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儿暴富”为抄书

2022-05-30 06:11吴贤友
教育研究与评论 2022年8期
关键词:抄书明人桃花扇

“穷儿暴富”的典故源自苏东坡先生的一封信。说的是谪居儋州的先生,面对无书可读的苦况,致书朋友程天侔:儿子到此,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

这个比喻妙极,把抄书的好处说得形象又妥帖。东坡自己有抄书的习惯,据宋人陈鹄《西塘集耆旧续闻》记载:先生曾说做“钞《汉书》”的日课——“初则一段事钞三字为题,次则两字,今则一字”。这让目睹的司农朱载大开眼界。此后,朱载以此激励自己的儿子:苏轼这样的天才尚且如此,何况我们普通人呢!

抄书在中国有着悠久的传统,发明印刷术之前,因为求书不得,抄书是迫不得已,读书人有幸见到书,自然亲手抄写,唯恐睽违。但后来读书人又发现,抄书也是极为有效的读书方法。抄读之间,吟咏不尽,把握精髓,消化、吸收,融化到自己的身体里。

回想我的阅读生涯,其实也是从抄书开始的。

读高中时,醉心于语文课。印象中,有次老师讲《桃花扇·余韵》,当他读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一句的时候,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语。我第一次感受到文学的魅力。我从老师那儿借来《桃花扇》,开始了我的抄读生活。这部戏曲史上的经典之作,锦词丽句,铺釆搐文,再加上繁体竖排。对于一个基本没有阅读能力的学生来说,这样的阅读启蒙注定很艰难。好在有王季思先生极为详尽的注释与解读。我边读边抄,包括注释。今天,我还保留着这些发黄的练习本,有几十本之多。

不敢说当时有多少收获,但这种抄读的方式帮助我顺利渡过了语言关。今天我能无障碍地阅读古籍,莫不与此有关。重要的是,我浮躁不安的心因此渐渐安顿下来。

我后来发现,看似很笨的抄书,不仅历史悠久,且史不绝人。像一生三抄《资治通鉴》的洪迈、“七录”经典的明人张溥、有“美贬”“雅赚”之誉的朱彝尊,近代的周作人、钱锺书、董桥、邓云乡等,个个都是抄书的高手。读宋濂《送东阳马生序》的文字:“幼时即嗜书,家贫,无以致书一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心有戚戚,倍感亲切。

我的朋友鄒德海先生对抄书也是情有独钟。他用毛笔宣纸,小楷抄写《红楼梦》,一抄数年。因为不满意开始的书写,抄完又抄。开始抄简体,自我推荐了《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后,他开始抄写繁体竖排本。书艺也因此大增,如今在国内小楷界有一定的影响。有意思的是,他还约请了全国小楷界100多位书法家题写回目。这已经变成了一项文化工程。这些年每每和他聊红楼,我分明感受到他已俨然红学一大家了。

我一直在想,作为教师,如果实在没有阅读的真体验,那也不必花样翻新,就带着学生实实在在抄抄书,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且不说《红楼梦》那样的大部头了,就是那不过15000字的《论语》,如果完完整整抄下来,也一定胜过10堂课的啰唆与空谈。

明人吴应箕说抄书有三益:“先经抄一遍,于记诵亦易,益一也%可以校书之讹误,收己之放心,益二也;常抄,则手法亦熟,即以当学字,益三也。”如果你看到学生在书b题海中辛苦忙碌,到头来却收获寥寥的惨状,你也许会觉得,抄书也是语文学习不错的选择。

(吴贤友,江苏省南京市天印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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