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娟娟
蝉鸣会告诉你,此刻的夏,渐入佳境。
晚间,我常和儿子一同在小区前的塑胶跑道上闲逛。蝉在树上唱歌,风调皮地藏匿,烟尘的热气慢慢下坠,云朵缓缓移动,四周的树静立不动。我们在树下走,看看带着茸毛的果实,看看隐隐闪动的灯光。
和着蝉鸣,儿子吹起了口哨,清脆婉转,似曲非曲,自由舒畅。天高地阔,声响回荡,这才是盛夏的滋味,不分白昼黑夜的喧闹滋味。是的,蝉鸣声声响,忽觉夏日长。无论环境多么寂寥,蝉鸣总能充斥空间,令人身心愉悦,忘记忧愁。
如果故乡是根,那蝉鸣便是声响的根。它伴着我们度过整个愉快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即使在秋风萧瑟,寒冬凛冽时,也会怀念。
蝉鸣热烈,犹如饕餮盛籁。一声响起,余声回应;一声突兀,余声萦绕;一声骤停,余声仍在。声声急促,声声修饰;声声倏止,声声延续。没有指挥,没有乐谱。风和叶也许是变奏之一,一只飞鸟或蝴蝶经过,它们也会变奏。知了,知了,正如它们的名,自然界中的一举一动,感知分明。从初阳升起,到夜幕降临,蝉,一直在歌唱。有时,一棵树上的蝉,便可组成顶级乐团,把喧嚣的夏日渲染到极致。
徂夏暑未晏,蝉鸣景已曛。无蝉鸣,不夏天。暑气笼罩下,蝉声毫不退减,反而扩大无数空间,齐齐震颤,将城市和乡村均裹住。母亲说,那声音是绸带子,没有边际,绕哪儿是哪儿,和蛙声一样嘹亮,独属真正夏天的鸣响。
想起從前和蝉鸣相遇的无数个午后。我和小伙伴跑到小树林,那些杨柳和水杉的叶子稍显单薄,我们专挑粗壮的树影逗留。树下的野花和小虫固然可爱,树干上的蝉蜕却是夏天独有——褐色的脆壳,玲珑的身段,紧附粗粝的树皮。循着蝉蜕,往高处、远处找。“知了——知了——”盘旋于树林上空的蝉如同战士,吹奏冲锋号,奋勇向前。我们闻声而去,捕捉身影。运气好的,直接在低处捉到一两只。五指合拢,成弓状,迅疾一捂,蝉鸣的悠扬转为急促,透明的翅膀在掌心挣扎。即便如此,它的声响没有停歇,哪怕此刻身处“囹圄”,依旧高歌。那时,我们不懂蝉声荡气回肠的音效,亦不明白孤勇者胜的道理。
蝉的一生短暂,在黑暗中寂静许久,一旦到达光亮的境地,必然迸发所有的能量。生命何其为生之状态?一切动态使然。手脚、腰腹、五官并用,能爬能行,能畅所欲言。雁过留声般,在某个时空,叹一声:这世间,我来过!
萤火无语,夏荷无言,但,蝉有声响,不谈秋冬,不论寒凉,只咏当下。借树梢之顶,居高声远,一曲高歌,一部生命绝唱!