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卖货郎

2022-05-30 10:48王勇英
阅读(中年级) 2022年8期
关键词:货郎灯笼木头

王勇英

“咕咚咕咚——”

这是皮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还小的时候,爷爷就拿着个拨浪鼓摇起来逗他玩。

现在皮鼓已经十岁,不是小娃娃了,爷爷还摇拨浪鼓。

“爷爷,你别摇了。”皮鼓经常这样跟爷爷说,“我都长大了。”

爷爷只是笑笑。

爷爷还是随身带着拨浪鼓,一个人在小区或街上走着走着,走到孩子多的地方就拿出来摇几下,在那“咕咚咕咚”的声音中陶醉着,时而还忍不住吆喝一声:“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哈哈哈哈哈——”小孩子们围着他又跳又笑。

大家看着他直乐。

“你看你爷爷。”有人跑去告诉皮鼓。

“哎哟!”皮鼓急得直跺脚,觉得爷爷在那里当小丑,逗大家乐,丢人。

皮鼓回去跟爸爸妈妈说,叫他们管管爷爷,别拿着拨浪鼓在人多的地方摇,还唱那种怪怪的歌。

“老人家喜欢逗小孩子玩,没事。”妈妈说。

“反正我就觉得不好。”皮鼓说。

“小时候爷爷摇着拨浪鼓一吆喝,你就乐呵呵。”爸爸说。

“我已经长大了。”皮鼓说。

“在爷爷眼里,你还是小娃娃。”妈妈说。

皮鼓倒覺得,现在是爷爷自己喜欢玩拨浪鼓。

那天,爷爷送皮鼓到学校门口。皮鼓跟爷爷说:“放学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家。”

爷爷看看这条路,虽然学校离家不算远,但有一个十字路口要过,还是不放心:“要来接的。放学,车多人多。”

“来接我,就别摇那个拨浪鼓。”皮鼓给爷爷定一个条件。

爷爷笑笑,眨着眼睛,好像有些为难。

放学时,皮鼓慢吞吞地走出校门口。周边还有几个家长在等他们的孩子。皮鼓到处看了看,没看到爷爷。

皮鼓见爷爷真的没来,有点失落,还有一点怨气,在爷爷心里,拨浪鼓比他重要。

“皮鼓——”爷爷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店门前喊他。

“哼。”皮鼓鼓着气,径直从爷爷面前走过去。他没跟爷爷说话,只用眼角扫了两眼。爷爷手里没拿拨浪鼓。

爷爷跟着皮鼓走,从学校到小区,也就四五分钟。走到大门口,爷爷就放心让皮鼓自己回家了。

小区大门侧面有个幼儿园。那些小屁孩们放了学还在幼儿园的游乐园玩,隔着栅栏看到爷爷,都奶声奶气地叫起来:

“咕咚咕咚爷爷——”

“咕咚咕咚爷爷——”

……

爷爷一看到这些小娃娃们就眉开眼笑,智商瞬间降低至四五岁,也跟着奶声奶气地说话:“看看,咕咚咕咚爷爷的——拨浪鼓——”

爷爷像变戏法一样把拨浪鼓拿出来,摇一摇,摇一摇……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很快,爷爷身边便涌来了一帮小孩子。

爷爷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拉起长腔,吆喝起来:“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有几个和皮鼓同在一个学校的学生都冲皮鼓笑起来。

还有同学说:“皮鼓,你看你爷爷,他是要卖杂货吗?”

