不能靠码头,要再换乘小船上去。而到太平岛来回至少要一个星期,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正因为体会到交通困难,郝柏村在“参谋总长”任内买了20架“C-130”运输机,“官兵到那里一年都不能回来,每次派兵舰换防,成本很高。‘C-130运输机需要的起飞跑道很短,但航程很远。购买运输机定案以后,我就开始主持在东沙修飞机跑道,后又计划在太平岛修,太平岛的跑道修好了,可惜国民党也下台了”。
郝柏村对太平岛非常熟悉。他说道:“二战结束后,国民政府派以太平舰为主的舰队,负责从日军手中接收被侵占的中国南海岛礁,竖立主权碑石,宣示主权。因为太平舰首先登上了这座南沙最大岛屿,所以就以‘太平命名了,成为我们的固有疆域。”
20世纪50年代,菲律宾曾派“探险队”前往南沙群岛“探险”。台湾先后三次派军队驱逐菲律宾人。但自20世纪60年代起,随着台湾维权力度不断下降,菲律宾从1968年至1971年相继侵占了南钥岛、费信岛、马欢岛、中业岛和北子岛,并始终对南海主权有所觊觎。2012年,中菲发生黄岩岛对峙事件后,菲律宾提出“南海仲裁案”,故意将太平岛“降格”为不能维持人类居住与经济生活的“岩礁”,意图剥夺太平岛依国际法所应享有的周边200海里专属经济区与大陆礁层的权益。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马英九认为,如果不有所作为,将有损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地位。
2016年1月28日,马英九登太平岛揭开了“护土行动”的序幕。“护土行动”是为了向国际社会证明太平岛的地位,争取扭转“南海仲裁案”的结果。
在马英九登岛后,3月23日,台方开放媒体登岛。4月15日,台方邀请各国学者及国际仲裁法庭法官登岛,而郝柏村一行已是第六批。
在郝柏村看来,南海的主权归属毋庸置疑。“南海就是南中国海,中国海就是中华民族的。”太平岛作为南沙群岛中最大的自然岛,实际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郝柏村认为,太平岛虽小,但无论在战略上,还是经济上,都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他说:“有些‘台独分子觉得这么远的岛,我们花那么多钱防守没必要,不如放弃。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我们要寸土必保。菲律宾讲太平岛不是岛,非常荒唐。事实上,只要空中拍个照,就能证明太平岛不是礁石,上面有人居住,有飞机跑道,有椰子树林。如果太平岛不是岛,那琉球也不是岛了。”
太平岛之行让郝柏村感受最深的还有“美国对太平岛的‘重视”,而这种“重视”在他眼中“很不恰当”。
郝柏村一行返航途中,在南海上空遭遇了美军战机,“我们往回飞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两架‘F18美军战机分别飞在我们两边。‘F18比‘C-130快一倍以上,但它以同样的高度、速度,陪我们飞。我从窗户中看得很清楚。这个意义并不寻常,表示美国很重视南海”。“不过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是理直气壮的。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平岛、在太平岛做什么,不需要征询别人的意见,我们有绝对的主权。”
记者曾问郝柏村:“您认为现在台湾该用什么方式‘护土?”他沉思片刻后,严肃地回答:“‘九二共识。‘九二共识是台湾2300万人的福祉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你不接受的话,等于自己把这个基础毁掉了。”
“两岸和平统一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2019年8月8日,郝柏村百岁寿诞当天,他撰写的《郝柏村回忆录》发布。书中写道:“台湾人无论血统、语言、文字、风俗习惯,都是正统的中华民族一部分,孔庙、关公及妈姐,都是台湾人崇敬的信仰中心,亦如大陆各民族。”
“我的一生经历了生死、荣辱、贫富及权力的巨大波澜起伏,但我自省应为一个尽责的人员。”2020年3月30日,郝柏村去世,享年101岁。就在前一天,台湾前“国防部副部长”王文燮因车祸去世,台湾爱国人士悲叹:两位“反独大将”相继凋零,令人痛心。
2020年3月30日,国台办发言人朱凤莲应询时,对郝柏村、王文燮的不幸辞世表示哀悼。朱凤莲表示:“郝柏村先生、王文燮先生民族情怀深厚,坚决反对‘台独,致力国家统一,为推动两岸关系发展贡献良多,赢得两岸同胞广泛赞誉和敬重。斯人虽逝,风范长存。期待两岸同胞携手努力,坚决反对‘台独,维护台海和平穩定,致力实现国家统一和民族复兴。”
青山不改,英灵长存,静候国家统一之日。郝柏村有诗为证:
保台反独绝非空,
但悲不见中华同。
两岸和平统一日,
家祭毋忘告乃翁。
(责编/陈小婷 责校/张超、李希萌 来源/《我们生命里的“七七”》,张作锦、王力行主编,郝柏村等著,华文出版社2017年6月第1版;《国民党最后一个军政大佬郝柏村》,郑东阳/文,《看天下》2020年第10期;《“政治军人”郝柏村的崛起与归宿》,吴建国/文,《世纪》2018年第5期;《“反独大将”郝柏村离世,享年101岁,曾任台湾当局行政机构前负责人》,修文/文,《解放日报》2020年3月30日;《首访大陆的台湾第一高官——郝柏村》,裴高才/文,《统一论坛》1999年第3期;《“一生一世,我就是个中国人”》,吴生林、林连金/文,《海峡导报》2020年3月31日;《专访国民党籍台湾前“行政院长”郝柏村:在南海我们要寸土必保》,罗倚/文,《环球人物》2016年第15期;《前台湾军界第一人郝柏村去世》,陈祥/文,《凤凰周刊》2020年总72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