以前,学校办跳蚤市场活动时,有些同学跟皮鼓开玩笑说:“你挑着你的货,摇着你的拨浪鼓来,准火。”

皮鼓觉得这都是爷爷成天摇拨浪鼓给摇出来的麻烦,他是被爷爷连累成了同学们的笑柄的。

皮鼓盯着爷爷看了一会儿,急得直跺脚:“又来了——”

“回去叫你们的爷爷摇给你们看。”皮鼓气冲冲地对那些小屁孩们说,还挥手赶他们走开。

“他们还是小娃儿,你别那么大力气……”爷爷小声跟皮鼓说。

“叫你不要再摇这个拨浪鼓了,你还摇,像个傻老头儿一样。都怪你,你害得我总是被同学们取笑。”皮鼓越说越气,把拨浪鼓一把抢过来,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跺上一脚。

两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皮鼓才算解了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皮鼓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会儿爷爷回来,准会像以前那样敲敲他的门,叫他出来吃东西。以前他任性生气,爷爷都是这样哄他的。

奇怪的是,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爷爷还没回来。

原本说今天会晚回家的妈妈,还有说在外面有应酬不回家吃饭的爸爸却都陆续回来了。

爸爸一看到皮鼓就瞪眼,妈妈抢在爸爸动手揍他之前先把他拉过来,在他的屁股上一连打了几下,声声响亮。

“我让你横,敢对爷爷横,吃豹子胆了。”妈妈一边打一边骂他。

“爷爷告状了?”皮鼓觉得爷爷也太小气了,就这也跟爸爸妈妈告状。

“爷爷告状?你看小区的群里,你都成名人了!砸爷爷的拨浪鼓,还跺了几脚,凶得很呐。这就开始欺负起自己的爷爷来了。”爸爸警告他。

原来有人拍了视频发到小区的群里,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在欺负一个老人。群里便炸开了。有邻居专门@了皮鼓的爸爸妈妈。他们一看,就立即往家里赶。

“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在小区里见人了。”爸爸越说越气。

妈妈一看爸爸好像又想动手揍皮鼓,赶紧抢在他出手之前继续打皮鼓的屁股,打了几下之后吼他:“好,我已经教训过你了,去,面壁,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皮鼓面对着墙壁站着,心里也很恼火。谁那么多事,还拍了视频发到群里去。

“你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妈妈问皮鼓。

“他总是摇拨浪鼓,还吆喝……同学们都笑我。我叫他不要去接我,我自己走;要接我也行,别带拨浪鼓去摇。可是,回到我们小区那儿,他又拿出拨浪鼓来摇,还吆喝……同学们又笑我……”皮鼓觉得自己也很委屈,“爷爷为什么非得玩这样的玩具?”

“他老人家逗小朋友们乐,有什么不行的?”爸爸说。

“可是,有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也独自走着,自己摇呀摇,吆喝着……反正我觉得爷爷就是不正常,要不是傻了就是病了,你见别人这样吗?玩小孩子的玩具,着魔了。”皮鼓说。

妈妈小声说:“我也觉得有这么一点……”

“别瞎说。”爸爸跟妈妈说,“我爸爸以前是卖货郎,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走村卖货的。”

“我知道。可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也到城里来住了十多年了,怎么还忘不了老本行呀?”妈妈猜测着说,“我听说老人要是有老年痴呆症,会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哪有老年痴呆症。有人来收杂货,称那个纸皮加那些瓶子什么的,他一下子就帮人家算出了价钱。收货的人用计算器一算,分毫不差。”

“也是。他虽然没上过学,可是,皮鼓试卷上做错了的那几道数学题,他看着看着,就说出了答案。别说,你爸爸还真是个天才。”妈妈说。

“我爸爸脑子可灵呢。手艺也高超,他用竹片、木头、烧泥等做出来的玩具,简直就是一绝。在家乡,他就是鲁班再世。他挑着担子,走到哪个村,哪个村的大人小孩就都围着他。”

皮鼓听爸爸说起爷爷的语气,无比自豪,小声嘀咕了一句:“反而夸起来了。”

爸爸的耳朵很厉害,皮鼓小声的一句嘀咕,他也听到了。

“在我心目中,我爸爸可是頂了不起的人物。他是卖货郎,也是一位手艺高超的民间匠人。我小时候羡慕别人的单车,那时候单车可贵了,我们家买不起。你爷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用木头和竹筒,还有绳子给我做了一辆有大小轮的木竹单车。我一骑出去,在打谷场上转一圈,马上就有一群人跟上来看。我骑到村子外的马路上,周边几个村的人都来看。我们学校的那些同学,全都羡慕得不得了。他们想要坐一下我的木头单车,都要提前几天预约。那时候,在十里八村的孩子们中,我是最幸福的人。”爸爸说着,眼睛闪着光,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时候。

皮鼓也被吸引了:“爸爸,爷爷给你做的那辆了不起的木竹单车现在还在吗?我现在就跟你预约,你让我也骑一下呀。”

“呀……那是我八岁那年的单车……现在三十年都过去了。”爸爸想了想又说,“记忆中,应该还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前些年我们回去过年,我看到你爷爷还钻到他放工具的那间屋子里,我也顺带进去看了一眼,里面杂乱地放了许多他以前做的玩具……好像那辆木竹单车还在。”

老家也不是太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是,皮鼓不太喜欢回爸爸说的那个老家。旧旧的砖瓦房,不太舒服,总觉得不太干净,在那屋角或墙洞里住着一些虫子,皮鼓亲眼见到老鼠和蟑螂出入自如;还有,睡觉的时候,透过蚊帐看那黑麻麻的屋顶,也总觉得随时会有些什么虫子掉下来。皮鼓只回过四次老家,前年清明节时回去,见到屋顶上有一只巨大的蜘蛛挂着丝滑下来,皮鼓被吓着了,打那以后再也不肯回老家了。

然而现在,他却很想回老家看看传说中的木竹单车。

“回老家去看看吧。”皮鼓期待着。

爸爸妈妈吃惊地看着他。

皮鼓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看看门外:“哎哟,爷爷怎么还没回来。”

爸爸看看闹钟,也觉得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

“去,找爷爷道个歉。”妈妈跟皮鼓说。

“遵命。”皮鼓穿好鞋子就出门。

爸爸也跟着出来,和皮鼓一起去。

他们在小区走了一圈,没找到爷爷。后来,他们在小区外的一个车辆修理处看到了爷爷。爷爷蹲在边上,借修车师傅的工具修补拨浪鼓。瘦小的爷爷蹲在那里,宽松的衣服鼓起来,风一吹,更显得空荡荡的。爷爷拿着那只老旧的拨浪鼓,修一下,轻轻吹一下,摇一下,听听声响,每听到“咕咚”一声,他的嘴就咧一下,看上去像龇牙,也像笑。

爸爸看着,心里有些泛酸,发现老父亲更苍老了。

皮鼓想叫一声爷爷,却张着口,声音迟迟没发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慌的。

“你爷爷是一个卖货郎。卖货郎挑着担子,担子里有各种玩具,沉沉的……一年到头,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走了一个村又一个村,穿过田野河流,翻过一座座山,饿了,就吃你奶奶给他备的饭团、红薯,累了,在树下或某个村子的门楼屋檐下歇一歇。有时候,遇到大雨天,他很晚才带着一身雨水回来……他就这样,挣点钱,养一家人。你祖奶奶身体不好,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年,靠挂水、吃药吊着命。我姐姐,也就是你大姑,刚出生不到十天,重病,奄奄一息,差点就夭折。你奶奶那时还在月子里,哭伤了眼睛,视线模糊……一家人几乎就靠你爷爷,挑着货担,摇着拨浪鼓,吆喝着挣钱……”爸爸缓缓地说。

“你们长大了,帮家里干活,爷爷就不用那么累了……”皮鼓说。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一次,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你爷爷,挑着担子走着走着,就倒在了田沟里。我叫喊着奔跑过去。我那时还小,扶不起他,只能坐在泥水田沟里,抱着他的头,垫在我的腿上,不让他的头泡在水里……后来,大人们来了,把你爷爷扶去村里的诊所。医生说,你爷爷是饿晕的。他走了一天,在路上遇到从外地流浪来的人,把饭团给他们了……我那时就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要让我的爸爸再这么苦,我要让他过上好日子。”爸爸说,“我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把你爷爷接出来。虽然我们家不是很富裕,但我已经能让老的小的吃穿不愁。你爷爷却更想回老家去……他带着那只拨浪鼓,看起来是出去逗小孩子们玩,其实,我知道,你爷爷他,应该是想家了。”

“我们陪爷爷回老家吧。”皮鼓说。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爷爷摇了摇拨浪鼓,侧耳听听响声,还带有些破音。

“修好了——”皮鼓忍不住高兴地说。

爷爷抬头看到他们,也笑着点点头,应皮鼓的话:“嗯,修好了。”

皮鼓跟爸爸走过去,看到那只拨浪鼓的鼓面裂缝处被爷爷用细细的线丝缝好了,那针脚,又细又密。皮鼓不懂针线活,可是看着也能感觉得到那手工活的精细。

这个“五一”,皮鼓全家开车回老家。

皮鼓跟着爷爷先去那间放工具的屋子。爸爸妈妈去打扫别的房间。假日这些天,他们要在老家住下来。

爷爷推开门窗,让风吹走屋里的陈腐气味,让阳光照进来。那些搁了几十年的工具、玩具,已经又老又旧,有些被虫子咬过,上面有一个个小洞,洞口边是一小堆一小堆粉末儿。

爷爷找到他的货担子。他每次回来,都要好好看看装在里面的工具。

皮鼓跑到那些木堆堆里,很准确地找到一个旧旧的木架子,有着木车子的轮廓。“爸爸小时候的木竹单车!”皮鼓激动地叫起来。

“你爸爸小时候骑的……”爷爷看着这辆已经陈旧不堪的木竹单车,回忆着做这辆木竹车子的岁月。

“爸爸小时候就有这么牛的单车,我都没有。”皮鼓说。

“你一出生,你爸爸妈妈就给你准备各种小车子了。”爷爷说。

“爷爷做的木竹车子才叫牛呢……”皮鼓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了。他想起来了,爷爷给他做过木头滑板车,他嫌它丑,跟小朋友们的不一样。小朋友多看几眼,他就不肯要了,非要爸爸买一个天蓝色的。想到这,皮鼓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木头滑板车哪里去了?”

“搁在车库那角落里头了。回头拿出来看看,修一下应该还能用。”爷爷说着打开货担的木盖子。

皮鼓凑过去看看,里面是一个浅底的木托,分有一些格子,每个格子里面还放有一些木头玩具。皮鼓拿起一只看看,是一只拳头一般大的小木老虎,用刀雕的,再用笔绘画上色,看上去虎虎生威。

皮鼓再看里面,小木虎很多,还有一些是喜气的年猪、花牛、小木狗、木头公鸡。有两只花公鸡,脖子可以转动,鸡屁股后面装有小笛子,轻轻吹一吹,公鸡就会伸长脖子啼鸣:“喔喔喔——”

“哇——还能叫的。”皮鼓惊奇万分。

“喏,这还有母鸡一家。”爷爷打开另一个木盖子,那里面有一只用木头、竹枝、竹壳、树皮和花麻布做的花母鸡,在母鸡的翅膀下还有五只小鸡仔。

皮鼓伸手把小鸡仔拿出来,碰到了母鸡的机关装置,母鸡突然拍着翅膀叫起来,低头啄他的手。

皮鼓以为是活的母鸡,吓得怪叫一声,跳到一边去。爷爷开心地笑起来。皮鼓这才想起来,这是爷爷做的玩具,也跟着笑起来。

爺爷的货担各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不一样的玩具。皮鼓和爷爷一起,一层一层看玩具,听爷爷讲每一只玩具的做法、玩法。

几天假日,就在老屋子的老玩具堆里消磨着。

眼看就要回城里去了,爷爷心里又有些忧伤起来,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

皮鼓也很舍不得爷爷货担里的玩具,他要把货担、工具全都带到城里,以后爷爷可以继续做他喜欢的玩具。

爸爸在小区商业街买过一间六十多平米的小商铺,那间铺子稍微偏一点,因为那里人流量比较少,不太容易出租。出租的牌子已经挂了两个多月,也没租出去。爸爸把那间铺子腾出来,让爷爷在那里做他的工匠活。

爷爷一天到晚都待在那间铺子里,一头钻进了木堆里。他的日子过得有趣起来了。

皮鼓一有空也钻到爷爷的工匠屋来,看爷爷做玩具。

爷爷的工具箱里有十多种刀具,最细小的刀具居然像牙签那么细。像小茶杯那般大的木块,到了爷爷的手里,用各种刀具削削刻刻,舞弄大半天后,就能变成一只小小的鸭子或一只趴着睡懒觉的小猫。别看小木鸭子小,可连羽毛纹样都很清晰。小木头猫的胡须也是根根分明。

有一天,爷爷去公园捡了一堆树叶回来,把叶肉一点点切除,只留下树叶的骨架脉络。爷爷用木头雕了一只木鸟,把加工过的树叶插上去做羽毛,再在鸟的肚子上挖了一个小洞,安在一个有特别装置的底座上,木鸟不时往前倾再往后仰,就在这一倾一仰之间,木鸟的翅膀就展开了,好像在飞翔。

皮鼓佩服爷爷的手艺,也跟着用木片做小玩具。

皮鼓发现,爷爷还做起了纸风筝和纸灯笼。

不知不觉,大半年过去了。工匠屋里几个木架上,摆满了他们做的木头玩具。

“爷爷,你以前也卖风筝和灯笼?”皮鼓问爷爷。

“不是……我有两个老同伴,都是好工匠,一个扎风筝,一个糊灯笼。”爷爷说,“一个老同伴扎的‘火凤凰,要三个大小伙子一起放。‘凤凰飞到天上,展开羽翅,引来满天飞鸟,像传说中的‘百鸟朝凤。另一个老同伴糊的灯笼,一到中秋,村子里家家都提着他糊的灯笼去观看他扎糊的灯宫。那是由上百个大大小小灯笼造成的灯笼宫殿,辉煌气派。”

皮鼓知道,爷爷的老同伴就是他儿时的伙伴、好朋友。以前爷爷总是发呆摇拨浪鼓打发时间,为什么不去找他的老同伴玩?

“爷爷,你的这些老同伴现在在哪里?”

“呀,他们在这里……”爷爷说着,从木架上取下一本旧旧的小相册,打开让皮鼓看。

相册很旧,也很小。相册里只放着一张黑白照片。这张照片比这本相册还要老,都褪色了。

相片里有三个男孩,两个看上去有十二三岁,另一个小一点。小一点的那个就是爷爷,脸圆圆的,还有可爱的婴儿肥。

“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挑担子摇着拨浪鼓,走村串寨卖货。他们也挑着风筝、灯笼走村。有时候,我们结伴走。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一起吆喝着调调,哎哟,那可热闹了。我们走到哪个村,哪个村就像过节。有时候我们分三个方向走,远远地听到吆喝声,便知道各自走到哪个村了。我们如果想说话了,就高声吆喝。听到了吆喝声,就知道各自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接下去该走往哪个村了……”

爷爷说着,突然沉默了。他的目光好像钻进了相片里,沉浸在里面,不想走出来。

“爷爷……”皮鼓赶紧叫几声,让爷爷回过神来。

“唉。”爷爷轻轻叹息一声,把相册合上。

爷爷的目光又落在货担上,有些失落:“以前我们一起走过的许多村庄,现在都变成了城市……不再有卖货郎了,不再有风筝匠、灯笼匠了……”

皮鼓理解爷爷的悲伤。

皮鼓觉得应该陪着爷爷挑上货担走走街巷。

“爷爷,今天是周末,要不,挑起你的担子,还有你朋友的风筝、灯笼,到街巷去走一走。我和你一起去。”皮鼓建议。

爷爷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管他有没有人买,我们挑着货担,摇着拨浪鼓,吆喝一下,心里舒坦。”皮鼓说。

“好咧。”爷爷立即装货担,挑起,出门。

皮鼓踏着爷爷给他做的那个木头滑板车,陪着爷爷去卖货。

爷爷挑起货担,走在街上,摇起拨浪鼓。“咕咚——咕咚,咕咕咚——”

“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吆喝声响起,爷爷的脚步慢慢轻快起来。

蝴蝶风筝的纸尾巴在风中摆动,灯笼也在风中轻轻摇晃。

“纸风筝哟——乘风飞,好看的灯笼哟,提一个,月光看了眼馋,从天上下来瞧一瞧——”

爷爷模仿风筝匠和灯笼匠的腔调,帮伙伴们吆喝起来。

仿佛有好几个匠人挑着担子,穿梭在街市中卖货。

像这样的卖货郎,城里许多孩子从没见过,大家都好奇地张望着,笑着,只是远远地看热闹。

有一个骑三轮车拉着各种色彩鲜艳的气球沿街卖的小伙子,冲爷爷直笑:“哎呀,挑担那么累。老人家,你这吆喝一天,也没卖出去多少吧?赔本的生意。”

“我們乐意。”皮鼓代爷爷回答他。

爷爷对那个小伙子笑笑,又轻声吆喝着往前走。

在前面的巷子里,站着一个八十多岁的瘦老头,微笑着看向他们。那笑容里,好像看到曾经的熟人。

“哎呀呀——哎呀呀——”老人家哆嗦着发出一串声音,嗓子清好了,突然也吆喝起来,“稠米浆,清米汤,薄米粉……”

爷爷听罢老人的吆喝,也激动起来,走上前去,放下担子,聊起来了。

爷爷笑了:“你卖米粉的?”

“没错,我也是卖货郎。大半夜起来磨米浆,蒸米粉,挑上担子走村场,一脚高一脚低,一声短一声长,呀呀呀,起早贪黑呀……”老人家感叹着,回忆着。

“现在,出门就是米粉店,七八块钱能买一碗二两粉。”爷爷说。

他们正好站在一家米粉连锁店旁边,空气中飘着米粉和骨头汤水的香味。

“现在不需要挑货走村的卖货郎了……”老人家笑笑,又说,“怎么样,能卖出去几件吧?”

“不卖,留着当些念想……”爷爷笑笑说,“我就是出来走走……跟老同伴们走走……”

“他们还有你这个老同伴记着,好哇……”老人点点头,不停地说好好好。

“走了哟。”爷爷挑起担子,摇起拨浪鼓又继续往前走,吆喝的调子,在街巷中轻轻响起。

以前皮鼓听爷爷说,这吆喝声,就是民间匠人的歌儿。卖货郎各有各的调调,那唱词简短,不认字的村民们一听就都能明白。调调前声尾声悠长,就是让吆喝声听起来悦耳好听。因为有这些来来去去的卖货郎,有他们悠长悦耳的吆喝声,曾经那些寂静偏僻的山野村间才有乐趣与生命力。他们的吆喝声是带有力量的,也是有灵魂的!

几天后,皮鼓惊喜地发现,有人找到铺子,说喜欢爷爷做的玩具,要买爷爷做的玩具。爷爷说什么都不肯卖,每个玩具都是唯一的一款。

顾客太喜欢这些玩具了,又来了几次,最后决定由他预付钱,爷爷再给他做一样的玩具。

这个顾客后来又来预定了三十多款玩具。

来预定玩具的人慢慢多起来。爸爸在铺子外面挂了一个木牌,起名为“拨浪鼓爷爷玩具坊”。

后来,人们常常在街头巷尾听到大人小孩哼着从“拨浪鼓爷爷玩具坊”传出来的歌谣:

“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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